失敗的“培元湯”被江澈默默倒入牆角，那暗沉渾濁的液體滲入泥土，隻留下一圈難看的汙漬和淡淡的焦糊氣，仿佛在嘲笑他之前的努力。
    蘇芸已隨那對父子去了前堂診治，後院隻剩下江澈一人，以及那口尚有餘溫的黑鐵鍋。
    他沒有立刻離開。
    失敗帶來的不僅是沮喪，更有一種被點燃的執拗。他回想起蘇芸行雲流水的動作，那對火候妙到毫巔的掌控，再對比自己剛才的手忙腳亂，每一個細節的差距都如同溝壑。
    “再來一次。”
    江澈低聲自語，眼中沒有絲毫氣餒，反而燃起更盛的火焰。他沒有蘇芸處理好的現成藥材，但他有蘇芸昨日指點他處理好的、那些品質勉強合格的赤焰草粉和雲紋草汁液。石鍾乳粉已用完，他便尋來幾塊普通方解石，憑借蠻力碾成細粉替代，明知效果會大打折扣，但他需要的不是成品的藥效，而是那個“過程”。
    他重新點燃鬆紋獸炭，橘紅色的 凡火 再次升騰。
    這一次，他沒有急於投入藥材。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靈覺緩緩探出，不再試圖去“命令”火焰，而是像蘇芸那樣，細細感受火焰的“呼吸”，感受熱量在鐵鍋底部分布的細微不同。
    待鐵鍋均勻受熱，他投入方解石粉。文火慢煨，神識緊緊鎖定那逐漸融化的白色漿液，時刻感知著其狀態的變化。加入雲紋草汁液的瞬間，他心頭一緊，幾乎是憑借本能，意念催動，灶中火焰隨之猛地一漲，旋即迅速收斂。
    “嗤——”
    藥液劇烈翻滾，但這一次，因他轉換及時，靈氣逸散明顯少於上次。
    最後投入赤焰草粉，他全神貫注，精神力高度集中，操控著火焰維持在一種溫和而持續的狀態。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額頭上汗水密布，臉色因精神力的過度消耗而微微發白。但他死死盯著鍋中那團逐漸融合、顏色卻依舊顯得有些斑駁的液體，不敢有絲毫鬆懈。
    終於，當一股混合著焦糊與微弱藥香的古怪氣味彌漫開來時，鍋中的液體勉強呈現出一種青黃不間的粘稠狀態。
    沒有靈光，沒有溫和的能量波動，這甚至算不上“培元湯”，充其量隻是一鍋勉強沒有燒幹的藥糊。
    但江澈看著這鍋失敗的產物，嘴角卻緩緩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成功了百分之一。
    他成功地在沒有炸鍋的前提下，相對完整地走完了所有步驟，對火候轉換的時機，有了那麽一絲微不足道、卻真實不虛的進步。
    他熄滅火，沒有立刻清理，而是就地盤坐下來，閉目調息，回味著方才每一個瞬間的感受，將失敗的經驗與那百分之一的成功，一同刻入腦海。
    不知過了多久，前堂的嘈雜聲早已平息。蘇芸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後院，她看了一眼牆角那新的汙漬，又看了看那口鍋裏不堪入目的藥糊，最後目光落在閉目調息、臉色蒼白的江澈身上。
    她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沒有出聲打擾，隻是默默地開始清理灶台和鐵鍋。
    當江澈從調息中醒來，感覺精神恢複了些許，睜開眼，正看到蘇芸背對著他，在清洗那口鐵鍋。後院已被她收拾得幹幹淨淨，仿佛他方才數次失敗的痕跡從未存在過。
    “蘇姑娘，我……”江澈起身，有些歉意。
    蘇芸沒有回頭，聲音依舊平淡：“煉丹之人，哪個不是用無數藥渣堆出來的？比起一次的成功，能從十次失敗裏總結出一分經驗，更為難得。”
    她頓了頓，將洗好的鍋放回原處，才轉身看向他，遞過一張泛黃的粗糙紙張。
    “這是‘培元湯’的完整丹方，包括藥材處理的細節與火候圖示。我所能教的，基礎已盡於此。後續，需你自行反複練習、體悟。”
    江澈鄭重地雙手接過丹方，觸手粗糙，上麵的字跡和圖示卻清晰工整。他知道，這份看似普通的丹方，在市麵上至少價值數十靈石，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堪稱無價之寶。
    “多謝……”他喉嚨有些發幹，除了這兩個字，不知還能說什麽。
    蘇芸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回去吧。近日……清水巷或許不會太平靜，看好你妹妹。”
    她的話語意有所指，讓江澈瞬間想起了之前那道一閃而逝的窺探氣息。
    他心中一凜，點了點頭，將丹方小心折好放入懷中，再次鄭重道謝後，轉身離開了回春堂。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蘇芸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緩步走到院牆邊，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望向某個方向，低聲自語，聲音微不可聞：
    “焚天穀的‘嗅火犬’……鼻子還真靈。隻是不知，你們找到的，會是獵物，還是……焚盡自身的劫火？”
    江澈走在回清水巷的路上，懷中的丹方沉甸甸的。他不僅感受到了丹道的艱難，更清晰地感知到，一張無形的網，似乎正在朝著他和蘇芸，緩緩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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