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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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大夫枯槁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褶皺,麵頰上的肌肉突兀地跳動了幾下,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
    沉默良久,他終於僵硬地啟齒,問出一句與當下情境全然不搭邊的話:“你覺得我有多大歲數?”
    許木眸色微動,心中掠過一絲詫異。眼前的老者須發皆白,眼角皺紋如溝壑縱橫,皮膚鬆弛得耷拉在顴骨上,乍看之下分明是年過花甲的模樣。
    但他深知世間奇術繁多,修行者駐顏或逆齡並非無稽,是以口氣依舊平淡無波:“從外表上看,大概六十餘歲。不過你既開口相問,年齡定然與表象不符,莫非是比這更大,或是年輕得多?”
    “嘖嘖!”墨大夫忽然低笑出聲,渾濁的眼珠裏迸發出異樣的光彩,“真不愧是練了‘長春功’的人,當年那個從鄉下來的毛頭小子,如今竟變得如此機敏聰穎!”他嘴裏不停稱奇,原本疏離的目光驟然變得熱切,仿佛在許木身上看到了某種合意的特質。
    “你猜得沒錯。”墨大夫緩緩收斂笑容,聲音沉了幾分,吐出一個令許木始料未及的數字,“我今年才三十七歲。”
    “不可能?”一直維持著鎮定的許木,臉色首次出現波動,失聲反駁。三十七歲的修士,縱使修為低微,也不該是這般老態龍鍾的模樣,這已然超出了常理認知。
    “不可能?的確是不可能!”墨大夫的聲音突然拔高,尖銳得如同鐵器摩擦,刺得人耳膜生疼,顯然這句話觸到了他內心深處的隱痛,“見到我的人,別說認為我有六十歲,便是我對外宣稱已七十高齡,恐怕也無人會懷疑!”
    他深吸一口氣,情緒稍稍平複,聲調恢複低沉,開始緩緩敘述過往:“我墨居仁,早年曾遊曆天竺國,在那裏聲名赫赫,赤手空拳創下了不小的名頭。嘿嘿!當年的齊州地界,有誰不知道我‘鬼手’墨居仁的聲威?”
    說到此處,墨大夫眼中驟然射出刀劍般銳利的神采,枯槁的身軀仿佛瞬間挺直了幾分,過往的意氣風發與大權在握的氣勢穿透了衰老的皮囊,“那時節,黑白兩道皆要給我幾分薄麵,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何等快意!”
    許木正為墨居仁三十七歲的真相心神激蕩,識海深處突然炸響一道不屑的冷哼,南宮正的聲音帶著幾分老氣橫秋的嘲諷,直鑽耳膜:“切!小娃娃,我看你這便宜師傅也就元嬰修為,還好意思自吹自擂?”
    那聲音裏滿是鄙夷,仿佛墨居仁的過往不值一提:“當年老子活著的時候,還沒登頂梵天聖皇,不過是問鼎境巔峰,都沒敢這麽誇海口!擱現在,你這便宜師傅在我眼裏,不過隻是隨手就能拍死的蒼蠅!”
    許木心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隻對著墨居仁隨意應了一聲,將識海裏的聒噪暫且壓下。
    墨居仁並未察覺異樣,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眼神卻愈發灼熱:“我變成這副老態龍鍾的模樣不久,就從古籍裏摸出了破解之法——正是你修煉的‘長春功’!”他往前探了探身,枯瘦的手指比劃著,“隻要有修煉至第四層的人,幫我運功推拿,用精純的長春氣刺激周身秘穴,我就能擺脫這該死的困境,重新找回流失的精元!”
    “為何非要找我?”許木沉吟片刻,終於問出了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隨便找個人修煉這口訣,豈非更省事?”
    “你以為這‘長春功’是阿貓阿狗都能學的?”墨居仁臉色一沉,語氣裏滿是氣惱,仿佛想起了過往的挫敗,“這口訣不僅要年少之人從頭修煉,更要求修煉者必須具備‘靈根’體質!”他咂了咂嘴,眼神複雜,“雖然我至今不知‘靈根’究竟是什麽,但在你之前,我找過數百名童子試練,沒有一個能引氣入體,修煉成這長春功!”
    “竟有這種事?”許木瞳孔微縮,不由得一怔。他一直以為這功法隻是尋常養生法門,沒想到修煉門檻竟如此苛刻,數百人裏竟無一人能達標。
    墨居仁將積壓多年的謎底盡數揭開,隻覺得心頭暢快,臉上的潮紅愈發濃鬱,嘴角忍不住上揚,眼底滿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能找到許木這個符合條件的人,對他而言無疑是絕境中的萬幸。
    許木靜立當場,心頭掀起驚濤駭浪。他早已知曉墨居仁對自己懷有深切企圖,卻未料背後竟藏著如此驚天內幕——對方跌宕的身世、傳奇的經曆,乃至這“長春功”的隱秘要求,樁樁件件皆超出了他的認知邊界,顛覆了所有預想。
    紛亂的思緒如纏絲繞心,恐懼、後悔與茫然交織蔓延。
    恐懼源於墨居仁深不可測的城府與實力,後悔當初輕易踏入這盤棋局,茫然則是因時至今日,他仍未找到半分脫身之法。
    縱是強撐著鎮定,那份無措與慌亂還是悄然爬上心頭,讓他第一次感到了手足無措。
    他終究年少,涉世未深,比起墨居仁這般曆經風浪的老江湖,心智與城府都相差甚遠。即便刻意維持著平靜的表象,那份強作鎮定的破綻還是被對方精準捕捉——額角滲出的絲絲細汗,如同最直白的信號,揭穿了他故作鎮定的紙老虎模樣。
    墨居仁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未曾放過許木臉上的絲毫變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顯然對自己施加的壓力頗為滿意。
    在他看來,唯有讓對方心神失守、防線崩潰,才能真正逼出其心底的真言。
    “你認為我在故意怠工,拖延練功進度?”許木猝不及防地聽到這句話,如遭當頭棒喝,整個人都愣在原地,滿心皆是錯愕與不解。
    “當然。”墨居仁的聲音驟然轉冷,森然之意撲麵而來,兩道眉毛豎立如劍,眼中煞氣畢露,顯然壓抑已久的不滿在此刻徹底爆發,“兩年時間,你竟仍未練至第十四層,真當我看不出你的小把戲?前幾層功法,你不過三年便盡數完成,縱使第十四層難度激增、缺乏藥物輔助,也絕無可能兩年內毫無半分寸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