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馬燈與醫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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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石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二長老田震海那番夾槍帶棒的話說完後,便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臉色鐵青、卻又無力反駁的田作龍,嘴角噙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他成功地將家族的危機,轉化為了對家主一脈能力的質疑。
    其他幾位長老或低頭沉思,或眼神交換,無人再輕易開口。支持田作龍?意味著要直麵林家的武師和藥師殿的壓力,他們自問沒有這個能力和膽魄。支持二長老?又顯得過於急切,難免落人口實,背上趁火打劫的罵名。沉默,成了最穩妥的選擇。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名守門的家族護衛匆匆進來,麵帶難色,低聲稟報:“大少爺,各位長老,蘇家的人來了。”
    “蘇家?”田作龍眉頭緊鎖。
    田作榮站在角落,記憶深處翻湧出相關信息。蘇家,是母親蘇婉的娘家,位於鄰縣,實力比田家稍強,但關係……頗為微妙。母親當年執意下嫁當時家境平平的父親,與蘇家本家鬧得有些不愉快。母親病逝後,兩家便日漸疏遠,隻剩些表麵禮節性的往來。
    這個時候,蘇家來人?
    廳內眾人的神色也變得微妙起來。
    很快,一個穿著錦緞長衫、留著兩撇胡須的中年管事,帶著兩個隨從,慢悠悠地踱步進來。他先是假模假樣地朝著主位空椅和幾位長老拱了拱手,眼神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掃過略顯破敗的廳堂和在場的每一個人。
    “聽聞田家主不幸重傷,我家主母蘇婉的嫂子)甚是掛念,特命在下前來探望。”蘇管事嘴上說著掛念,臉上卻沒什麽悲戚之色,反而像是在完成一項例行的公差,“不知田家主現今情況如何?可需我等援手?”
    田作龍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維持著基本的禮節:“有勞舅母掛心,家父尚在昏迷,我等正在竭力救治。”
    “哦?竭力救治?”蘇管事拉長了語調,目光掃過在場麵色各異的眾人,嘴角似笑非笑,“可我方才在門外,似乎聽到貴府正在商議……出讓產業之事?看來情況比外界傳聞的還要嚴峻啊。”
    這話如同軟刀子,紮得田作龍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幾位長老也麵露尷尬。
    二長老田震海卻像是找到了援兵,立刻接話道:“蘇管事有所不知,林家逼迫太甚,更有藥師殿助陣,我田家如今確是舉步維艱。不知蘇家可否看在往日情分上,施以援手?哪怕隻是借調一兩位醫師,或是周轉些資金……”
    蘇管事聞言,嗬嗬一笑,捋了捋胡須,語氣帶著明顯的推脫:“二長老言重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這林家與藥師殿之事,我蘇家貿然插手,恐引火燒身啊。至於資金、醫師……唉,我蘇家近來也是開銷巨大,捉襟見肘,實在是有心無力。”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更加銳利:“不過,我家主母倒是有句話,讓在下務必帶到。”
    他看向田作龍,以及角落裏的田作榮,語氣變得“語重心長”:“主母說,田家若真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蘇家念及血脈親情,倒是可以接婉小姐留下的幾位外甥、外甥女過去小住些時日,總好過留在這是非之地,受了委屈。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嘛。”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
    這話聽起來像是關懷,實則冰冷徹骨!這分明是來劃清界限,生怕田家這艘破船沉沒時,會沾濕他們的鞋襪,甚至還想趁機將母親留下的血脈“接”走,至於接走之後是關懷還是另作他用,那就難說了。這無異於在田家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更是公開質疑田家保護不了自家孩子。
    田作龍氣得渾身發抖,雙目幾乎噴出火來,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不勞舅母費心!我田家兒郎,自有田家庇護!縱是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會讓弟妹流落在外!”
    蘇管事被田作龍的怒氣勢頭懾了一下,隨即訕訕一笑,拱拱手:“既如此,那是在下多嘴了。話已帶到,在下告辭,願田家主早日康複。”
    說完,仿佛生怕沾染上晦氣,帶著隨從快步離去,留下滿廳的屈辱和死寂。
    連“親戚”都如此作態,田家……是真的要完了嗎?一種更深的絕望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田作榮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屬於原主的情感在胸腔裏翻湧。記憶中,母親溫柔卻早逝,蘇家對他們這些外孫,向來冷淡。此刻對方毫不掩飾的撇清和近乎施舍般的“好意”,讓他心底泛起陣陣涼意。
    然而,比這涼意更深刻的,是原主記憶中,關於父親田震山的一些零星片段。
    父親總是嚴肅的,板著臉,因為他的“廢材”而失望,督促他練武未果後,便常常歎息搖頭,父子關係疏遠冷淡。
    但……似乎有一次,他被幾個旁支子弟堵在巷子裏欺負,被打得鼻青臉腫,是父親恰好路過,一聲怒喝嚇跑了那些孩子。父親沒有安慰他,隻是皺著眉,丟下一句“沒出息!就知道挨打!”,然後轉身就走。可那天晚上,他的窗台上,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小瓶最普通的金瘡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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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次,家族年祭分發資源,二長老田震海提議按修為分配,意圖徹底剝奪他那份本就微薄的修煉資源。是父親沉默良久,最後以家主身份強硬拍板:“隻要是我田震山的兒子,隻要他還姓田,該有的,一分都不能少!”雖然事後父親看他的眼神更加複雜,甚至帶著些許疲憊,但那份資源,終究是保住了。
    那些畫麵碎片,原本被原主深埋在心海底層,被自卑和恐懼覆蓋。此刻,卻在家族分崩離析、外人冰冷劃界的刺激下,清晰地浮現出來。
    那個男人,嚴厲、失望、不善表達,卻從未真正放棄過他。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家族傾軋和現實壓力下,艱難地維護著這一方小院,維護著幾個孩子最起碼的安穩。
    而現在,這個男人倒下了,危在旦夕。
    廳內的爭論還在繼續,變得更加激烈。二長老一係的人開始更加露骨地逼迫,甚至有人提出要“另選賢能”,主持大局,應對林家。大哥田作龍獨木難支,額頭滲出細汗,聲音已有些嘶啞。
    田作榮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爭吵的人群,仿佛看向了後院那間彌漫著藥味和死氣的臥房。
    他想起自己前世,在藥櫃前度過的一生。撚藥稱量,望聞問切,銀針金線,救死扶傷。那是刻入靈魂的本能。
    醫者,父母心。見死焉能不救?
    更何況,倒下的那個人,是這具身體的生父,是暗中贈予他庇護的人,更是這個風雨飄搖的小家唯一的屏障。
    一種強烈的衝動,壓過了身體的虛弱,壓過了對未知的恐懼,甚至壓過了對這陌生世界的疏離感。
    他必須去看看!
    去看看田震山到底傷到什麽程度!去看看他還有沒有救!
    前世他無力回天之事太多,但既然老天讓他重活一世,擁有了或許能改變些什麽的機會,他無法眼睜睜看著,什麽都不做。
    深吸一口氣,他不再猶豫,趁著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爭吵上,悄無聲息地退出角落,轉身朝著通往後院的廊道走去。
    一直焦急關注著廳內情況的老仆福伯,見狀連忙跟了上來,壓低聲音:“四少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前廳還沒……”
    “福伯,”田作榮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老者,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堅定,“帶我去看看父親。”
    福伯愣住了,看著四少爺那雙似乎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睛,那裏麵的懦弱和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看不懂的沉靜和……不容置疑。
    “四少爺,家主他……傷得很重,幾位請來的醫師都搖頭了……您……”福伯下意識地想說去了也無用,徒增傷心,但對著那樣的眼神,他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帶我去。”田作榮重複了一遍,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
    福伯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渾濁的眼裏掠過一絲悲憫,也許少爺隻是想盡最後一點孝心吧。他點了點頭,佝僂著身子,在前引路:“四少爺,您跟我來。”
    穿過曲折的回廊,越往後院,人跡越少,空氣中開始隱隱彌漫起一股濃鬱的藥味,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氣和元炁散逸後的枯敗感。
    越靠近那間臥房,田作榮的心跳得越快。那不僅僅是對未知傷勢的擔憂,更有一種屬於醫者的、久違的臨診前的凝肅。
    終於,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前,福伯停下了腳步,聲音幹澀:“四少爺,家主就在裏麵……”
    田作榮沒有絲毫猶豫,伸手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房門。
    更濃烈的藥味和一股生命流逝般的衰敗氣息撲麵而來。
    房間內光線昏暗,隻有一盞油燈如豆般搖曳。床榻上,一個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躺著,麵色如同金紙,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起伏,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田作榮一步步走到床前,看清了田震山的樣子。這位記憶中總是嚴肅剛強的男人,此刻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精氣神,隻剩下一個破碎的軀殼。
    老中醫的靈魂在悸動。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在福伯驚愕的目光中,伸出手指,搭在了田震山那冰冷的手腕上。
    脈象,觸手一片混亂!如奔馬,如湍流,又時而如遊絲,若有若無!
    田作榮的眉頭瞬間緊緊鎖死。
    這傷勢,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凶險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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