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被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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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塗翡沒再講價,她檢查了大哥的山貨,質量不錯,鬆子也扒得很幹淨,沾的鬆油都很少。
    她顛顛重量,大差不差。
    倆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結束一單交易,塗翡把買的東西藏起來,繼續盯著黑市。
    每當有賣家東西沒賣完就出來,她就故技重施,喬裝成不同樣子上前問詢。
    快到五點的時候,她收獲了一袋堅果、十多斤精米、幹菜二十斤、土豆幹五斤。
    當然,錢也沒少花。精米1毛左右的價格漲到了3毛,這還是她用糧票了,沒票的價格已經漲到了7毛,和肉一樣貴。
    一早上,花了23。
    塗翡是藝高人膽大,別人來一趟黑市,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抓住。她就沒這方麵的困擾,要是這都能被抓住,她就要成為他們偵察大隊唯一的汙點了。
    塗翡拎著東西回到家,正好到了她晨練的時間。她把東西放進屋,換了衣服出門鍛煉。
    不僅是因為訓練風雨無阻,還因為四鄰都知道她早起鍛煉,若突然有一天沒出門,讓人多想。
    家中有糧,心裏不慌。
    .
    新一個周一,塗翡是揣著一袋燒好的核桃來上班的。她買的都是生的,鬆子和榛子目前沒條件炒熟,但核桃好辦,往還有餘火的灶坑裏一扔,用爐鉤子扒拉著,讓它受熱均勻,燒個十來分鍾,這核桃就熟了。
    雖然外殼漆黑,但內在果肉很香。
    三樣堅果就核桃最少,她裝了一袋子放辦公室,剩下的都留給老塗下酒了。
    剛脫了大衣,政保股的同誌就來通知塗翡,今早要來個語錄集體大學習。
    塗翡嘴上應下,心裏忍不住琢磨,這詹委員還真有活力。
    明明前天還哭呢,現在又鬥誌滿滿了。
    她以為所裏能清淨一陣子了呢。
    學習地點在二樓的會議室,食堂樓上。會議室裏麵也放了很多桌椅,最前麵有黑板和講台,黑板上方貼著畫像和標語。
    李嬸已經到了,她就坐在第一排,還給塗翡留了坐。
    再次看見詹樂賢,這人已經恢複那股意氣風發的勁頭了。他拿著語錄在前麵領讀,其他人在下麵跟讀。有時候會停下來,講些感悟,互相交流。
    塗翡也被詹樂賢點名了,她雖然初中畢業就去當兵,但也不是個大老粗。她以前的成績好,全校第三是她最差的成績。
    要不是被特招走,她大概也是要考大學的。
    而且她對語錄並不陌生,軍隊內部的‘兵法’她也沒少研讀。
    因為對答如流,她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被詹樂賢針對。
    直到中午打飯的時候。
    今天中午有個不錯的葷菜。塗翡將飯盒遞給李嬸:“一份豬肉燉粉條、一份茄子幹、一份醬豆腐。五兩雜糧飯,一個二和麵饅頭。”
    李嬸現在越來越喜歡塗翡了,說話好聽,吃飯還香。她剛將飯盒底部填滿米飯,就見詹樂賢踱著步過來了。
    他看著李嬸手裏的飯盒,臉上帶著笑,就是看起來有點假。
    “塗檔案員,胃口很好啊!七兩主食,我第一次看到飯量這麽好的婦女。”嘖嘖,七兩主食,煮熟那至少得九兩了吧?快一斤了!
    正往外拿票的塗翡動作一頓:“畢竟我是行伍出身。這沒什麽稀奇的,所裏大部分人都有這個飯量。”
    詹樂賢沒再揪著性別不放,臉上的假笑一點沒掉:“可你現在是文職啊!糧食短缺,有時候咱們得適當降低標準,讓一線工作的警員們有充足的供給。
    主食多些就算了,三個菜就有點太奢侈了。李嬸,豬肉燉粉條就不用了。你看咱們這麽多一線警員呢。”
    他加重了奢侈這兩字。
    塗翡扯了扯嘴角,語氣平靜:“詹委員,食堂每一頓的飯菜都可以保證所有警員吃飽。如果為了節約把這些飯菜都剩下,那才是得不償失。李嬸,你給我打吧,要是哪個警員沒吃飽,可以找我,我請他吃飯。”
    她話都這麽說了,詹樂賢自然沒法再阻撓。倒是李嬸擔心地看了塗翡一眼,給塗翡打了菜,不過因為詹樂賢在,她沒給塗翡多加菜湯。
    就倆人交鋒的功夫,身後已經排了幾個警員。聽了塗翡的話,沒人敢應聲:先不說塗檔案員不是個好惹的性格,這得多大臉啊,敢找人家請吃飯?
    就是相熟的人家請吃飯,你都得帶上糧票。
    塗翡來所裏後,和一線警員們沒什麽接觸。她沒法參加他們的日常訓練,平時接觸的機會很少。但出奇一致的,所裏大部分的警員對塗翡有個相當一致的初印象。
    這人肯定不是什麽和軟人。
    首先她工作寸步不上,相當冷硬。
    其次……她會屍檢。
    差點直接上手扒拉屍體,沒有一點忌諱。
    一個姑娘,看到屍體一點不害怕,這還能是好惹的人?
    鑒於她是個有軍功的退伍軍人,所裏各個在役軍人針對她做了各種各樣的不靠譜猜測。
    對於塗翡的屍檢、和詹樂賢的爭吵,所裏三位最高領導倒是沒說別的,但閆股長把塗翡不戴手套要摸屍體這事,當反麵教材給治安股的警員們上了一課……
    對於詹樂賢的針對,吃到豬肉燉粉條的塗翡並沒有生氣。
    於是,吃得很香的塗翡又迎來了政保股接二連三的針對。
    政保股倒也沒做什麽,就是每當塗翡打飯的時候,就有人在旁邊記錄塗翡的食譜,然後簡單‘引導’或者‘威脅’一下她,說她大吃大喝,注意千萬別被某階級的思想腐蝕。
    塗翡被針對的第一天該吃吃該喝喝。
    於是,第二天就被馬所長談話了。
    馬所長主要是勸她別和政保股作對,別被抓住把柄。
    反正就是少吃幾頓飯的事!
    塗翡沒有生氣,就是相當不解。她覺得政保股的針對相當沒有技術含量。難不成詹樂賢真為她那句‘哭了’生氣?
    這人雖然看著心眼不大,但應該不是個公報私仇的小人啊。
    別管詹樂賢是不是公報私仇,政保股這一周,確實把革命工作的重心都放在了內部審查上。每天組織大家學習,批評和自我批評,從內部找尋資本主義複辟的線索。
    漸漸地,塗翡有點琢磨過味來了,這內部審查……有點雷聲大雨點小啊。
    反正政保股不像之前那般雷厲風行地定罪名了。詹樂賢需要革命工作的靶子,加上點私人恩怨,她大概就這麽被針對了。
    被馬所長談話的塗翡素了幾天,沒吃飽。
    談不上生氣,但沒吃飽。
    原本長了些肉的臉上又浮現了些許菜色,塗翡是這麽認為的。
    實際上隻是她的增重暫停了。
    又是周四,塗翡中午一進食堂,就看見政保股的小警員拿著個本子等她,手上沒忍住一個用力。
    用力到一半,她趕緊鬆手,隻見鋁製飯盒上清晰印著幾個指印。
    她這回,確實感受到情緒波動了。
    小警員看著變形的飯盒,抱著本子默默低頭。
    塗翡看著他,語氣依舊平靜:“跟你們詹委員說,賠我個新飯盒,這點事還讓組織報銷,不好。”
    “……是。”
    塗翡將變形的飯盒,放到他的本子上:“這個你們看著處理吧。”
    她轉身出了食堂。
    而某個被特殊蓋章的飯盒在食堂裏被‘傳閱’了一遍後,放在了詹委員麵前。詹樂賢咽了下唾沫:“這點兒事,咳,就不麻煩組織了。”
    塗翡出了派出所大門,才發現自己沒穿大衣。但她火氣足,新棉襖又很暖和,便直接回家了。本以為能搞個突襲,看看老塗中午都吃些什麽。
    結果家裏沒人。
    塗翡歎了口氣,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她想吃肉。
    鎮北公社內有一家國營飯店,但她也不能因為在食堂吃不好,就跑出來下館子。要是被政保股的人知道,肯定會上綱上線。
    但家裏也不適合燉肉。在食堂都有詹樂賢看著呢,更何況這家家戶戶都沒有秘密的胡同。誰家沒菜吃,光是聞著鄰居家的味,就能吃下一碗雜糧飯。
    琢磨了會,塗翡想到一個好地方——黑市附近的那個廢棄化工廠,那裏麵積大,空曠,沒人。都在鎮北公社,也遠不到哪去。
    這麽想著,她進了下屋。運氣不錯,在存凍貨的大缸裏,她翻出來一塊還沒凍實的五花。應該是老塗上午買的,扔進缸裏沒多久。
    確定有出門吃肉的條件,她先把警服和新棉襖換了。
    塗翡在廚房找了個不大的瓦罐,洗刷幹淨,把五花肉切成塊洗幹淨扔裏,又往裏麵放了鹽、醬油、白糖、幹辣椒、白酒,最後還滴了幾滴素油。
    奢侈!
    她會做紅燒肉,但今天條件也不允許,老塗也沒有買八角的習慣。不過,就這麽幹燉她也愛吃。
    直接在瓦罐加上熱水蓋好蓋子,用網兜裝好。她提起來試試,有點沉,但對她來說沒問題,她不會讓它撒出來一滴。
    除此之外,她還用一個袋子裝了小馬紮、火柴、碗筷、一把粉條。
    準備好東西,為了不暴露警員身份,她依舊戴了那頂狗皮帽子,和老塗劈柴穿的破大衣很配。
    前往廢棄化工廠的路上,塗翡把臉埋在了狗皮帽子裏,就算有認識的人經過,也沒認出來她。
    化工廠大門是鎖著的。但紅磚牆有的地方倒塌了,可以直接邁進去。
    塗翡沿著化工廠外部勘察了一遍,發現了少許不太明顯的人類痕跡。
    風雪太大,她很難推測時間,有可能是進來偷廢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