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9章:拚圖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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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刑警隊辦公室,陸辰盯著電腦屏幕上“權限不足”四個字,眉頭擰成了結。
蘇小沐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輕輕放在桌上:“辰哥,先喝點東西。技術隊那邊說,煙灰的成分分析至少還要等三個小時。”
陸辰接過咖啡,視線沒有離開屏幕。“‘三號碼頭’……這名字聽著就有故事。”
他點開“辰星”核心群的聊天窗口,給“鎖匠老王”發去私聊消息:“王師傅,方便詳細說說‘三號碼頭’的事嗎?這對案子很重要。”
消息發出後,陸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從劉金山老人家裏帶回來的那股陳舊氣息,似乎還縈繞在鼻尖。那台丟失的收音機,牆角發現的煙灰,還有老王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像幾塊散落的拚圖,等待著被正確拚接。
大約過了十分鍾,老王的回複來了。
鎖匠老王:“陸警官,這事說起來有十幾年了。那時候我在南方,聽說過這麽一夥人。他們不偷普通人家,專盯碼頭倉庫,特別是那些存放進口電器、精密儀器的高價值貨倉。手法相當專業,從不留痕跡,得手就消失,警方追查了很久都沒抓到人。”
鎖匠老王:“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有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見過他們中一個人幹活。那手法,和你描述的幾乎一樣——針對老式鎖具的特定角度發力,開鎖時間控製在二十秒內,現場清理得比保潔還幹淨。那是種已經快失傳的手藝,需要經年累月的練習。”
鎖匠老王:“但這夥人大概在零五年前後,突然就銷聲匿跡了。江湖上傳言很多,有的說他們金盆洗手了,有的說他們出了事,也有的說……他們轉行了,不偷大貨,改偷些‘不起眼’的東西了。”
陸辰迅速回複:“‘不起眼’的東西?比如舊收音機?”
鎖匠老王:“這就不好說了。但我建議你查查當年的舊案卷宗,特別是沿海幾個大港口城市那段時間的未破盜竊案。如果這夥人真的重新出山,那他們盯上那台舊收音機,肯定有特別的理由。”
對話到這裏就結束了。老王顯然知道更多,但似乎有所顧忌,沒有完全說透。
陸辰理解這種分寸。他轉向蘇小沐:“查一下,零五年之前,全國主要港口城市有沒有係列高價值倉庫盜竊案,特別是手法專業、長期未破的。重點看卷宗裏有沒有‘三號碼頭’這個代號或類似說法。”
“明白。”蘇小沐立刻行動起來,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
等待係統反饋的間隙,陸辰沒有閑著。他調出了最近三個月內本市所有入室盜竊案的卷宗,特別是那些看起來“不太尋常”的案子——被偷的東西價值不高但對事主有特殊意義,或者手法過於幹淨利落的。
一頁頁翻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果然有問題。
兩個月前,城東老紡織廠宿舍區,一位退休老教師家被盜,丟失了一台老式的“海鷗”牌膠片相機,還有一些八十年代的舊照片。當時案件被歸為普通入室盜竊,因為同時被偷的還有幾百元現金,所以沒有引起特別重視。
一個月前,城北機械廠舊家屬院,一名獨居老工人報案,說家裏丟了一本七十年代末出版的《三國演義》連環畫冊,而且是全套的第一版。老人說那是他年輕時攢了好久錢買的,很有感情。同樣,作案手法幹淨,沒有留下有價值線索。
三周前……
陸辰把七個類似的案子全部列出來,時間跨度正好是三個月。被盜物品包括:舊收音機、老式膠片相機、連環畫冊、一台還能用的“牡丹”牌縫紉機頭、一套印有廠徽的舊茶具、一本五六十年代的工作日記、一把老式口琴。
如果單獨看,這些案子太不起眼了。被盜物品在市場上幾乎不值錢,有些甚至隻能算廢品。所以它們被分散在各個轄區派出所,作為普通盜竊案處理,有的甚至因為“價值過低”而沒能立案,隻是簡單登記。
但現在,當陸辰把它們放在一起時,一種不協調感油然而生。
他迅速在群裏@了“幽靈鍵盤”——這位是群裏公認的數據高手,據說在合法合規的前提下,能挖掘出許多深藏的數據關聯。
“鍵盤兄,幫我個忙。我這裏有七起盜竊案的基本信息,被盜物品都是老舊物件。能不能從數據庫裏比對一下,看看這些物品有沒有什麽共同特征?生產廠家、批次、流行年代,什麽都行。”
陸辰把物品清單和簡單的案件信息發了過去。
幽靈鍵盤秒回:“收到。給我二十分鍾。”
等待的時間裏,陸辰把這些案件信息做成了簡易的線索板,貼在辦公室的白板上。蘇小沐也查完了港口舊案,走過來匯報:“辰哥,查到了。2001年至2004年間,青島、上海、廣州三個主要港口,確實發生過一係列高價值精密儀器盜竊案,手法相似,累計案值超過兩千萬。但因為當時監控不完善,嫌疑人反偵察能力極強,案件一直未破。內部檔案裏,青島警方曾給這個係列案起過代號……就叫‘三號碼頭疑案’。”
果然對上了。
陸辰盯著白板,大腦飛速運轉。一夥十幾年前專偷港口高價值貨物的專業竊賊,突然消失多年後,重新出現,卻開始偷這些幾乎不值錢的舊物件?這說不通。除非……這些東西的價值,不在市場上,而在別的地方。
“辰哥,”蘇小沐指著白板上那些物品名稱,若有所思地說,“你有沒有發現,這些東西雖然不值錢,但好像……都挺有年代感的。而且事主都是老人,都對這些東西有很深的感情。”
陸辰點點頭。這正是讓他困惑的地方。感情價值無法量化,更無法變現。這夥專業的賊,到底圖什麽?
這時,“幽靈鍵盤”的消息彈了出來。
幽靈鍵盤:“陸警官,有發現。我交叉比對了這些物品的生產信息、流通記錄和當年的銷售數據,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規律。”
幽靈鍵盤:“你列出的這七件物品——‘紅燈’牌747型收音機、‘海鷗’DF1型膠片相機、1979年版《三國演義》連環畫第一冊、‘牡丹’牌JH280型縫紉機頭、紅星陶瓷廠1972年廠慶紀念茶具、1965年出版的《工人日記》本、‘英雄’牌24孔複音口琴——它們雖然不是同一品牌,但有兩個共同點。”
陸辰屏住呼吸,盯著屏幕。
幽靈鍵盤:“第一,它們的生產或流行年份,高度集中在1998年至2000年這個時間段。收音機是98年停產的最後一批,相機是99年的型號,連環畫是79年出版但在90年代末被大量再版和收藏,縫紉機是2000年該型號最後的生產批次,茶具是72年產但90年代末被作為‘懷舊商品’重新流通,日記本是65年出版但98年再版,口琴是2000年該型號停產前最後一批。”
幽靈鍵盤:“第二,這些物品在當年,都不是奢侈品,而是普通工人家庭省吃儉用也能買得起、並且很可能會購買的‘大件’或‘重要物品’。它們代表的是90年代末、00年代初,一個典型城市工人家庭的‘標配’或‘體麵物件’。”
19982000年。工人家庭。
這兩個關鍵詞在陸辰腦海中碰撞。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看著那七樣東西的名稱,試圖在腦海中將它們組合起來。
老式收音機,用來聽新聞、聽戲曲。
膠片相機,記錄家庭重要時刻。
連環畫,給孩子看。
縫紉機,主婦縫補衣物、甚至接點零活。
印有廠徽的茶具,招待客人。
工作日記,記錄生產進度、學習心得。
口琴,工餘時間的娛樂……
這些物品單獨看,隻是普通的舊物。但當它們按照一定的邏輯組合在一起時,仿佛勾勒出了一幅畫麵,一個場景,一種……
“辰哥,”蘇小沐端著咖啡,歪著頭看白板,突然冒出一句,“你說,這些東西要是湊在一起,放在一個屋子裏,是不是特別像……像咱們在那些老電影裏看到的,九十年代末的那種家庭布置?就那種,雖然不富裕,但收拾得幹幹淨淨,該有的東西都有,透著股踏實過日子的勁兒。”
蘇小沐隻是隨口一說,但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陸辰腦海中的迷霧!
他猛地轉過身,眼睛亮得嚇人,死死盯著白板上的物品清單。
收音機、相機、連環畫、縫紉機、茶具、工作日記、口琴……
這些東西組合起來,不正是一個完整的、鮮活的、九十年代末到零零年代初的、典型中國工人家庭的縮影嗎?!
“不是隨機偷竊,”陸辰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顫,“他們不是在偷‘物品’,他們是在……收集‘場景’!或者說,是在按照一個清單,在拚湊一個‘標準的過去’!”
他快步走回電腦前,雙手撐在桌麵上,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一夥十幾年前專偷高價值貨物的專業竊賊,消失多年後重出江湖,卻開始在全市範圍內,專門尋找那些即將拆遷的老舊工人小區,挑選符合條件的獨居老人,用專業手法入室,目標明確地盜取特定的、有年代感的舊物件。而這些物件,組合起來,恰好能還原一個特定年代、特定階層的家庭場景。
為什麽?
他們要用這個“場景”做什麽?
這些物品之間,到底藏著什麽共同秘密?是什麽東西,值得這群“金盆洗手”多年的老賊,重新出山,冒險作案?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們的目標真的是拚湊這樣一個“場景”,那麽現在已經有了七樣東西,這個“場景”還缺什麽?他們的清單上,下一件目標是什麽?下一個受害者,又會是誰?
陸辰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謎團的邊緣。下麵隱藏的,可能遠不止是一係列懷舊物品盜竊案那麽簡單。
“小沐,”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立刻做三件事。”
蘇小沐立刻拿出筆記本。
“第一,重新梳理這七起案件的所有細節,特別是事主的背景。我要知道他們以前是否在同一家工廠工作,或者有沒有其他關聯。”
“第二,以19982000年、工人家庭常用物品為關鍵詞,在全市範圍內,特別是即將拆遷的老舊小區,篩選可能符合條件的目標老人。我們要走在他們前麵。”
“第三,”陸辰看向白板上“三號碼頭”那幾個字,眼神銳利,“申請調閱‘三號碼頭疑案’的全部加密卷宗。我有種感覺,十幾年前的舊案,和現在的新案,一定有什麽我們還沒發現的聯係。”
“這些盜竊案不是結束,”陸辰一字一頓地說,“而是一場已經開始、並且還在繼續的——拚圖遊戲。”
“而我們必須知道,他們在拚的,到底是什麽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