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1章 重案組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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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點半,市局刑偵支隊大樓三層。
陸辰站在掛著“重案組”金屬標牌的辦公室門前,深吸了一口氣。製服熨燙得筆挺,肩章上的警銜雖然還隻是見習警員,但他特意提前半小時到達——這是他在警校時就養成的習慣。
推開門。
三十多平米的辦公室略顯擁擠,六張辦公桌兩兩相對排列,最裏麵靠窗的位置空著,應該是留給他的。此刻隻有靠門位置的工位上有人,是個紮著馬尾辮的女警,正對著電腦屏幕敲打鍵盤。
聽到開門聲,她轉過頭,露出一張清秀的臉,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年紀。
“你就是陸辰吧?”女警站起身,笑容很親和,“我叫蘇小沐,劉副組交代了,說今天有新同事報到。你先坐那兒,窗戶邊那個位置。”
陸辰道了謝,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放下背包。桌上很幹淨,隻有一台老式電腦、一部電話、一個筆筒和一疊空白便簽紙。窗外的梧桐樹在晨光中投下斑駁的影子。
“劉副組他們呢?”陸辰問。
“出現場去了。”蘇小沐端著自己的水杯走過來,靠在隔壁的桌沿上,“淩晨三點,西郊有個工地發生鬥毆,重傷兩人。不過應該快回來了——咱們重案組其實很少處理這種案子,但最近人手緊,老劉又是個閑不住的人。”
陸辰點點頭,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蘇小沐似乎很健談,主動介紹起組裏的情況:“咱們組正式編製六個人,陳支隊是名義上的組長,但他主要抓全麵工作,實際帶隊的是副組長老劉,劉建國。另外還有三個外勤,今天都出警去了。”
“你是內勤?”陸辰問。
“算是吧,主要做案情整理和文書工作。”蘇小沐笑了笑,“老劉說女同誌少跑現場,安全。其實我知道,他是覺得我體力跟不上。”
正說著,走廊裏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辦公室門被推開,三個穿著便服的男人魚貫而入。為首的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警察,國字臉,鬢角有些白發,眼神銳利得像鷹。後麵跟著兩個三十多歲的男警,一個高大壯實,另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文些。
“都回來了?”蘇小沐立刻站直身體,“劉副組,這就是陸辰。”
老劉的目光落在陸辰身上,上下打量了幾秒,點點頭:“坐吧。”
他沒有多餘的話,徑直走到最裏麵的獨立辦公桌前,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另外兩個男警也各自回到座位,高大的那個朝陸辰咧嘴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戴眼鏡的則隻是點了點頭,就埋頭看起桌上的文件。
氣氛有些冷。
陸辰正要主動開口自我介紹,老劉先說話了:“陸辰是吧?陳支隊跟我打過招呼了,說你實習期表現不錯,還協助破了個大案。”
“主要是前輩們指導有方。”陸辰謹慎地說。
老劉不置可否,從抽屜裏拿出一串鑰匙,打開身後的鐵皮文件櫃,抱出厚厚一摞牛皮紙卷宗,放在陸辰桌上。
“這些是近五年未破的積案,有盜竊,有傷害,還有兩起失蹤。”老劉的聲音沒什麽起伏,“你的第一項任務,就是把這些卷宗全部電子化歸檔,按時間、類型、案情要素做好索引。什麽時候整理完,什麽時候開始跟案子。”
陸辰看著那摞至少三四十公分高的卷宗,心裏微微一沉。
這顯然不是核心工作,更像是某種“下馬威”或者“考驗”。
“劉副組,我……”
“有什麽問題?”老劉打斷他,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沒有。”陸辰搖頭。
“那就好。”老劉轉身走回自己的位置,端起已經涼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小蘇,你把入室盜竊案的初步報告整理一下,十點鍾前給我。”
“是。”
辦公室陷入安靜,隻有敲擊鍵盤和翻動紙張的聲音。
陸辰坐下,翻開最上麵一份卷宗。這是一起三年前的珠寶店盜竊案,現場被破壞得很嚴重,有價值的線索不多,案子一直懸著。他打開電腦,開始按照格式要求錄入基本信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九點半,那個高大壯實的男警站起身,走到陸辰桌旁,壓低聲音說:“別往心裏去,老劉對誰都這樣。我叫王猛,那邊戴眼鏡的是李想,我們都叫他秀才。”
陸辰連忙站起來:“王哥好。”
“坐坐坐。”王猛擺擺手,“老劉就這脾氣,覺得年輕人得先磨磨性子。這些卷宗看著多,其實認真弄,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我明白,謝謝王哥。”
“對了,中午食堂有紅燒排骨,去晚了可搶不著。”王猛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回自己座位去了。
陸辰重新坐下,心裏那份淡淡的失落感稍微散去一些。他看了眼老劉的方向——老警官正戴著老花鏡,仔細閱讀一份報告,眉頭緊鎖。
十點整,蘇小沐拿著打印好的報告送到老劉桌上。
“劉副組,這是最近一周三起入室盜竊案的初步匯總。案發地點都在高新區的‘錦繡花園’小區,被盜物品價值都不高,但現場很奇怪。”
老劉接過報告,快速瀏覽:“怎麽奇怪法?”
“三戶人家,分別丟了一個民國時期的舊花瓶、一套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絕版連環畫、還有一塊老式懷表。按說這些不算特別值錢,但嫌疑人進入現場的手段很專業,沒有破壞門鎖,沒有留下指紋,連腳印都處理過。”
老劉抬起頭:“監控呢?”
“小區監控在案發時間段都出現了短暫故障,維修人員說是線路老化,但三起案子都這樣,有點太巧了。”蘇小沐說。
老劉沉吟片刻,把報告放在一邊:“先放著吧。估計是哪個有點技術的小maozei,專挑老物件下手。讓轄區派出所加強巡邏,你這邊把協查通報發一下。”
“可是劉副組,三起案子作案手法高度相似,是不是應該並案調查……”
“小蘇。”老劉摘下老花鏡,揉了揉鼻梁,“咱們手上現在有多少案子?工地傷害案、上周的銀行搶劫案,還有兩起綁架案在跟。這種損失不大的入室盜竊,讓派出所先處理,有進一步線索再說。”
蘇小沐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點頭:“是。”
她回到自己座位,朝陸辰無奈地聳聳肩。
陸辰一直豎著耳朵聽,此時心裏微微一動。他繼續整理卷宗,但心思已經飄到了那幾起盜竊案上。
午休時間,陸辰在食堂快速吃完午飯,提前回到辦公室。蘇小沐的工位上,那份盜竊案的報告就放在鍵盤旁邊。
他猶豫了兩秒,走過去拿起報告。
三起案件,分別發生在9月5日、9月8日、9月12日,都是工作日的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戶主都不在家。失竊物品確實如蘇小沐所說,價值有限但都有一定的“收藏”或“懷舊”屬性。現場勘查記錄顯示,嫌疑人反偵查意識很強,沒有留下任何生物檢材。
陸辰仔細閱讀著每一個細節。
當他看到第三起案件——失竊的是一塊1920年代產的瑞士懷表,表殼內側刻有“贈愛妻,永結同心”字樣——時,眼前突然跳出一行淡藍色的文字:
【檢測到案件關聯性線索】
【物品屬性分析:三件失竊物品均具有強烈個人情感寄托屬性,非隨機選擇】
【時間模式:間隔34天,固定時段】
【地理範圍:半徑500米內,針對同一小區】
【行為特征:技術開鎖,清理現場,避開監控】
【綜合評估:係列案件概率87.6%,建議深入調查作案動機】
陸辰心跳加快。
他快速掃了眼辦公室門口,確認沒人進來,壓低聲音問:“動機推測是什麽?”
【數據不足,初步推測為報複性盜竊、特定物品收集癖、或某種儀式xingxingwei】
【建議:1.調查三戶受害人社會關係交集;2.排查周邊古董店、二手市場;3.調取小區周邊更大範圍監控】
陸辰放下報告,坐回自己的位置,大腦飛速運轉。
老劉的判斷從常規角度看沒有問題——損失不大、手法專業但不算罕見,在警力有限的情況下,優先級確實不高。
但係統提示的概率高達87.6%,這已經是很強的信號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嫌疑人真的如係統推測那樣,是在進行某種“特定物品收集”或“儀式xingxingwei”,那麽這種行為模式很可能會持續,甚至升級。
下午兩點,老劉開完支隊例會回到辦公室,臉色不太好看。
“錦繡花園又發案了。”他把文件夾重重拍在桌上,“第四起,今天中午的事。戶主回家發現被盜,丟了一本相冊,裏麵全是老照片。”
王猛從座位上轉過頭:“又是老物件?”
“對,而且這次更過分。”老劉坐下來,揉了揉太陽穴,“戶主說那本相冊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對她來說無價,但對別人來說一文不值。”
李想推了推眼鏡:“嫌疑人像是在故意展示自己的能力。”
“或者是在挑釁。”蘇小沐小聲說。
辦公室安靜了幾秒。
老劉的目光在幾個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陸辰身上——陸辰立刻低下頭,假裝認真整理卷宗。
“小蘇,你把四起案子的資料全部調出來,重新梳理。”老劉說,“王猛、李想,你們下午去一趟現場,跟轄區派出所碰個頭,看看有沒有新發現。”
“是!”
“劉副組。”陸辰忽然開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老劉挑眉:“什麽事?”
陸辰站起來,斟酌著用詞:“我上午整理卷宗時,看到三年前也有一起類似的係列盜竊案,嫌疑人專門偷竊有紀念意義的個人物品,後來是因為在銷贓時被抓。我在想,這次的案子會不會也有類似特征?如果嫌疑人有特殊癖好,可能會在特定圈子或場所活動。”
他說得很謹慎,盡量讓這些話聽起來像一個新人在學習過程中的“突發奇想”。
老劉看著他,沉默了幾秒鍾。
“卷宗編號多少?”
“2019087號,嫌疑人趙誌強,專偷婚慶禮品和紀念品,最後是在二手禮品店被蹲守抓獲。”陸辰流暢地回答——他上午剛錄入這個案子。
老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恢複平靜:“有點意思。小蘇,查一下那個趙誌強現在的狀態。”
蘇小沐立刻在係統裏查詢:“趙誌強,去年刑滿釋放,目前居住地在……不在本市,在鄰省。”
“那就不是他。”老劉擺擺手,但再次看向陸辰時,眼神裏多了一絲審視,“不過你的思路可以借鑒。王猛,你們去現場時,重點問一下受害人和周邊鄰居,有沒有見過可疑人員在附近轉悠,或者打聽過老物件、舊貨之類的事。”
“明白。”
老劉重新拿起那份報告,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這個案子……可能沒那麽簡單。先按係列案件並案處理,成立專案組,我親自負責。”
他頓了頓,看向陸辰:“你也別整天悶在辦公室了。從明天開始,上午整理卷宗,下午跟著小蘇跑外勤,學學基礎調查。”
陸辰心頭一喜,但表情控製得很好:“是,劉副組。”
“別高興太早。”老劉板著臉,“跟著學,多看多聽少說話,別給我惹麻煩。”
“明白。”
下午餘下的時間,辦公室裏的氣氛明顯不同了。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討論聲交織在一起,有了重案組應有的忙碌感。
陸辰一邊繼續整理卷宗,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著。蘇小沐在打電話聯係受害人,語氣溫和但條理清晰;王猛和李想已經出發去現場;老劉則站在白板前,用馬克筆寫下四起案件的時間、地點、失竊物品,試圖尋找更多規律。
臨近下班時,蘇小沐掛掉最後一個電話,轉頭對老劉說:“劉副組,我問到一點情況。第三起案件的受害人說,大概一個月前,有個自稱是‘民俗文化研究者’的年輕人上門,說在做老物件調查,想看看他家的懷表,但被拒絕了。”
老劉轉過身:“長相?”
“受害人說記不清了,隻記得戴黑框眼鏡,說話文縐縐的,大概三十歲左右。”
“其他受害人呢?有沒有類似經曆?”
“我正準備問。”
“抓緊。明天上午我要看到完整的初步報告。”老劉看了看表,“今天先到這裏,大家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有的忙了。”
眾人開始收拾東西。
陸辰把卷宗整齊地放回文件櫃,鎖好,關掉電腦。當他背起背包準備離開時,老劉叫住了他。
“陸辰。”
“劉副組?”
老劉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麵前,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忽然問:“你覺得,嫌疑人為什麽要偷這些不值錢但有紀念意義的東西?”
陸辰沒想到會有此一問,愣了一下,隨即謹慎地回答:“可能……這些物品對嫌疑人來說,有特殊意義。或者,他是在通過這種行為,滿足某種心理需求。”
“心理需求。”老劉重複了一遍,點點頭,“有點意思。不過破案不能隻靠推測,要有證據。明天好好學,好好看。”
“是。”
走出市局大樓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燈次第亮起,晚高峰的車流匯成一條條光的河流。
陸辰站在台階上,回身看了眼三樓的窗戶。重案組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老劉的身影映在窗前,似乎在白板前思考著什麽。
第一天,比他想象中複雜,但也比他想象中有趣。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手機,想起係統白天彈出的提示。那些淡藍色的文字,像是一把鑰匙,為他打開了一扇常人看不見的門。
但如何用好這把鑰匙,而不引起懷疑,將是他接下來要麵對的全新課題。
遠處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
這座城市永遠不會真正安靜,而他的警察生涯,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