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就是要仗勢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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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署不同於旁的宮院,其以青灰筒瓦覆蓋,簷角舒展,端嚴低調。正殿門前懸著的“太醫署”三字玄底金字牌匾遒勁有力。
沈寧主仆合了傘,才入正堂,便嗅到一股濃重藥香。
眾醫官除了張桓是兩月前才入職的,其餘都是當差多年的老人,是以沈寧一進門,當值的何太醫一眼認出了她。
“微臣恭請公主金安!”
何太醫上前行禮,問:“雨天路滑,公主有需要遣人傳喚便是,何須親自奔波?”
沈寧隻道:“無妨。張醫官可在?”
何太醫身形微滯,隨即道:“在,此刻正在藥庫。”
“帶路。”
太醫署依次漸進分為前堂、庭院、後區三部分。
前堂辦公問診,庭院種植晾曬藥材,後區除了生熟藥庫與製藥坊還有幾間供醫官休憩的屋舍。
三人穿過庭院回廊便到了後區,驟然濃烈錯雜的藥香襲來,沈寧下意識抬手遮掩口鼻,何太醫則遣藥童去請張桓。
等待的間隙,何太醫不時暗暗打量沈寧。
“本宮臉上可有不妥?”
被抓包的何太醫惶恐:“沒有,當然沒有!公主姿容卓盛,名冠京都!”
沈寧挑眉:“當真沒有?那何醫官頻頻相看是為何?”
“你倒是會奉承。”
她忽笑道:“張口就來,見了孟婕妤也是這番說辭?那看來何醫官心中京都不止一座。”
何太醫:!!!
“公主明察!微臣祖孫三代皆為太醫,不說功勞卻也勤懇負責,多年不曾出過差錯!忠君愛國之心,蒼天可鑒!”
何太醫跪地抱拳,背脊卻是筆挺。
他不是不知沈寧跋扈難纏,可從前都是明火執仗,即便動手打人他也不覺多可怕,方才指桑罵槐三言兩語便輕易給他扣上更大的罪名……
都怪張桓!
都怪這廝說如今公主判若兩人,他一時好奇才沒忍住多瞧兩眼。
沈寧嗤笑:“何醫官何必行此大禮,本宮隨口玩笑,你不會當真了吧?快起來吧。”
她麵若芙蓉,笑意卻不達眼底。
她在原主記憶裏找到了此人信息。
何勝此人,無才無德,攀著祖輩關係才進了太醫署,入職後不是拉幫結派便是攀龍附鳳。
一年前深夜有位采女急症求診,何勝見其品級低微又不得恩寵,便存心怠慢,轉而去巴結稍晚求診的高位妃嬪,那采女終因延誤病情不治身亡。
原無人知曉,何勝亦不以為意。
直到數月後的先後忌辰,昭帝出宮赴華念寺祭奠,宮道上那病逝采女的貼身婢女欲冒死攔駕,卻被路過的原主截下帶走。
原主從那婢女口中得知原委,卻不動聲色,隻命人趁夜色將婢女送出宮,此事不了了之。
恐怕連何勝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做的齷齪事已被第四人所洞悉。
沈寧壓下思緒,此次親赴太醫署原就是不想惹事,可見何勝蠅營狗苟的模樣,一時沒忍住。
她確實衝動,但她不後悔。她既冠著驕縱跋扈的名頭,便是要仗勢欺人。
她欺的,正是何勝這等拜高踩低、毫無醫德之人!
這時,張桓匆匆趕來:“微臣問公主安。公主怎的親來了?”
沈寧:“這可有安靜之所?”
“有的。後區屋舍留有待客堂屋,隻是有些逼仄簡陋,恐怕委屈了公主。”
“無妨,張醫官前頭帶路。”
何勝看著幾人漸遠的背影,諂媚驚恐的眼神驟然淩厲,氣息起伏,過了半晌才狠狠拂袖離去。
到了後區堂屋,沈寧開門見山:“不瞞醫官,我此番是來求藥的。”
張桓驚訝:“公主哪裏不適?”
“不是我,是蕭瀾。”
沈寧將昨日摔倒時蕭瀾接住她的事告知張桓。她疑心蕭瀾傷口崩裂,恐其又因感染發熱重蹈覆轍。
張桓:“公主寬心,那位殿下體質過人,隻要注意防止裂口觸碰醃臢異物即可。不過公主既有顧慮,那微臣製藥便是。”
“好,有勞醫官。”
沈寧頓了頓,問:“此前我同醫官提過的,去除燒灼傷痕的方子可有進展?”
張桓頷首:“正要稟告公主,微臣已覓得良方。”
他又皺眉:“不過微臣手邊還缺了一味藥。”
“一品紅蛇蛻。”
張桓細細解釋,沈寧用心記下,她承諾得到一品紅蛇蛻後便送來。
張桓讓沈寧與碧蘿在堂屋稍坐,自己則去藥庫製藥。約一炷香後,他去而複返,將一隻白色瓷瓶遞給沈寧。
沈寧主仆起身離開,不巧此時雨勢變大,硬要回去免不得淋濕。
可眼下就要午時……
張桓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於是道:“公主若不嫌飯菜粗簡,微臣倒想自薦一番。臣的藥膳,嚐過的同僚無不誇讚的。”
沈寧意外:“張醫官還會製藥膳?在這兒?”
“是。”
張桓解釋:“臣本遊醫,四海為家。到人生地不熟之處,難免有不合口味的時候,一來二去便也學了些廚藝,研得幾道藥膳。”
“京都繁華,地價更高,微臣此前行醫不圖錢財隻混個溫飽,太醫令體察之下便允臣以此屋舍為家。”
沈寧了然,笑道:“是我與碧蘿有口福,那便有勞醫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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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
紅芍遵循沈寧吩咐,午時一到便端著食盤往偏殿送去。
與今晨流程一樣,直到紅芍瞧見原封不動的早膳,愣住。她悄聲詢問:“可是今日早膳不合九殿下胃口?”
蕭瀾不接話。
紅芍:……
放下午膳後,幾番斟酌,決定將早就放涼的餐食先收走。
又一行禮,退下關門,規矩得挑不出一點錯。
蕭瀾掃了眼正冒熱氣的膳食,聽窗外雨聲漸大,又瞧雨去了。
大約申時,紅芍領陳司直送新衣。
陳司直堆笑:“原該早到的,無奈雨天行路不便耽擱了……望您在公主麵前替卑職美言幾句……”
蕭瀾接過新衣,淡淡“嗯”了聲,遂合上房門。
陳司直忐忑:“他…可信嗎?不會告狀吧?”
他生怕沈寧誤會自己不把長樂宮的事放在心上。
紅芍寬慰:“司直寬心,不會的。”
確實不會。什麽時辰、求情的,蕭瀾可記不住。
眼下他心心念念的隻有這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