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薪火淨:紫瞳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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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看老張他們怎麽樣了!”王教頭率先打破死寂,聲音帶著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大步走向被學徒們死死按在地上的三個紫瞳雜役。火光下,他們的掙紮越發微弱,瞳孔深處的紫光卻更盛,皮膚鐵青得如同凍僵的死肉,散發著陰冷死寂的氣息。按住他們的學徒,手臂上也蔓延開大片的青紫色凍痕,牙齒咯咯打戰。
“教頭!老張…老張快不行了!”一個學徒帶著哭腔喊道,他按著老張肩膀的手已經完全麻木,青紫色正順著手臂向上蔓延。
“妖毒…是妖毒!”尖嘴學徒之前被李三笑用泥雪迷眼的那個)驚恐地後退,指著地上的人,“碰不得!會傳染的!快把他們扔出去!”
“閉嘴!”王教頭厲喝,眼神淩厲如刀,“都是武館的人!誰敢再言放棄同門,休怪老夫掌下無情!”他蹲下身,試圖再次運起罡氣,但手剛觸碰到老張冰涼的額頭,老張身體猛地一彈,喉嚨裏發出非人的“嗬嗬”聲,瞳孔紫光大盛,掙紮的力氣驟然增大!
“按住!”王教頭額頭青筋暴起,卻束手無策。他的剛猛罡氣如同火上澆油,隻會加速寒毒的侵蝕!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牆角的李三笑。他依舊靠著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沫,剛才強行催動薪火焚棺似乎耗盡了他最後一點力氣,左手無力地垂下,指尖還在微微顫抖。但他那雙眼睛,卻死死盯著地上掙紮的紫瞳雜役,眼中的火焰餘燼似乎被某種意誌強行點燃,重新跳動起來。
“柱子…”李三笑的聲音嘶啞得幾乎破音,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哥!我在!”柱子連忙應聲,一手緊緊護著丫丫懷裏的嬰兒,一手攙扶著剛剛蘇醒、還十分虛弱的石磊,緊張地看著李三笑。
“扶我…過去…”李三笑的目光鎖定了中毒最深、掙紮最微弱的老張。
“哥!你撐不住了!”柱子看著李三笑嘴角不斷溢出的黑血和慘白的臉色,急得直跺腳。
“扶他過去!”王教頭猛地站起身,語氣斬釘截鐵。他大步走過去,和柱子一左一右,小心地將搖搖欲墜的李三笑攙扶到老張旁邊。石磊也掙紮著站穩,丫丫抱著嬰兒,緊緊靠在柱子身後,小臉上滿是擔憂。
李三笑被攙扶著,半跪在冰冷的雪地上,距離老張那冰冷僵硬的身體隻有咫尺之遙。濃烈的腥臭和陰寒死氣撲麵而來,讓他本就翻騰的氣血更加紊亂。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的腥甜和眩暈感。
心神沉入枯竭的心竅。 那裏,源於守護石磊、柱子、丫丫和嬰兒的執念,如同風中殘燭,艱難地搖曳著。蘇小蠻燃燒的身影在記憶深處一閃而過,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卻也點燃了最後一絲不屈的火焰。 《引火訣》的經文在心間流淌——“以情為芯,不焚自心…引火歸元,焚邪不傷人…” 啞仆那圓融無礙、舉重若輕的掃帚軌跡再次浮現。力量,需要凝聚,更需要精微的掌控,如同那掃帚尖輕輕旋開凍泥的巧勁。
他緩緩抬起唯一還能勉強活動的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艱難地張開。心竅中那縷源於守護的微弱薪火,被一股近乎自毀的意誌強行榨取、凝聚。汗水混合著血水從他額角滾落,滴在雪地上,瞬間凝結成紅色的冰珠。
一點微弱至極、卻異常凝練純淨的金紅色火苗,如同初生的螢火,在他掌心上方半寸處艱難地浮現出來。火苗隻有豆粒大小,光芒柔和,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溫暖,驅散著周圍一小圈令人心悸的陰寒。
後院的所有人,包括王教頭,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聚焦在那一點微弱卻奇跡般的火苗上。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教頭…把他頭…按穩…”李三笑的聲音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血沫。
王教頭毫不猶豫,雙掌運起一股柔和的力道,穩穩固定住老張瘋狂扭動的頭顱,將他的額頭完全暴露出來。老張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深紫色的瞳孔死死瞪著那點靠近的溫暖火光,充滿了本能的恐懼和排斥。
李三笑眼神專注得可怕。他將全部心神都沉入對那一縷微弱火焰的精微操控上。模仿著啞仆掃帚尖處理凍泥時那種輕盈旋轉、卸力引導的感覺,手腕極其細膩圓滑地微微一旋——
嗤! 那豆粒大小的金紅火苗,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極其輕柔、精準地飄落,點在了老張冰涼的額頭正中央!
沒有灼燒!沒有慘叫! 火焰接觸到皮膚的瞬間,並非爆裂燃燒,而是如同最純淨的暖流,悄無聲息地滲透了進去!老張額頭接觸點周圍的鐵青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一層死氣,恢複了些許血色!
更神奇的是,他瞳孔深處那濃稠的深紫色,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猛地向內收縮了一下! “呃…呃啊…”老張喉嚨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但掙紮的力度明顯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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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別鬆!”王教頭低吼,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聲音帶著一絲激動。
李三笑牙關緊咬,嘴角溢出的黑血更多了。他不敢有絲毫鬆懈,全部的意誌都沉浸在對這縷微小火焰的操控上。手腕再次以一個極其細膩圓滑的弧度微微牽引,如同在虛空書寫一個無形的“卸”字訣。那滲透入老張額頭的薪火之力,不再是蠻橫的驅趕,而是化作無數絲線般的熱流,帶著守護生命的意誌,柔韌而堅定地纏繞上那些侵蝕的陰寒邪毒。
滋滋… 微不可聞的輕響從老張額頭傳來,仿佛積雪在春日暖陽下悄然消融。他額頭上被火苗點中的位置,一縷極淡的紫黑色煙氣嫋嫋升起,瞬間被那純淨的薪火淨化、消散。 他眼中的紫色,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過,開始以眉心為起點,緩慢卻無比堅定地褪去!先是瞳孔邊緣,接著是虹膜…那令人心悸的深紫,正被溫暖的金紅光芒一點點驅散!
“褪了!紫色在褪!”一個按著老張手臂的學徒失聲驚呼,聲音充滿了狂喜和難以置信。
“真的!老張的眼睛…顏色變回來了!”另一個學徒也激動地叫起來。
柱子扶著石磊,激動得嘴唇哆嗦:“哥!成了!你的火真能解毒!”
丫丫抱著嬰兒,小臉緊繃,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三笑的右手和那縷神奇的火苗。
李三笑恍若未聞。他全部的精力都維係在這縷火焰上。額頭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身體因為透支而劇烈顫抖,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動著全身撕裂般的傷口,但他右手手腕的動作卻穩得驚人,牽引著那縷淨化之火,在老張的額頭緩緩移動,所過之處,紫氣如煙消散,青黑之色迅速褪去。
當那縷金紅火苗終於將老張額頭的最後一絲紫氣淨化,老張眼中的深紫也徹底褪盡,隻剩下虛弱和茫然時——
李三笑猛地身體一晃,右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掌心的火苗瞬間熄滅! “噗——!”一大口帶著濃烈黑氣的汙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濺在雪地上,如同盛開的黑色毒花。他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哥!”柱子魂飛魄散,丟開石磊就想撲過去扶。
一隻蒼勁有力的手卻比他更快,穩穩托住了李三笑倒下的身體。是王教頭!
“別慌!”王教頭低喝,迅速探手在李三笑頸側一按,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臉色凝重但語氣沉穩,“力竭脫形,毒氣攻心!快!把他抬到屋裏去!拿最好的傷藥來!”他抬頭厲聲吩咐學徒,“還有地上那兩個!按剛才的法子,請…請這位壯士繼續施救!”他看向老張旁邊另外兩個紫瞳雜役,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敬重。
幾個學徒如夢初醒,連忙七手八腳地抬起昏迷的李三笑,小心翼翼地往內院廂房跑去。柱子抱起嬰兒,拉著丫丫,扶著石磊,跌跌撞撞地跟上。
王教頭則親自和幾個學徒一起,小心地將另外兩個紫瞳雜役扶坐起來,固定好頭顱,目光殷切地看向被抬走的李三笑的方向。
廂房內。李三笑被安置在簡陋但還算幹淨的床鋪上。王教頭親自將一瓶氣味清冽的藥散倒入溫水,指揮柱子掰開李三笑的嘴,一點點灌下去。藥效似乎起了作用,李三笑灰敗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絲,但依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
柱子守在床邊,眼睛通紅:“我哥他…他不會有事吧?”
王教頭沉默片刻,看著李三笑蒼白如紙的臉和嘴角殘留的黑血,沉聲道:“他傷得太重,又強行催動那種奇異的力量,加上體內劇毒反噬…生機如同風中殘燭。能否熬過來,全看他的意誌和造化了。”他頓了頓,看著柱子,“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他那種火焰…”
柱子看著昏迷的李三笑,又看看身邊緊緊抓著自己衣角的丫丫和石磊,咬了咬牙:“我們是逃難的…我哥他…是為了保護我們才…才傷成這樣!那火…那火是老天爺看他可憐給的!”他不敢多說,隻能含糊其辭。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學徒驚喜的喊聲:“教頭!小劉和小趙醒了!眼裏的紫色沒了!就是身子虛得很!”
王教頭猛地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柱子守在床邊,聽著外麵隱約傳來的驚喜交談聲和學徒們對“神奇火焰”的驚歎,又看看昏迷中眉頭緊鎖、仿佛仍在與痛苦搏鬥的李三笑,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抓起李三笑冰冷的手,緊緊握住:“哥…你聽見了嗎?你救了他們!你撐住啊…石娃醒了,丫丫和崽子都好好的…你撐住…”
丫丫也湊過來,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李三笑滿是冷汗的額頭,又看看懷裏睡著的嬰兒,小聲對著李三笑說:“哥哥…弟弟…暖…”她似乎想表達,嬰兒很暖和,讓李三笑別擔心。
石磊靠坐在牆邊,臉色依舊蒼白,但看著李三笑的眼神充滿了擔憂和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小半個時辰後,王教頭再次回到廂房,身後跟著幾個學徒,端著熱水和幹淨的白布,還有幾瓶看起來頗為珍貴的藥膏。他親自擰了熱布巾,小心地擦拭李三笑臉上和身上的血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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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頭…”柱子有些不安地看著他。
王教頭動作頓了頓,看著李三笑沉睡中依舊帶著一絲倔強的臉,低聲道:“放心,老夫雖不知你們來曆,但他以重傷之軀,救了我武館三條人命,這份恩義,鎮遠武館記下了。”他指了指桌上的藥物,“這些是武館最好的金瘡藥和固本培元的丹藥,每日給他服下。老夫會親自為他運功驅毒,壓製傷勢。”
柱子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謝謝教頭!謝謝!”
丫丫也學著柱子的樣子,抱著嬰兒,笨拙地跪了下來。
“不必如此。”王教頭連忙扶起柱子,目光複雜,“該說謝的,是我們。若非他…今夜武館恐遭大難,更會釀下遺棄同門、見死不救的罪孽。”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沉重,“隻是…那‘飼妖棺’…館主他…”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學徒連滾帶爬地衝進來,臉色煞白:“教頭!不好了!前院…前院來了好多人!都是鎮上的鄉親!他們…他們抬著被妖鼠咬傷的人,跪在門口,求見‘白焰俠’救命!”
“白焰俠?”王教頭一愣。
“就是…就是那位少俠啊!”學徒指著床上的李三笑,激動地說,“城裏都傳開了!說我們武館鬧妖邪,有位白發少俠掌心噴出白焰神火,燒了妖巢,還救了老張他們!現在好多被妖鼠咬傷、眼睛發紫的人都抬來了!跪了一地,喊著求‘白焰俠’救命呢!”
廂房內瞬間安靜下來。隻有李三笑微弱的呼吸聲。
柱子猛地看向李三笑,又看看門外隱約傳來的哭喊哀求聲,一股巨大的酸澀和擔憂湧上心頭。哥都這樣了…怎麽救?
王教頭臉色變幻,最終化為一聲長歎,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白發少年,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敬意和憂慮。
白焰俠… 這個名號,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這座飽受妖患之苦的邊陲小城,激起了第一圈漣漪。而漣漪的中心,那位力挽狂瀾的少年,此刻卻如同燃盡的燭芯,在生死的邊緣無聲掙紮。
角落裏,一直無聲無息如同影子般的佝僂啞仆,不知何時又拿起了掃帚,在院中輕輕掃著殘留的灰燼。他的動作依舊緩慢,但渾濁的老眼,卻數次掃過那間亮著微弱燈火的廂房。當掃帚劃過一片焦黑的碎木時,手腕極其隱蔽地一旋,木片便無聲地滑開,露出了下麵一小塊被火焰燎烤得格外堅硬的地麵。他握著掃帚柄的手指,骨節微微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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