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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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珩的密信如同在平靜湖麵投下石子,雲璃心中的疑慮慢慢清晰。
    三皇子雲琛,那個看似浮躁的兄長,竟真是幕後推手?還有他背後,是否藏著更深的影子——那位溫文爾雅的二皇兄雲璘?
    那“鳳主天下”的預言,若成,可借她這“鳳命”打壓太子的地位;若敗,也可將她這嫡公主徹底清除,讓太子分心,無論結局如何,太子都會因她而受到不小的風波,但他卻能從中獲利。
    隻是,證據呢?單憑一個幕僚的行蹤、一個僧人的銀錢往來,動搖不了一位炙手可熱的皇子。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雲璃倚在窗邊,毫無睡意。皇覺寺後山禪院……那裏究竟藏著什麽?謝珩的人在外圍調查,進展緩慢,在宮內的她更是束手束腳。
    一種無力感靜靜抓住了她。
    就在這時,一股極淡的、清苦的冷香毫無預兆地縈繞鼻尖。
    雲璃猛地一怔,霍然轉身。
    月光未能照亮的角落陰影裏,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顯現。謝珩沒有穿著那身月白常服,而是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悄無聲息地避開了昭陽殿的所有守衛,出現在她的內室。
    “你……”雲璃心頭劇震,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指尖抵住冰涼的窗台。
    他竟敢夜闖公主寢殿!
    謝珩的神色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真切,唯有那雙眸子亮得驚人,帶著一種決斷的銳利。“公主殿下,”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守株待兔,並非良策。”
    雲璃瞬間明白了他的來意。他等不及細水長流的調查,他要主動出擊。
    “國師的意思是?”
    “皇覺寺,後山禪院。”謝珩言簡意賅,“今夜,慧明離寺,前往三皇子府。此刻,是探查的最佳時機。”
    風險極大!一旦被發現,私探皇家寺院,尤其是可能與皇子有關的禁地,後果不堪設想。
    “你我同去?”雲璃蹙眉。
    “我一人足夠。”謝珩道,“但需要公主殿下,在此為我製造一個‘不在場’的證明。”
    雲璃立刻領會。
    若他夜探皇覺寺之事敗露,他必須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不在觀星台。那麽還有什麽比深夜被公主急召入宮“商討”更合理的借口呢?雖然這同樣會引來非議,但比起私探禁地的罪名,已是最小代價。
    這是在將她徹底拉下水!雲璃快速權衡利弊。
    謝珩若出事,她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盟友。他是她查明預言、擺脫棋局的關鍵,若失去謝珩,那麽在她身上的預言還可以被大做文章,她已無退路。
    “好。”她幾乎沒有猶豫,“需要本宮如何配合?”
    謝珩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如此迅速的決斷有些許意外,隨即道:“半個時辰後,派人以你的名義,持此物前往觀星台尋我,言稱公主急症,需我入宮診治。”他遞過一枚小巧的、刻著奇異符文的玉牌,觸手溫潤,顯然是某種信物。“屆時,我自會安排好替身隨來人入宮。而實際上……”
    他已身在皇覺寺。
    雲璃接過玉牌,緊緊攥在手心,那玉牌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小心。”她低聲道,這兩個字脫口而出,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關切。
    謝珩身影微頓,沒有回應。他隻是最後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複雜難辨,隨即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融入陰影,消失不見,連同那清冷的香氣也一同散去,就像從未出現過。
    室內重新歸於平靜,隻有雲璃手中那枚玉牌,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布局。
    她喚來知秋,低聲吩咐一番,又故意打翻了一杯茶水,弄濕了衣袖,製造出些許動靜,引得外間值守的宮人探頭詢問,被她以“夢魘驚悸,不慎打翻茶盞”為由打發。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刻都顯得格外漫長。雲璃坐在榻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玉牌,心緒不寧。
    她既擔心謝珩在皇覺寺遭遇不測,又憂慮這番布置能否瞞天過海。
    而此刻的皇覺寺後山,萬籟俱寂,唯有山風掠過鬆濤響起的沙沙聲。
    謝珩的身影如同黑夜中的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幾處看似尋常、實則暗含奇門遁甲的警戒,接近了那座獨立的禪院。
    越是靠近,他心口那熟悉的刺痛感便越是明顯,好像在警示著他什麽。
    他屏息凝神,將翻湧的氣血與腦海中閃爍的破碎畫麵強行壓下。
    禪院靜得反常,連蟲鳴都消失了。
    他沒有走正門,繞至禪院後方,慧明禪房的窗戶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他指尖微動,一縷精純真氣無聲透入,準備撥開內栓。
    就在內栓即將移開的電光火花間,一種源自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來的直覺讓他汗毛倒豎!
    他想也不想,身形如猛地向後暴退一步!
    “嗡——!”
    一聲輕微的機括響動,他原本立足之地的石板猛地翻轉,露出下麵布滿毒液的陷坑!與此同時,兩側牆壁無聲滑開數個孔洞,並非弩箭,而是噴出大股濃稠的、帶著刺鼻腥味的綠色煙霧,瞬間彌漫開來!
    是毒瘴!
    謝珩瞳孔緊縮,對方不僅設伏,手段還如此陰毒!他立即閉氣,袖袍鼓蕩,真氣外放形成護體氣罩,將毒煙暫時隔絕在外。
    更要命的是,毒煙似乎能引動他心口的舊疾,那刺痛陡然加重,如同有隻手在他胸腔內狠狠攥緊揉搓,謝珩眼前陣陣發黑,身形不由一滯。
    就在這瞬息間的遲滯,四道黑影如獵豹般從毒煙中撲出!他們亦身著夜行衣,麵覆黑巾,隻露出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他們出手狠辣刁鑽,配合默契,刀光劍影織成一張死亡之網,將他所有退路封死!
    這些絕非普通護衛或武僧,而是經驗豐富、不畏生死的專業殺手!
    謝珩強忍心口劇痛和眩暈,身形在狹小的空間內閃避,指尖連連點出,凝練的真氣如同無形利刃,精準地擊向對方要害,逼得他們無法近身。
    他必須盡快脫身,潛入禪房!
    然而,對方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圖,攻擊更加瘋狂,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死死將他纏住。其中一人更是拚著硬受他一指,刀鋒詭異地一轉,劃向他的左臂!
    “嗤——”衣帛破裂聲響起,盡管謝珩已極力閃躲,刀尖仍在他左臂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瞬間湧出。
    傷口處傳來麻痹感,刀上淬了毒!
    謝珩悶哼一聲,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他不再保留,體內真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周身氣勢極具攀升,一股冰冷的殺意彌漫開來。
    他並指如劍,速度快到極致,瞬間點中兩名殺手的穴道,使其當場僵立,同時一腳將另一人踹飛,撞在牆上昏死過去。
    最後一名殺手見勢不妙,剛要後退,謝珩已閃至身前,一掌拍在他胸口。
    那人如斷線風箏般飛出去,鮮血狂噴。
    強行運功加劇了傷勢和毒素擴散,謝珩臉色蒼白如紙,額角滲出細密冷汗。他不敢耽擱,迅速服下一顆隨身攜帶的解毒丹,咬牙封住左臂穴道止血,隨即毫不猶豫地翻身闖入禪房。
    房內,那股甜膩的安神香幾乎令人作嘔。心口的刺痛和腦海中的幻象因這香氣的刺激,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幾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他的目光掃過屋內的陳設,突然落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蒲團上。他移開蒲團,輕輕敲擊地麵,傳來空洞的回響。揭開一塊活動的地磚,一個小小見方的暗格呈現眼前,裏麵並非金銀,而是幾封密信,以及一個用符紙緊緊包裹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木偶。
    就在他伸手欲取的刹那——
    “咻!”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融於風聲的破空聲自身後襲來!
    目標並非他本身,而是他伸向暗格的手!
    謝珩想也不想,手腕一翻,險之又險地避開。一枚烏黑的、泛著幽藍光澤的菱形飛鏢“奪”的一聲,深深釘入他手邊的地板!
    他猛地回頭,隻見禪房門口,不知何時已站立著一個身形瘦削、麵容陰鷙的老者,他並非僧人打扮,穿著尋常布衣,但那雙眼睛卻如同毒蛇,死死鎖定著謝珩。
    “閣下好身手,好膽量。”老者聲音沙啞,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可惜,來了,就留下吧。”
    話音未落,老者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近,幹枯的手掌帶著腥風,直拍謝珩麵門!掌風淩厲,竟隱含風雷之聲!
    謝珩心頭一沉,這老者武功之高,遠超方才那些殺手!他身受重傷,毒素未清,心神受擾,這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