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挑水、掃地、暗中觀想符文中又過去幾日。
    黃一夢並未急於前往那處排水洞隙。每日午時，天命機緣冊的提示依舊準時，但多是些類似“灶房某角落遺落半塊幹糧”或“某執事講課遺漏基礎知識點”之類微小甚至無用的機緣。
    她照單全收，能拿則拿，不能拿便記下知識點，心態平穩。
    她知道，那“險”字提示的鐵骨草，才是近期可能的最大收獲，急不得。
    她將大部分空閑時間用於練習那唯一成功的輕身符。
    沒有更多朱砂符紙，她便以水代朱砂，以石板代符紙，反複勾勒符文結構，力求每一次虛擬繪製都精準無誤，並將那成功一次的微妙感覺深深烙印進神魂深處。
    同時，她開始有意無意地打聽百草園東側峭壁以及排水洞隙的情況。借口多是清掃時聽到奇怪聲響，或擔心有蛇蟲隱匿恐驚擾仙師。
    雜役弟子間消息瑣碎，拚湊起來，她得知那排水洞隙乃早年開辟百草園時預留的泄水道，日久淤塞，早已廢棄不用，園丁都極少前往，確有蛇蟲滋生的傳聞。
    這一日，機緣冊提示再次變化： 【今日機緣：今夜子時，月隱雲厚，百草園東側峭壁排水洞隙內，微光草葉將於陰時最盛時短暫舒展。
    守護妖蟲鐵線蜈）習性厭光，屆時將短暫蟄伏於巢穴最深處。然其感知敏銳，時機稍縱即逝，險！】
    時機到了！
    黃一夢深吸一口氣。子時，月隱，妖蟲蟄伏最深。這是風險相對最低的時刻。
    她默默準備。將那張輕身符仔細檢查後貼身藏於最易激發的位置。
    又找來一根結實的長木棍，前端削尖，雖不堪大用，聊勝於無。想了想，又將平日節省下來的幾張清潔符也帶上——或許能製造些幹擾。
    是夜，子時。
    烏雲掩月，山風呼嘯，吹得林木嗚嗚作響，完美掩蓋了細微的動靜。
    黃一夢身著深色雜役服，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行至百草園東側外圍。園內禁製光芒在夜色中微微閃爍，她卻緊貼園外區域，繞向那處荒僻的峭壁。
    越是靠近，越是能聞到一股潮濕泥土混雜著某種腥氣的味道。
    借著遠處禁製投來的微弱反光，她看到了那個約半人高的廢棄排水洞隙，黑黢黢的入口如同野獸張開的口，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淡銀色光點閃爍。
    鐵骨草！
    她心髒微微收緊，屏住呼吸，側耳傾聽。洞隙深處，傳來極細微的、令人牙酸的“窸窣”聲，像是某種硬物在摩擦，想必就是那鐵線蜈。
    根據提示，此刻它應蟄伏最深。
    她不再猶豫，貓著腰，小心翼翼地向洞內摸去。洞內狹窄，空氣渾濁，腥氣更濃。她將木棍探在前方，一步步向內挪動。
    約莫深入三四丈，洞勢稍寬，那微光也清晰了些。隻見在洞壁根部，緊貼著一片濕滑岩石的地方，生長著三株奇特的植物。植株矮小，葉片卻呈暗沉金屬色澤，葉脈之中流淌著淡淡的銀光，正是其舒展之時。
    就在植株旁的泥土裏，隱約可見幾個孔洞，那令人不適的窸窣聲正從最深的黑暗處傳來。
    黃一夢不敢怠慢，盡量放緩動作，靠近那三株鐵骨草。她取出早已備好的小藥鋤平日清理雜草所用），看準根部，迅速而輕巧地連泥帶土撬起一株！
    成了！
    她立刻將其放入懷中布袋，正要去撬第二株——
    “嘶——！”
    一聲尖銳暴躁的低嘶猛地從洞穴深處炸響！那窸窣聲瞬間變得急促而響亮，快速逼近！
    被發現了！
    黃一夢頭皮發麻，想也不想，放棄第二株，轉身就往洞外衝！
    就在她轉身的刹那，借著眼角餘光，她看到黑暗中猛地竄出一道黑影！約莫手臂長短，粗細如兒臂，身體呈暗褐色，環節分明，泛著金屬冷光，頭部口器開合，發出令人心悸的嘶嘶聲！
    鐵線蜈！速度極快！
    她甚至能聞到身後傳來的腥風！
    “疾！”
    千鈞一發之際，黃一夢毫不猶豫地激發了袖中的輕身符！
    一股清風自腳下騰起，身體驟然一輕，速度猛地提升一截，箭也似地射向洞口！
    那鐵線蜈撲了個空，尖銳的口器狠狠咬在黃一夢方才位置的石壁上，濺起幾點火星！它似乎更為暴怒，身體一扭，再次電射追來！
    黃一夢亡命狂奔，輕身符的效果加持下，她幾乎腳不點地。眼看洞口月光在望！
    然而，那鐵線蜈的速度更快！眨眼間已追至身後不足三尺！腥臭之氣已然可聞！
    黃一夢瞳孔一縮，毫不猶豫地將手中那根削尖的木棍看也不看地向後狠狠一捅！同時，將一張清潔符向後激發！
    “噗！”木棍似乎捅中了什麽堅硬之物，阻力極大，旋即斷裂。
    清潔符生效，一股無形的去汙之力彌漫身後小範圍，雖無殺傷，卻瞬間擾亂了那一片區域的氣息和微塵。
    鐵線蜈猛地一滯，似乎被這毫無攻擊性卻突兀無比的能量弄懵了一瞬，速度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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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一瞬之差！
    黃一夢已然衝出洞隙！毫不停留，甚至不敢回頭，將輕身符的效果催發到極致，沿著早已觀察好的、林木最茂密的路線瘋狂奔逃！深色衣物完美融入夜色樹影。
    她能聽到身後洞隙方向傳來鐵線蜈憤怒而不甘的尖銳嘶鳴，但它似乎顧忌洞外的環境或是守護職責，並未追出太遠。
    黃一夢一口氣奔出數裏，直到徹底遠離百草園範圍，回到雜役弟子居住區附近，才敢放緩腳步，靠在一棵大樹後劇烈喘息，心髒咚咚咚地幾乎要跳出胸腔。
    好險！
    那鐵線蜈的速度和防禦都遠超她預料！若非輕身符和那毫無章法的清潔符幹擾，再加上那鐵線蜈似乎不願遠離巢穴，她今日恐怕真要交代在那裏。
    “險”字提示，名副其實！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平複呼吸，仔細檢查自身。除了衣衫被荊棘劃破幾處，沾染些泥土，並無受傷。懷中的那株鐵骨草也完好無損，隔著布袋也能感受到其葉片傳來的淡淡涼意和堅韌觸感。
    值了！
    她不敢在外久留，迅速整理好衣衫，抹去臉上汗漬，如同尋常起夜的雜役弟子一般，悄無聲息地溜回居所，躺回床上。
    同屋弟子鼾聲依舊，無人察覺她方才經曆了一場生死時速。
    直到躺下，緊繃的神經鬆弛，她才感到後怕陣陣襲來。但很快，便被收獲的喜悅壓下。
    鐵骨草，淬體丹主藥。即便找不到煉丹師煉製，隻是簡單吞服其葉片，亦有錘煉筋骨、加速氣血運行的效用，對她這尚未引氣入體的雜役而言，正是夯實基礎的無上妙品。
    這一次冒險，雖險，卻讓她真正觸摸到了修行之路的門檻。
    長生路上，資源爭奪果然殘酷無比。一株最低等的靈草，亦有妖蟲守護，需拿命去搏。
    她握了握懷中的靈草，眼神在黑暗中愈發沉靜堅定。
    次日，她一如既往地挑水掃地，仿佛昨夜什麽也未發生。
    午後，卻聽得雜役弟子間流傳開一則消息：百草園一位負責東麵區域的弟子，今日清晨例行巡查時，在廢棄排水洞附近被突然竄出的鐵線蜈咬傷，雖無性命之憂，卻中了蟲毒，渾身麻痹，需休養數日。管事大怒，已發布任務，征集外門弟子前去清剿那妖蟲。
    眾人議論紛紛。 “嚇，排水洞那邊還真有凶蟲！” “王師兄真是倒黴催的…” “幸好昨日沒輪到我去那邊清掃……”
    黃一夢低頭默默做著事，心中波瀾不驚。
    看來，那鐵線蜈因昨日受驚，今日格外暴躁。而另一株鐵骨草，恐怕也已落入宗門之手，或是被那暴怒的鐵線蜈毀去。
    風險與收益並存，一步慢，便步步慢。
    她摸了摸懷中那株已妥善藏好的鐵骨草，心中毫無愧疚，唯有慶幸與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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