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腥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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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牙狼群在“獸用淬體散”的作用下,短短七日已脫胎換骨。原本灰黑雜亂的皮毛變得油亮烏黑,獠牙增長半寸,滴落的毒液腐蝕性更強,在食槽鐵板上蝕出蜂窩狀的凹坑。更驚人的是,它們的眼珠從渾濁黃色轉為暗紅,瞳孔在光線變化時會詭異地收縮成豎線——那是妖獸血脈被強行激活的標誌。
    林墨喂食時不得不更加小心。現在這群狼的撲擊速度比之前快了三成,咬合力足以咬穿普通皮甲。昨日就有個粗心的雜役被咬掉半條胳膊,若非監工及時用淬毒弩箭射殺那頭狼,怕是命都保不住。
    “這批狼崽子養得不錯。”監工疤臉漢子難得露出滿意神色,用鐵鉤敲了敲柵欄,“再養半個月,就能送去‘血煉場’配種了。寨主說要培育新品種的戰獸,用來對付玄天宗的護山靈犬。”
    林墨低頭清理狼糞,暗中記下這個信息。黑風寨與玄天宗的明爭暗鬥正在升級,連戰獸培育都提上日程。這對他是機會,也是危險——寨中越動蕩,渾水摸魚的可能性越大,但被卷入高層鬥爭的風險也越高。
    午休時,管事親自來到獸欄,點名要林墨跟他走。
    “四當家要見你。”管事簡短地說,眼神複雜,“帶上你練拳的那塊鐵牌。”
    林墨心中微凜,麵上卻不露聲色,跟著管事離開獸欄。兩人穿過西區嘈雜的街道,進入中區。這裏的建築明顯規整許多,石板鋪就的道路兩旁甚至栽種著些耐活的暗紅色灌木,葉片形狀扭曲如鬼手。
    四當家的府邸是座三層黑石樓,門口站著兩名氣息凝實的守衛,都是煉氣後期的修為。他們檢查了林墨的鐵牌,又用某種法器在他身上掃過——那是探測靈氣波動的“探靈盤”,指針在林墨身上停留時微微顫動,最終停在“煉體三層”的刻度。
    “進去吧,四當家在丹房。”守衛讓開道路。
    丹房在一樓東側。尚未走近,就聞到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混雜著草藥燃燒的焦糊味、金屬熔煉的硫磺味,還有一種……血肉腐敗的惡臭。
    推開門,熱氣撲麵而來。
    這是個三十丈見方的房間,四角各有一座半人高的青銅丹爐,爐下燃燒著幽綠色的磷火。房間中央是個巨大的血池,池中粘稠的暗紅色液體不斷翻滾,表麵浮著油脂和未完全溶解的碎骨。池邊架著十餘個鐵籠,每個籠子裏都關著人——有凡人,也有低階修士,大多遍體鱗傷,眼神空洞。
    最駭人的是西牆下那一排“材料架”。木架上掛著的不是草藥,而是人類器官:心髒、肝髒、腎髒、大腦……都用特製的符紙封存,浸泡在透明的藥液中,器官表麵布滿暗紅色的血管紋路,甚至還在微微搏動。
    林墨的胃部劇烈翻攪,左眼突然刺痛,視野瞬間被一層血霧籠罩。但在血霧中,他看見了更多——那些器官內部流動的細微靈氣,丹爐中煉化的血煞之氣,還有血池底部沉澱的、如淤泥般的怨念。
    “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房間深處傳來。
    四當家坐在血池旁的一張紫檀木椅上,是個看起來四十出頭的中年文士,麵容清臒,身著素白長衫,手中還握著一卷古籍。若非身處這人間地獄般的丹房,任誰都會以為他是個飽讀詩書的儒生。
    “見過四當家。”林墨垂首行禮。
    “不必多禮。”四當家放下書卷,目光落在林墨身上,“你練黑風拳七日,便掌握了前三式。雖然招式尚顯生澀,但拳意中已有一絲血煞之氣……不錯。”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林墨麵前,伸出食指輕輕點在林墨左胸。指尖觸及的瞬間,林墨感到一股陰冷的氣流透體而入,在經脈中快速遊走一周,最後匯聚於丹田。
    噬靈蠱猛地一震,竟本能地想要吞噬這股外來氣勁。林墨強行壓製,額頭滲出冷汗。
    “咦?”四當家收回手指,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的丹田……有點意思。濁氣盤踞,卻又暗藏生機,像是某種……蠱?”
    林墨心中一緊。四當家是築基後期的修士,眼力毒辣,竟一眼看穿了噬靈蠱的存在。
    “弟子在遺棄之原誤食過一種怪蟲,此後丹田常有異動。”他半真半假地回答。
    “遺棄之原的蠱蟲?”四當家若有所思,“那片土地靠近界域裂痕,確實常有異界之物滲出。你能活下來,也是造化。”
    他沒有深究,轉身走向血池:“叫你過來,是要你幫個忙。最近丹房缺人手,你每日午後來此,協助‘黃師兄’處理藥材。作為報酬……”他從袖中取出一枚暗紅色的丹藥,扔給林墨,“這枚‘血精丹’,可助你穩固修為,壓製體內蠱蟲的躁動。”
    丹藥入手溫熱,表麵有細密的血絲紋路,散發著淡淡的腥甜。林墨用靈視看去,丹藥內部凝聚著精純的血煞之氣,確實有壓製濁氣的功效,但其中也摻雜著大量的怨念碎片——那是煉丹時被煉化者的殘魂。
    吞下這丹,雖能暫緩濁氣侵蝕,卻也要承受怨念衝擊,甚至可能被殘魂碎片影響神智。
    “多謝四當家。”林墨收起丹藥,沒有立即服用。
    “黃師兄在裏間,你去吧。”四當家揮揮手,重新坐回椅中,捧起書卷繼續閱讀,仿佛周圍那些哀嚎、血腥、煉獄般的景象都不存在。
    林墨繞過血池,推開裏間的門。
    這裏的景象更加觸目驚心。
    房間不大,隻有十丈見方,但牆壁、地麵、甚至天花板都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央是個三尺高的石台,台上躺著個人——不,是半個人。腰部以下已經被切去,切口處用銀針封住血脈,內髒暴露在外,被細密的光膜包裹著防止腐爛。那人竟然還活著,眼睛圓睜,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石台旁站著個穿黃色道袍的年輕修士,正小心翼翼地用玉刀割取那人的肝髒。他的動作精準而冷靜,像在處理一件普通藥材。
    “新來的?”黃師兄頭也不抬,“把那邊架子上第三排的‘鎖魂瓶’拿來。”
    林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牆邊木架上擺滿了各式瓶罐。第三排全是巴掌大的黑陶瓶,瓶口貼著黃符,瓶身隱約有扭曲的人臉浮現。
    他取來一個鎖魂瓶,黃師兄正好將割下的肝髒放入玉盤中。肝髒離體的瞬間,石台上那人劇烈抽搐,眼中流出兩行血淚。黃師兄迅速掐訣,一指按在那人眉心,將其殘魂強行抽出,投入鎖魂瓶中。
    瓶中傳來淒厲的尖叫,持續了三息才漸漸平息。
    “好了,這具‘活材’還能再用三日。”黃師兄擦了擦手,這才抬頭打量林墨,“四當家說你有點本事,那就別愣著。去把那邊的‘怨血草’研磨成粉,記住要逆時針研磨八十一圈,多一圈少一圈都會影響藥效。”
    林墨走到角落的石臼旁。所謂的“怨血草”是一種暗紫色的植物,葉片形如人手,葉脈呈血紅色,散發著濃烈的怨氣。他拿起石杵,開始研磨。
    過程中,他用眼角餘光觀察黃師兄。此人修為在煉氣巔峰,道袍樣式明顯不是黑風寨的製式,袖口處繡著一個極細微的雲紋——玄天宗的標誌。
    玄天宗的人,在黑風寨丹房主持煉製血丹?
    這個發現讓林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兩個表麵敵對的勢力,暗中的勾結竟深入到這種程度。而且從黃師兄熟練的手法來看,這絕非一日之功。
    “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麽在這裏?”黃師兄忽然開口,語氣平淡。
    林墨動作一頓。
    “黑風寨提供材料和場地,玄天宗提供功法和傳承,各取所需。”黃師兄一邊處理另一具“活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奪命。凡人如草芥,能為吾輩長生之路添磚加瓦,是他們的榮幸。”
    他割下一塊腎髒,扔進旁邊的藥爐:“就像你體內的蠱蟲,吞噬他人壯大己身,與我等煉人成丹,有何本質區別?”
    林墨沉默。手中的石杵繼續研磨,怨血草滲出暗紫色的汁液,散發出的怨念順著石杵蔓延,試圖侵入他體內。噬靈蠱立刻活躍起來,將那些怨念盡數吞噬。
    黃師兄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你這蠱蟲……竟能吞噬怨念?有意思。”
    他放下玉刀,走到林墨麵前,伸手搭在林墨手腕上。這一次,林墨沒有壓製噬靈蠱——既然已經被看穿部分底細,再隱藏反而引人懷疑。
    黃師兄的真氣在林墨體內探查片刻,臉色漸漸變得凝重:“這不是普通的蠱。吞噬、轉化、融合……還有界域裂痕的氣息。小子,你這蠱蟲到底從何而來?”
    “遺棄之原深處,一道裂痕旁。”林墨半真半假地說。
    “果然。”黃師兄鬆開手,眼神複雜,“界域裂痕不僅會滲出濁氣,偶爾也會有異界生靈穿過。你能得到此蠱,既是機緣,也是詛咒。它遲早會將你徹底侵蝕,變成隻知吞噬的怪物。”
    “可有解法?”
    “有。”黃師兄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簡,“這是《血煞融蠱法》,可助你以血煞之氣喂養蠱蟲,延緩其反噬。但代價是,你需要定期服用血丹,否則蠱蟲饑餓時會直接吞噬你的神魂。”
    他將玉簡扔給林墨:“要不要練,你自己決定。但我要提醒你,一旦開始修煉此法,你就再也無法回頭。血煞之道,是條不歸路。”
    林墨接過玉簡,神識探入,立刻被其中內容震撼。《血煞融蠱法》不僅詳細闡述了如何用血煞之氣控製噬靈蠱,還記載了數種血丹煉製之法,其中最高深的,竟是以“四絕陰體”為爐鼎,煉製“陰陽道種”的邪術。
    而林墨自己,正是四絕陰體。
    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黃師兄給他這功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好了,今日就到這裏。”黃師兄揮揮手,“明日午時再來。記住,丹房所見所聞,若有半句泄露……”他沒有說完,但眼中的殺意已說明一切。
    林墨退出丹房時,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外間,四當家依舊在看書,血池依舊在翻滾,籠中的囚徒依舊在哀嚎。一切如常,卻又一切都不同了。
    他握緊手中的玉簡和血精丹,走出府邸。午後的陽光刺眼,卻驅不散骨子裏的寒意。
    左眼的血霧仍未散去。在靈視中,整個黑風寨上空都籠罩著一層淡紅色的煞氣,而在煞氣最濃鬱處——丹房、禁地、寨主府——隱隱有暗金色的裂痕虛影浮現。
    那些裂痕如蛛網般蔓延,將整個寨子包裹其中,像一隻正在結網的蜘蛛,而所有身處其中的人,都是待宰的獵物。
    林墨抬起頭,望向玄天宗的方向。雲層深處,似乎也有同樣的裂痕虛影,若隱若現。
    這盤棋,比他想象中更大。而他自己,既是棋子,也可能是……破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