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發現其貪腐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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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季似乎終於過去,但望月城低窪的碼頭區依舊籠罩在濕冷的陰霾與揮之不去的泥濘中。趙執事雷厲風行、規矩森嚴的形象,如同鐵幕般籠罩在底層之上,壓抑著以往那些心照不宣的灰色交易與蠅營狗苟。然而,林墨那源自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對人性陰暗與權力腐化的本能嗅覺,卻從這片看似肅殺的“新風”中,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卻又異常熟悉的異味——那是一種包裹在規則與效率外衣下的、更加精致的貪腐氣息。
線索的發現,並非一蹴而就,而是通過數日來對細微矛盾與異常現象的持續觀察、拚湊而得。
首先,是“規則”執行中的微妙“彈性”。
趙執事嚴查貨單、按印留痕的新規,在碼頭上得到了嚴格執行。然而,林墨注意到,並非所有船隻、所有貨主都受到同等程度的“關照”。有幾艘樣式普通、卻吃水頗深的中型貨船,在靠岸查驗時,往往由一兩名特定的青衫弟子負責。這些弟子查驗的速度似乎“恰到好處”——既完成了規定的步驟,又不會過分深究某些模糊之處。而且,林墨曾遠遠看到,其中一艘船的管事,在按完手印後,極其自然地將一個不起眼的、鼓囊囊的小布袋,隨手塞進了負責查驗弟子那寬大的袖口中。動作流暢隱蔽,若非林墨血瞳對細微動作的捕捉力,幾乎難以察覺。
更值得玩味的是,這幾艘船的卸貨區域,往往被安排在碼頭相對偏僻、但恰好靠近趙執事麾下一支常設巡邏隊駐地的泊位。卸貨時間也多在巡邏隊交接班或用餐的間隙。這種“巧合”,一次或許是偶然,多次出現,則隱隱指向某種默契的安排與保護。
其次,是人員流動與“肥差”分配的異常。
趙執事打擊舊有貪腐,提拔新人,本是題中之義。但林墨從茶攤苦力們零星的羨慕與嫉妒的閑談中,拚湊出一些信息:被調到“油水”相對豐厚的崗位(如某些特定倉庫的看守、重要物資的押運輔助)的,並非全是能力出眾或背景清白的新人,其中不乏一些原本在舊有體係中並不起眼、卻似乎與趙執事某位心腹沾親帶故的人物。而幾個據說因“貪腐”被嚴懲的舊人,其空出的位置,很快也被類似背景的人填補。
這些變動細微而隱蔽,淹沒在人事調整的大潮中,但對於時刻關注權力細微流向的林墨而言,卻像是一張正在緩慢編織的、以趙執事及其核心圈子為中心的新利益網絡。
最關鍵的一次線索,來源於一次“意外”的“傾聽”。
那是在一個無雨的陰冷傍晚,林墨“拾荒”至碼頭區與一片老舊倉庫區的交界地帶,這裏堆滿了破損的貨箱和廢棄的纜繩,氣味複雜。他“選擇”在一堆散發黴味的麻袋後“歇腳”,恰好能隱約聽到不遠處,兩個背對著他、似乎正在低聲爭執的人聲。
其中一人聲音略顯焦急年輕:“……王頭兒,這個月的‘份子’是不是……有點重了?趙爺不是剛立了規矩,嚴禁……”
另一個聲音蒼老油滑,帶著不耐煩的嗬斥打斷:“閉嘴!你懂個屁!趙爺的規矩是規矩,但咱們底下人辦事,總得打點,總得讓上麵‘放心’!你以為那些新來的稽查是吃素的?沒有‘孝敬’,他們能睜隻眼閉隻眼?能讓你的船優先靠岸、快速通關?”
年輕聲音似乎還有些不服:“可是……以前吳爺在時,也沒這麽……”
“以前是以前!”蒼老聲音壓低,卻更顯狠厲,“現在是趙爺當家!規矩更嚴,但門路也更‘清楚’!該給誰,給多少,都有‘數’!你以為趙爺不知道?他比誰都清楚!水至清則無魚!隻要咱們按‘新規矩’來,把事情辦漂亮,不出岔子,該孝敬的孝敬到位,趙爺自然……‘體恤’咱們的難處。不然,你以為那些被收拾的,是真因為貪了那點小錢?那是沒眼色,沒按‘新規矩’來!”
短暫的沉默後,年輕聲音妥協了,帶著無奈:“……那,這個數?”
“再加一成。最近風緊,上頭打點的地方多。”蒼老聲音不容置疑,“記住,走‘興隆號’的賬,別用現錢。還有,管好你手下人的嘴,誰亂說話,壞了趙爺的‘規矩’,誰也保不住他!”
腳步聲響起,兩人匆匆離開。
林墨蜷縮在麻袋後,如同真正的朽木,內心卻掀起冰冷波瀾。“新規矩”、“孝敬到位”、“趙爺體恤”、“走‘興隆號’的賬”……這些關鍵詞,結合之前觀察到的“彈性執法”與“人事異常”,幾乎可以斷定:趙執事並非真正的清廉如水,他很可能在建立一套更加隱蔽、更加製度化、也更加高效的貪腐體係!以嚴打舊有貪腐立威,同時暗中劃定了新的“利益輸送渠道”和“保護費標準”,將關鍵環節掌控在自己信得過的人手中,確保大部分非法所得能安全、隱蔽地流入自己或其核心圈子的口袋,而表麵上的規則執行則更加嚴格,以掩蓋其下的交易。
“興隆號”?這或許是一個關鍵的中間環節,可能是某家商鋪,也可能是某個虛構的商號,用於洗白和轉移這些灰色收入。
發現其貪腐的線索,對林墨而言,意義重大。這暴露了趙執事並非鐵板一塊,他同樣有弱點,有欲望,有所需。這套新的貪腐體係,雖然隱蔽,但也必然依賴於特定的人(心腹)、渠道(如興隆號) 和默契。任何體係都有漏洞,依賴的人可能背叛,渠道可能被追蹤,默契可能被打破。
更重要的是,這新舊貪腐體係的更替,必然在玄天宗分舵內部,以及與之勾結的外部勢力中,造成新的利益分配矛盾和不穩定因素。那些被排除在新體係之外、或覺得“孝敬”過重的舊勢力和新人,可能心懷怨懟。這或許就是林墨可以觀察、甚至在未來某個時機,嚐試利用或挑動的“縫隙”。
他緩緩起身,拖著“不便”的左腿,繼續他那遲緩的拾荒。腦海中,已將“興隆號”、“特定青衫弟子”、“特定泊位與巡邏間隙”、“人事異常”等線索,與趙執事那嚴謹務實的外在形象並列存放。
陽光艱難地穿透雲層,在泥濘的地麵上投下短暫而黯淡的光斑。林墨知道,在這座城市最肮髒的角落,光與影的界限從來模糊不清。趙執事是陰影中的掌燈人,而他林墨,則是潛伏在更深處、默默記錄著燈光下所有汙跡的……另一道影子。貪腐的線索,如同埋藏在汙泥下的毒藤種子,被他悄然拾起。何時讓它發芽,如何讓它生長,將取決於未來的需要與時機。此刻,他隻需繼續扮演好“廢佬”,在絕對的沉寂中,等待並觀察著這由貪欲與權力編織的新網,是否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地方,首先出現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