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匿名舉報的嚐試
字數:3615 加入書籤
瓦礫廢墟的三角空間內,腐臭與濕冷依舊。林墨盤坐在最深的陰影裏,懷中那枚玄天宗身份玉牌在指尖緩緩轉動,觸感冰涼。趙執事貪腐的線索,如同淬毒的芒刺,紮在心頭。直接利用?風險太高。置之不理?又似乎浪費了這柄可能撬動敵人內部縫隙的鑰匙。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纏繞上來——匿名舉報。
不是揭露全部真相,那會引火燒身。而是投出一顆精心計算過劑量和落點的毒餌,目的並非直接扳倒趙執事,而是要攪動渾水,製造混亂,轉移或分散其部分注意力,甚至可能引發其內部或其與舊勢力之間新的猜忌與摩擦。
但如何投遞?如何確保“匿名”且能引起足夠重視,又不至於被立刻追溯到自身?
他需要一份“恰到好處”的舉報材料,以及一個“安全可靠”的投遞渠道。
材料不能涉及龍血草劫案核心(那會暴露太多),也不能直接指控趙執事(缺乏實證且易被壓下)。最好是與“貪腐”相關,又具有一定特異性和可查性的線索。
他回想起偷聽到的那段對話——“興隆號”、“走賬”、“特定泊位與巡邏間隙”。還有那幾艘被“特殊關照”的貨船,以及負責查驗的特定青衫弟子。這些,都可以作為切入點。
林墨從懷中取出一小塊相對平整、但邊緣毛糙的獸皮碎片(不知從何處拾得),又拿出一小截燒剩下的、質地堅硬的炭條。他深吸一口氣,將心神沉靜下來,模仿著一種粗陋、刻意改變、甚至帶著點故作神秘的筆跡,開始書寫。
內容極其簡練,充滿暗示而非明指:
【密報:碼頭丙字區西南三號泊位,寅、午二時,常有“興隆號”關聯貨船靠岸,查驗者多為青衫弟子張五、李七。貨單或有蹊蹺,出入庫記錄可查。疑似借新規之便,暗行舊利之事。望查。】
沒有落款,沒有具體指控對象,甚至沒有直接提及趙執事。但“新規之便”、“暗行舊利”、“興隆號”這些關鍵詞,對於任何熟悉內情或正在關注內部整頓的玄天宗高層(比如可能對趙執事不滿的舊勢力殘餘,或總壇派來的其他監察人員)而言,都足以引發聯想和調查欲望。而具體的泊位、時辰、人名,則提供了可驗證的切入點。
寫完,他仔細吹幹炭跡,將獸皮碎片反複折疊至指甲大小。然後,他取出一小撮之前搜集的、混合了多種汙穢之物和自身微量濁氣的惡臭粉末,用另一小塊破布包裹住獸皮碎片,再在外層塗抹上這種粉末。最後,用一根堅韌的草莖緊緊捆紮成一個不起眼的小包。
這惡臭,既是掩護(讓人不願多碰),也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幹擾追蹤法術(如果對方使用的話)。
接下來,是選擇投遞渠道。直接扔進分舵?無異於自投羅網。交給巡邏隊?風險同樣巨大。
他的目標,是那些遊走在灰色地帶、可能同時與新舊勢力都有接觸、且自身有一定“信譽”(至少是“拿錢辦事”的信譽)的黑市情報販子或特定中間人。這類人往往有自己的渠道將信息傳遞到特定買家手中,且為了自身安全和長期生意,通常會盡量保護信息來源。
通過數日更細致的觀察,林墨鎖定了一個目標——一個經常出現在碼頭黑市邊緣、專做“代寫書信”和“跑腿傳話”生意的幹瘦中年文士。此人衣著半舊但整潔,眼神精明,接活時十分謹慎,對顧客不多問,但收費不低。林墨曾“偶然”見過他將一個密封的信封,交給了一個看起來像是某戶人家仆役的人,過程隱秘迅速。
地點,選在了距離廢墟較遠、但相對靠近那個文士經常活動區域的一處廢棄土地廟。廟宇殘破,香火早絕,平時隻有野狗出沒,位置偏僻卻並非完全無人知曉。
深夜,萬籟俱寂。林墨如同真正的幽靈,避開所有可能的視線和巡邏路線,繞了極大的圈子,悄無聲息地潛入土地廟。他沒有將“舉報包”放在顯眼處,而是選了一處神龕後方、積滿灰塵和蛛網的破損地磚下。他輕輕撬鬆地磚,將小包塞入縫隙,然後將地磚恢複原狀,又小心地拂去周圍自己留下的新鮮痕跡,撒上一些廟內原有的塵土和碎屑。
做完這一切,他立刻撤離,同樣繞路返回廢墟。整個過程,沒有留下任何屬於“林墨”或“廢佬”的獨特痕跡。
接下來,便是等待與觀察。
他並沒有天真地認為,僅僅這樣一份匿名舉報就能立竿見影。但他需要看到反應,評估效果。
起初兩日,風平浪靜。碼頭依舊忙碌,巡邏依舊頻繁,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第三日午後,林墨在“拾荒”時,“偶然”聽到兩個碼頭小管事站在背風處抽煙,低聲交談:
“……聽說了嗎?內城‘稽查司’的人昨天突然去了碼頭賬房,調走了丙字區近三個月的所有貨單和出入庫記錄,搞得人心惶惶。”
“稽查司?那不是趙爺直管的嗎?查什麽?”
“誰知道,神神秘秘的。不過好像……跟‘興隆號’有點關係?我好像看到張五、李七那倆小子被叫去問話了,回來的時候臉都是白的。”
“嘖……看來,這水還是渾啊。新規矩是新規矩,可有些舊賬,怕是沒那麽容易抹幹淨……”
林墨心中微動。稽查司動了,還調取了記錄,傳喚了相關弟子。這說明舉報至少引起了趙執事直屬部門的注意,甚至可能觸動了其內部監察機製。張五、李七被問話,意味著線索被初步核實。
又過了一日,他注意到,碼頭丙字區西南三號泊位附近,明顯增加了非固定崗位的暗哨。雖然偽裝成休息的苦力或閑逛的商販,但那股刻意收斂卻依舊存在的警惕氣息,瞞不過林墨的感知。同時,那幾艘常在該泊位停靠的“興隆號”關聯船隻,今日未見蹤影。
第五日,茶攤的流言有了新內容:那個幹瘦的文士,據說“病了”,已經兩日未出攤。有相熟的人去他住處探望,卻被告知“外出訪友,歸期不定”。
文士的“消失”,可能意味著他察覺到了危險,主動避風頭,也可能是被“請”去協助調查了。無論如何,這都說明匿名舉報的傳遞鏈條,已經觸及到了可能被追溯的環節。
林墨沒有放鬆,反而更加警惕。他仔細檢查了三角空間內外,確認沒有任何被暗中搜查或監視的跡象。同時,他也更加嚴格地維持著“廢佬”的日常,不露絲毫破綻。
匿名舉報的嚐試,初步看來,成功地在玄天宗分舵內部、至少在趙執事管轄的碼頭事務領域,投下了一顆引起漣漪的石子。它可能引發了內部調查,可能讓趙執事不得不分心應對可能的“內鬼”或“舊勢力反撲”的嫌疑,也可能讓“興隆號”背後的利益鏈條暫時繃緊甚至斷裂。
這離他的目標——製造混亂、轉移注意力、尋找可乘之機——還差得遠。但至少,他驗證了這種方式的可能性,也窺見了敵人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對“內部舉報”同樣敏感。
他將身體更深地埋入廢墟的陰影中,血瞳在昏暗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舉報隻是第一步,引發的漣漪會如何擴散,是否會反噬自身,還需要持續觀察。而他,將繼續扮演好那塊無知無覺的“廢佬”,在暗中,等待著渾水中可能浮起的、更大的魚,或……更合適的時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