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家母姓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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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雲的消失像一滴水落入滾油,在沈生瀾心底炸開一片焦灼。
對方動作之快,遠超她的預估,這讓她清晰地認識到,自己麵對的絕非尋常對手,而是一張組織嚴密、反應迅捷的暗網。
南宮容璟加派的暗衛如同無形的枷鎖,將汀蘭水榭看得更緊。
沈生瀾能感覺到那些落在自己與安安身上的、若有實質的視線。她依舊每日陪著安安讀書習武,神色如常,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份被困於方寸之地、命運被人窺探的窒息感,正與日俱增。
她必須找到突破口。
韓清辭,是目前唯一可能的方向,且相對“安全”——至少在南宮容璟看來,一個病弱的文臣首輔,威脅遠小於那些神出鬼沒的暗處勢力。
幾日後,沈生瀾尋了個南宮容璟心情似乎不錯的時機,在他來看安安時,狀似無意地提起:“王爺,前幾日聽聞韓首輔病情好轉,妾身心中稍安。隻是不知後續如何了?他那病根深種,若調理不當,恐再生反複。”
南宮容璟正看著安安練一套新學的拳法,聞言,目光未曾移動,隻淡淡道:“太醫署盯著,死不了。”
語氣冷漠,帶著一絲對文臣固有的輕視,或許還有因韓清辭曾屬中立派係而生的微妙不喜。
沈生瀾心下一沉,知道直接通過南宮容璟與韓清辭接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不能表現得過於關切,以免引火燒身。
“是妾身多慮了。”她適時地止住話題,轉而誇讚起安安拳法進步,將那一絲打探巧妙掩過。
然而,就在她以為此路暫時不通時,轉機卻以另一種方式出現。
又過了兩日,蘇沐借著送新研製安神香丸的名義,親自來了王府。在將香丸交給沈生瀾時,一個極小的、卷成細管的紙條,從香丸盒子底部的夾層,滑入了沈生瀾掌心。
沈生瀾麵不改色地接過,指尖感受到那微小的異物,心髒微微一緊。
待蘇沐離開,她尋了間隙展開紙條,上麵隻有一行清雋的小字:“救命之言,不敢或忘。聞夫人雅好醫典,仆處偶得孤本《青囊雜錄》,或可共賞。三日後,忘塵閣。”
沒有落款,但沈生瀾瞬間明了——這是韓清辭的手筆!他不僅猜到了匿名提示源自杏林齋背後可能與“雲夫人”有關,更是直接邀她前往那個神秘的“忘塵閣”!
他是在報恩,還是另有所圖?
《青囊雜錄》?她從未聽過此書,這顯然是個借口。關鍵在於“忘塵閣”和那個“仇”姓!
韓清辭怎麽會和忘塵閣扯上關係?他是否知曉花瓣印記和隱世血脈之事?這邀請,是陷阱,還是通往真相的階梯?
無數個念頭在腦中翻湧。風險極大。
南宮容璟剛剛加強戒備,她若私自外出與人會麵,尤其是與身份敏感的首輔和神秘店鋪,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這是目前唯一能主動獲取信息的機會。被動等待,隻會讓那無形的囚籠越收越緊。
去,還是不去?
沈生瀾攥緊了紙條,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走到窗邊,看著院子裏正追著一隻蝴蝶、笑得無憂無慮的安安。
為了孩子,龍潭虎穴,她也得闖一闖。
三日後,沈生瀾以“連日夢魘,心神不寧,需去杏林齋讓蘇掌櫃親自診脈調香”為由,向南宮容璟請示出門。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她之前也確實因係統警告和紙條之事夜不能寐,眼下的淡淡青黑便是佐證。
南宮容璟看著她的臉色,沉默片刻,終究點了點頭:“多帶些人,早些回來。”
他沒有阻攔,但沈生瀾知道,跟隨她的護衛,隻會比以往更多。
馬車先去了杏林齋。沈生瀾在蘇沐的診室內待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仔細交代了一些香料調整的細節,並特意讓嚴嬤嬤和幾名護衛守在門外。
隨後,她以“屋內藥氣悶人,想透透氣”為由,隻帶著嚴嬤嬤一人,從杏林齋的後門走出,看似隨意地沿著後巷散步。這條巷子僻靜,連接著幾條商業街,忘塵閣就在其中一條街上。
護衛們謹慎地分散在四周,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沈生瀾的心跳隨著靠近忘塵閣而逐漸加速。她看似閑庭信步,目光卻飛快地掃過街邊的店鋪招牌。
終於,“忘塵閣”三個古樸的字映入眼簾。店鋪門麵不大,裝飾清雅,門口懸掛著一串古舊的銅鈴,隨風輕輕晃動,卻未發出聲響。
她深吸一口氣,對嚴嬤嬤低聲道:“嬤嬤,我進去看看,你在外麵等我。”
嚴嬤嬤有些擔憂,但見她神色堅決,隻得點頭應下。
沈生瀾抬步,踏入忘塵閣。
店內光線偏暗,彌漫著一股陳舊的紙張和檀木混合的氣息。博古架上擺放著一些瓷器、玉器和卷軸,看似尋常,但沈生瀾敏銳地感覺到,有幾件物品上縈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弱的能量波動。
櫃台後,站著一位身著灰色長衫的中年男子,麵容普通,氣質沉靜,正低頭擦拭著一隻青銅酒樽。見有客來,他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夫人想看些什麽?”
沈生瀾注意到,他的右手虎口處,有一道極淺的舊傷疤,形狀竟也有些類似花瓣的輪廓。
她穩住心神,按照紙條上的暗語開口:“聽聞貴店有《青囊雜錄》?”
掌櫃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瞬間穿透了她麵上的輕紗。他放下手中的布,語氣依舊平淡:“夫人來得不巧,《青囊雜錄》已被一位客人訂下,正在內室觀賞。夫人若感興趣,可入內一同品鑒。”
沈生瀾心知,這就是接上頭了。“也好。”
掌櫃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她走向店鋪內側的一扇屏風後。屏風後並非房間,而是一條狹窄的、通向二樓的木質樓梯。
踏上樓梯,腳步聲在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沈生瀾能感覺到背後掌櫃那道平靜卻極具穿透力的目光。
二樓是一間雅致的小室,臨街的窗戶支開著,窗外一株老槐樹枝葉繁茂,擋住了大部分視線。窗邊的小幾旁,坐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身形清瘦,麵色仍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溫潤澄澈,如同被溪水洗過的仇玉,此刻正帶著幾分探究和了然,望向走上來的沈生瀾。
正是當朝首輔,韓清辭。
他見到沈生瀾,並未起身,隻微微頷首,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雲夫人,冒昧相邀,還請見諒。”
沈生瀾福了一禮:“韓大人。”她在他對麵坐下,目光快速掃過小幾,上麵並無什麽《青囊雜錄》,隻有一套素雅的茶具。
“夫人的點撥之恩,清辭銘記於心。”韓清辭親自執壺,為她斟了一杯清茶,動作優雅,“若非夫人那幾句提點,清辭此番,恐怕凶多吉少。”
“韓大人言重了,不過是偶有所得,舉手之勞。”沈生瀾接過茶杯,並未飲用,“隻是不知,大人邀妾身來此,所謂《青囊雜錄》……”
韓清辭微微一笑,那笑容讓他蒼白的臉多了幾分生氣:“《青囊雜錄》自是托詞。清辭隻是想當麵致謝,並且……確認一些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沈生瀾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平和:“夫人似乎,對某些古老的印記……頗為關注?”
沈生瀾心中巨震,握著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緊!他果然知道!他直接點破了!
她強自鎮定,迎上他的目光:“韓大人何出此言?”
韓清辭沒有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推到沈生瀾麵前:“夫人不妨看看此物。”
沈生瀾遲疑了一下,打開錦囊,裏麵是一小塊質地奇特的絲綢碎片,邊緣參差不齊,像是從什麽衣物上強行撕扯下來的。
碎片上,用暗金色的絲線,繡著一個完整的、與她紙上所畫、與安安和仇雲身上印記幾乎一模一樣的、栩栩如生的花瓣圖案!
隻是這個圖案,更加繁複,更加古老,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氣息!
“這……”沈生瀾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這是家母遺物。”韓清辭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般炸響在沈生瀾耳邊,“她臨終前交給我的,說若他日見到身上帶有類似印記、且能解‘玄冰絲’之毒的人,可將此物示之。”
沈生瀾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韓清辭。
他的母親……也有這個印記?而且,她似乎預知到了今天?解“玄冰絲”之毒?她提供給杏林齋的思路,竟然陰差陽錯地成了辨認身份的鑰匙?
“家母姓仇。”韓清辭看著她震驚的神色,緩緩說出了最後一句,也是最關鍵的一句。
仇!他也身負仇姓血脈!雖然他可能因為父親的血脈,身上沒有顯現出那個印記,但他知道這一切!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著沈生瀾,讓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窗外,槐樹的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曳,斑駁的光影投在兩人之間,寂靜無聲。
而此刻,忘塵閣對麵的茶樓雅間裏,一道頎長冷峻的身影臨窗而立,琥珀色的眸子,正冰冷地注視著忘塵閣那扇緊閉的大門,以及守在門口、神色不安的嚴嬤嬤。
南宮容璟指節分明的手,緩緩摩挲著腰間玉佩的紋路,周身散發出的寒意,幾乎要將周圍的空氣凍結。
他倒要看看,她費盡心思甩開護衛,偷偷潛入這間不起眼的古董鋪子,見的……究竟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