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暗夜密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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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中的硬物像一塊冰,貼著肌膚,冷意絲絲滲入。
    沈生瀾維持著平穩的呼吸,閉眼假寐,耳中卻捕捉著霜降和寒露最細微的動靜。
    寅時已過,晨光未至,這是一天中最黑暗也最寂靜的時刻。
    硬物硌在胸口,輪廓逐漸清晰——不是銅片那種薄而鋒利的質感,而是更厚實,邊緣有弧度,觸感冰涼光滑,像是……玉?或者某種經過打磨的石頭?
    她不敢現在查看,隻能忍耐。
    天終於蒙蒙亮時,霜降起身,輕推醒寒露換崗。
    沈生瀾適時地“醒來”,揉著眼睛坐起,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什麽時辰了?”
    “卯時初。”寒露答得簡短,走到窗邊,檢查封窗的鐵板。
    沈生瀾下床,走向淨室。
    霜降立刻跟上,在屏風外站定。
    沈生瀾關上門——淨室的門是薄木板,無法完全隔絕視線,但至少擋住了直接的目光。
    她背對門,解開衣襟,迅速將懷中的硬物取出。
    是一塊約兩寸長、一寸寬的黑色玉牌,入手沉重,觸感溫潤中透著涼意。
    玉質細膩,表麵沒有任何雕刻,但在晨光透過窗縫的微弱光線下,她能看見玉牌內部,有極細的、暗金色的紋路在流動。
    像被封在玉石裏的血脈。
    沈生瀾心頭一震。她拿出之前那枚銅片,將兩樣東西放在一起比較。銅片薄而鋒利,刻著半朵蓮花;黑玉牌厚重無紋,內有金絲流淌。
    兩者材質、形狀、工藝完全不同,但放在一起的瞬間,她懷中的銅片忽然微微發熱,而黑玉牌內的金絲流動速度明顯加快了。
    它們在相互感應!
    這黑玉牌,就是陶太監留下的、關於第二枚碎片的線索?還是說……它本身就是第二枚碎片的一部分?
    她來不及細想,外麵傳來寒露的聲音:“夫人?”
    沈生瀾迅速將兩樣東西塞回懷中,整理好衣襟,開門出去:“有些腹痛,可能是昨夜著涼了。”
    寒露審視地看著她,沒說話。
    早膳時,吳太醫來了,身後跟著一名端著藥箱的小藥童。吳太醫臉色比昨日更凝重,診脈時閉目良久,才緩緩開口:“夫人昨夜……可曾睡得安穩?”
    “尚可,”沈生瀾答,“隻是子時後驚醒過一次,許是思慮過重。”
    吳太醫點點頭,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盒,打開,裏麵是淺綠色的膏體,散發清苦藥香。
    “這是新配的安神膏,每晚睡前塗於太陽穴和眉心,可助安眠。”他頓了頓,補充道,“王爺吩咐,從今日起,夫人每日需加服一劑補氣養血湯,早晚各一次。”
    藥量又增加了。
    沈生瀾心中冷笑,麵上卻溫順:“謝王爺關懷,勞吳太醫費心。”
    吳太醫收起脈枕,起身時,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牆角——正是沈生瀾昨夜撬開地磚的位置。
    沈生瀾心頭一緊,卻見吳太醫很快移開視線,帶著藥童離開了。
    他發現了?還是巧合?
    沈生瀾不敢確定,但危機感更重了。
    南宮容璟在步步緊逼,藥量增加、監視加強、試探不斷……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僅僅是“血脈”嗎?還是說,他已經察覺到她手中可能握有碎片線索?
    午時,窗縫再次打開。
    沈生瀾站到窗邊,望向暖香閣方向。
    今日有薄霧,遠處屋簷若隱若現。她凝神感受懷中的銅片和黑玉牌——兩樣東西都異常安靜,沒有昨日的脈動和溫熱。
    她嚐試在腦海中想象孩子的模樣,刻意讓思念的情緒湧動。
    銅片微微發熱,但很快又冷卻下去;黑玉牌毫無反應。
    看來,黑玉牌與孩子的血脈標記沒有直接共鳴。它與銅片感應,卻不與孩子感應……這意味著什麽?
    “時間到。”霜降上前關窗。
    沈生瀾退回床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她需要更多信息,關於黑玉牌,關於第二枚碎片。
    而眼下唯一可能知道的人,隻剩下周氏。
    那個送飯婆子劃的“十”字,也許就是周氏給她的回應。
    她必須想辦法,再接觸那個婆子一次。
    機會在傍晚降臨,卻又伴隨著意外。
    送晚膳的隊伍裏,果然又有那個手背帶傷的婆子。她依舊低著頭,擺飯時動作比昨日更僵硬。當她把最後一碗湯放下時,沈生瀾注意到,她的左手袖口沾染了一小塊暗紅色的汙漬——像是血跡幹了很久的顏色。
    婆子擺好飯,轉身欲走,沈生瀾忽然道:“媽媽手上的傷可好些了?我那金瘡藥若不好用,我這還有些更好的。”
    婆子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第一次抬起頭看向沈生瀾。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眼角皺紋深刻,眼神混濁,但瞳孔深處,卻有一絲極銳利的光,一閃即逝。
    “勞夫人掛心,老奴的傷……快好了。”婆子的聲音嘶啞,每個字都說得很慢,“隻是年紀大了,恢複得慢,有些舊傷……總是反複。”
    舊傷反複。
    沈生瀾心念急轉,麵上關切道:“媽媽在府中當差多年,辛苦。不知媽媽是哪個院子的?日後若需要什麽傷藥,我也好讓人送去。”
    婆子垂下眼:“老奴在地牢當差,專管送飯。地牢濕氣重,舊傷難免反複。”
    地牢!她主動說了!
    沈生瀾指尖微顫,強自鎮定:“地牢確是陰寒之地,媽媽多保重。”
    婆子不再多言,躬身退下。轉身時,她的左手在身側極快地比了一個手勢——食指彎曲,拇指豎起,其餘三指蜷握。
    像個“七”字,又像是某種手語。
    沈生牢牢記下。
    晚膳沈生瀾吃得心不在焉。
    婆子傳遞了兩個信息:一、她在地牢當差,可以接觸周氏;二、她的手勢“七”,是什麽意思?第七天?第七號牢房?還是……子時七刻?
    子時七刻就是子時正過半,接近午夜零點十五分。
    這個時間點,正是守衛換崗後不久,相對鬆懈的時刻。
    也許,婆子在告訴她:第七日,子時七刻,有動作。
    今天是拿到黑玉牌的第一天,那麽第七日……就是六天之後。
    沈生瀾放下筷子,心中有了計較。六天時間,她必須弄清楚黑玉牌的秘密,並做好與周氏聯係的準備。
    入夜,霜降和寒露輪值。
    沈生瀾早早上床,背對她們側躺,假裝入睡。等呼吸平穩後,她悄悄將黑玉牌取出,握在掌心,用被子遮掩。
    月光透過窗縫,在她掌心投下微弱的光斑。
    黑玉牌在月光下,內部的暗金色紋路更加清晰了——它們不是靜止的,而是在極其緩慢地流動、旋轉,像有生命的脈絡。
    她嚐試用指尖輕撫玉牌表麵,當指尖劃過玉牌中心時,紋路流動的速度忽然加快,並在玉牌內部聚集成一個模糊的圖案。
    沈生瀾凝神細看,那圖案漸漸清晰——是一座山的輪廓,山頂有缺口,形如殘月。山腰處,有兩個細小的光點閃爍。
    隱霧山!
    絲絹上提到過,隱霧山深處有古祭壇,每逢血月之期,地氣翻湧,“蓮心”感應最強。而這座山的輪廓,與黑玉牌內部顯現的一模一樣!
    那兩個光點……是代表兩枚已知的碎片?銅片是半朵蓮花,黑玉牌內有山形圖……難道每一枚碎片,都指向一個關鍵地點或信息?
    她拿出銅片,將兩樣東西並排放在掌心。
    月光下,銅片的蓮花紋邊緣泛起微光,黑玉牌內的山形圖也亮了起來。兩樣東西之間,仿佛有無形的絲線連接,光芒相互呼應。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黑玉牌內的兩個光點,其中一個忽然劇烈閃爍,然後熄滅了。緊接著,銅片上的半朵蓮花紋,其中一片花瓣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沈生瀾心頭一跳。這變化意味著什麽?一個碎片失效了?還是……對應的地點或線索被破壞了?
    她來不及細想,外麵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鎧甲摩擦的鏗鏘聲。有人低喝:“封鎖所有通道!王爺有令,徹查地牢!”
    地牢出事了!
    沈生瀾迅速將銅片和黑玉牌藏好,翻身坐起。霜降和寒露也已警覺,一人守在門邊,一人靠近她。
    “發生什麽事了?”沈生瀾問。
    霜降不答,隻道:“夫人請待在床上,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起身。”
    外麵腳步聲紛亂,火把的光芒透過門縫晃動,將暖閣內映得忽明忽暗。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鐵門開合的悶響,還有鞭子破空的聲音。
    沈生瀾握緊拳頭。
    地牢……周氏……婆子……
    難道周氏那邊出事了?還是婆子暴露了?
    時間在緊張中一分一秒流逝。約莫半個時辰後,外麵的騷動漸漸平息。腳步聲遠去,火光也暗淡下來。
    寒露輕手輕腳走到門邊,側耳傾聽片刻,回頭對霜降微微搖頭——意思是外麵暫時安全了。
    但沈生瀾的心卻沉了下去。
    黑玉牌內熄滅的光點,地牢突發的徹查……這兩件事幾乎同時發生,絕非巧合。很可能,地牢裏某個與碎片相關的線索或人,被南宮容璟發現了、清除了。
    她剩下的時間,可能沒有六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