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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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厚重的鐵門被“嘎吱”一聲牢牢關上,最後一線微光也被徹底吞噬。
    唯有那一聲沉悶的撞擊在狹小的空間內回蕩不息,宣告著他與外界最後的聯係被徹底斬斷。
    冰冷昏暗的牢房裏,隻剩下林燦,以及那如影隨形、幾乎凝成實質的絕望與孤獨。
    空氣凝滯而汙濁,仿佛也沾染了死寂,沉重地壓在人的皮膚上。
    唯有窗外隱約滾過的悶雷響起時,才微微震顫,似在無聲應和著他命運的終曲。
    每一次隱約的轟鳴,都像是為他倒計時的鼓點,敲打在心頭。
    這間長方形的囚室狹窄得令人窒息,不過七八個平米。
    四壁是由粗糙青磚壘砌而成,磚縫間凝結著深色的黴斑,不斷滲著陰濕的寒意,觸手冰涼。
    一張以同樣磚石砌成的矮床占據一角。
    上麵隻墊著一塊邊緣已然朽爛的木板和一張破爛不堪、露出底下硬板的草席,外加一床看不出原色、散發著刺鼻黴味的薄被,被角甚至板結發硬。
    床腳的牆邊,一個汙穢不堪的蹲坑敞著口,邊緣滿是汙漬,彌漫出令人作嘔的腥臊惡臭。
    這股氣味混雜著牢房裏揮之不去的陳腐氣息,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味道。
    像是多年無人打掃、積聚了無數灰塵與歎息的破舊旅店,再混合了殯儀館裏那種冰冷的消毒藥水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絕望氣息,沉甸甸地壓在人的胸口。
    監獄裏的死囚皆被單獨關押,與其他犯人徹底隔絕,仿佛他們攜帶的不是罪孽,而是某種致命的瘟疫。
    能住進這特殊區域的都是“短客”,判決書一下,時日無多,最快的幾天內便會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即便僥幸拖延,也鮮少有人能活過秋後,這裏的空氣永遠提前彌漫著終結的味道。
    林燦艱難地拖動著重達十餘斤的鐐銬,冰冷粗糙的鐵環摩擦著皮肉,金屬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響在狹小逼仄的空間內格外清晰。
    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和巨大的噪音。
    他咬著牙,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床邊,沉重的身軀幾乎是跌坐下去,發出了一聲悶響。
    他臉上神情在經過劇烈的內心翻湧後,已歸於一種近乎詭異的、死水般的平靜。
    隻有他眼底最深處,還跳躍著一絲不肯熄滅的火焰。
    他心下雪亮,自己此刻的命運真正是命懸一線、危如累卵,就像狂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法院的判決書一旦下達,無論是被正式押赴刑場執行槍決,還是騰家再暗中使些陰毒手段,他的結局幾乎都已注定。
    ——唯死而已,別無他路。
    以他對騰子青為人的深刻了解,那人手段極其毒辣、心思又縝密如蛛網,恐怕根本不會容他安安穩穩活到正式行刑之日。
    所謂的上訴程序,不過是蒙蔽世人耳目、讓他安心待死的幌子,一層一捅就破的窗戶紙。
    若他這幾日便“意外”死在獄中,誰又會在意一個聲名狼藉、注定要死的死刑犯是怎般消失的?
    一切法律程序都將隨之失去意義,他的死隻會成為一則無人深究的注腳。
    今日在律師會見室,隔著冰冷的鐵欄,見到郭傳明的第一眼,林燦便已瞬間貫通,想通了林家遭禍的所有前因後果。
    隻有那個死去的、不諳世事的原主至死仍被蒙在鼓裏,還視郭傳明為為他奔走疾呼的“好叔叔”。
    然而,來自屹立在地球巔峰的靈魂卻在四目相對的瞬間看透了那副殷勤麵具下的真相:
    郭傳明,這個為林家忠心耿耿服務了二十多年的律師,正是第一個、也是最致命的背叛者。
    他是騰家埋藏最深、咬人最疼的一條走狗。
    從去年春天開始,整個林家便已如同一頭懵懂的巨獸,一步步落入他人精心編織的的死亡陷阱與陰謀之中,越掙紮,傷得越深。
    梳理下,郭傳明的背叛,大抵始於去年春天林國棟首次立下遺囑之後。
    那時林國棟剛參加完一位老友的葬禮,那位朋友剛過五十,事業正值巔峰卻猝然離世。
    更因未留遺囑,導致家中正室子女與突然冒出的數個私生子為爭奪龐大家產鬧得沸反盈天,對簿公堂,淪為全城笑柄。
    林國棟深受觸動,歸來後便立刻秘密安排立囑。
    將名下金沙公司、南江碼頭等核心資產明確指定由獨子林燦繼承,並迅速辦理了公證,以求穩妥。
    然而,遺囑立下不到七個月,林國棟便死於一場離奇無比的交通意外。
    肇事車輛如同鬼魅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警方偵查至今毫無頭緒。
    父親一死,林燦順理成章繼承家業,可此前他已經糊裏糊塗簽下了一份關鍵的“委托資產管理協議”,這份協議輕飄飄地、卻又合法合規地將林家價值百餘萬的龐大家財盡數拱手讓與了騰子青。
    讓林國棟“意外”身亡,再讓不諳世事、對朋友信任有加的林燦簽下那份早已準備好的關鍵協議。
    ——整個林家的龐大家產,林國棟拚搏數十載、耗盡心血打下的江山,便如此天衣無縫、幹淨利落地落入了騰公子囊中。
    滕家公子“創業”成功。
    整個過程環環相扣,精準狠辣,不留絲毫可供追查的把柄。
    從林國棟身死,到林燦銀鐺入獄、被判死刑,其間不過短短九個月,快得令人窒息。
    如今林燦徹悟:父親去年秋天的車禍,絕非意外,而是徹頭徹尾的、經過精心策劃的謀殺。
    而他所簽署的那份致命協議,日期被巧妙篡改——實際簽署於林國棟生前,文本卻偽造成死後。
    郭傳明作為遺囑的唯一監督執行人,是除林家父子外唯一知悉遺囑全部內容的核心人物。
    若非他向騰家泄密,後續這一係列精準的陰謀和毒計根本無從發生。
    對之前的林燦而言,郭傳明直至最後一刻仍是值得信賴的“好人”、是努力營救他的長輩。
    但對此刻融合了兩個靈魂的林燦來說,郭傳明的弄鬼,隻是小兒科,他隻需一眼,便已勘破全局,洞察了那笑容背後的毒刃。
    並且,在這絕境之中,他想出了唯一或許能自救的對策。
    想要活命,就必須讓那些謀奪他家產、想要對他趕盡殺絕的人相信,他手中還握有一筆足以令人眼紅心跳、為之瘋狂的巨額財富。
    ——就秘密存放在帝國銀行的保險櫃裏。
    隻有他活著,並且走出這陰森死牢,那些貪婪之輩才有可能得到那批虛無縹緲卻又誘惑無比的黃金。
    這是絕境中唯一的餌,也是唯一的生機。
    林家曾接手過一個偏遠小金礦是真,但那時礦脈早已近枯竭,並未產生多少實際盈利。
    林國棟當初接下,純是出於商人精明的廣告手法,借此彰顯實力,迷惑對手。
    地震後礦洞部分塌陷,意外露出一個地下涵洞,在其中發現少量狗頭金和金沙也是真,但總量不過區三五兩,遠非他編造的那般誇張。
    林國棟在帝國銀行租有保險櫃也是真,但裏麵絕無什麽兩三噸黃金,甚至沒有半根金條,裏麵僅秘密存放了林家的企業與一些地方官員灰色來往的“證據”。
    ——那是林國棟為了自保所做的不得已的安排。
    保險櫃的鑰匙,並未藏在什麽遙遠的瓏海市房子裏,而是就在元安市林家老宅書房壁爐上方,一塊鬆動磚石後的暗格內。
    而那座承載了林燦無數回憶的老宅,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落入他人之手。
    同時,保險櫃裏放著的那點東西,對此刻的林家來說已經基本無用。
    就算林燦拿出來,也改變不了林家產業完全被奪走的事實,同時還會再得罪幾個地頭蛇,讓更多人想置他於死地。
    最能騙人的謊言,莫過於九分真,一分假。這虛虛實實的故事,必須建立在堅不可摧的事實基礎上。
    郭傳明絕不會料到,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林燦,在經曆生死、看透真相後,此刻竟會對他撒下這樣一個彌天大謊。
    他那位“好叔叔”的光輝人設在林燦心中尚未徹底崩塌,正好利用。
    騰公子更想不到,那個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騙盡家產、視為甕中之鱉的“廢物”,臨死之前竟還能冷靜地布下如此一個誘人的香餌,試圖絕地翻盤。
    林燦凝神屏息,將整件事的脈絡和自己的應對在腦中細細複盤了一遍又一遍,自覺在現有認知內並無明顯紕漏。
    然而,意識深處,原主殘留的強烈不甘、恨意與懊惱仍如岩漿般翻湧。
    他心口傳來陣陣尖銳的悸動和刺痛,那是屬於另一個靈魂的悲鳴。
    他緩緩抬手,按住劇烈起伏的胸膛,用僅能自己聽聞的、沙啞而堅定的聲音低語:
    “放心,既然承你身軀血脈,因果相連,那些害你、害你父親、奪你家業、陷你於死地之人,我定一個都不放過。此仇,必報。血債,必要血償。這是我林燦,給你的承諾……”
    低沉的話語在死寂的牢房裏微弱卻清晰。
    重複兩遍之後,心中那股原主殘留的、幾乎要撕裂靈魂的劇烈悸動,竟如退潮般緩緩平息下去,逐漸化為一片深沉的、冰冷的死寂。
    但那不是絕望,而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直至此刻,林燦才感覺自己的靈魂與這具年輕的身體徹底融合無間,再無隔閡,每一個念頭,每一絲痛楚,都清晰無比,完全屬於自己。
    “年輕,真好啊……”他緩緩低下頭,目光複雜地凝視著自己那雙修長白皙卻略顯細嫩的手。
    這分明是一雙從未幹過重活、隻適合執筆或撫琴的手。
    此刻,手腕已被冰冷粗糙的手銬磨出了通紅發紫的深痕,甚至破皮滲血;
    腳踝處更是被沉重的鐐銬磨得皮開肉綻,每一下細微的移動都傳來鑽心的、火辣辣的刺痛。
    但這具充滿生機與可塑性的身體在他眼中,依然珍貴逾恒,是此刻唯一真正屬於他的財富,也是複仇的唯一根基。
    “這個世界還真是讓人期待啊……”林燦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最讓他激動的,是林燦留下的那些記憶。
    這個世界,是有神存在的,而這個世界的人,可以通過神道之路,成為神。
    對於前世已經享受過一個星球上頂級的權勢富貴的林燦來說,權勢富貴什麽的,已經難以讓他再有什麽激動的感覺。
    唯有成就生命的不朽,才稱得上是他最終極也是最輝煌的成就與挑戰。
    雖然他此刻還是一個死囚,但這個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的都充滿了難言的吸引力。
    作為元安市內曾頗有名氣的富家公子,林燦自幼嬌生慣養,心地善良。
    這身體雖缺乏錘煉,顯得有些單薄柔弱,卻所幸並無紈絝子弟常見的種種不良嗜好。
    未受酒色戕害,亦未被俗世汙穢浸染,甚至還帶著點公子哥兒特有的、近乎天真的情感潔癖。
    如同一張未被過多塗抹的白紙,可塑性極強。
    原主心思單純,對經商致富、勾心鬥角毫無興趣,隻沉醉於儺戲各種麵具後麵那鬼鬼神神與各種角色的悲歡離合。
    這份“不務正業”曾讓務實的老父林國棟頭痛不已,歎息連連。
    林燦在初級中學時看過儺戲表演就無法自拔,到了高級中學就讀時就經常輟學,在一個儺戲的戲社裏廝混。
    若非父親強壓,他根本不願沾染家中那些在他看來充滿銅臭味的生意。
    這樣一個潔白鮮嫩、擁巨富而不知人心險惡的年輕人,在那些經驗老辣、貪婪成性的獵人眼中,自是絕佳不過的獵物。
    林燦閉上雙眼,竭力忽略身體上的痛楚和環境的惡劣,盤膝坐穩,開始慢慢放緩呼吸。
    他以特殊的呼吸法門,開始調理這具幾近枯竭、傷痕累累的身軀的精神氣血。
    這身體已被殘酷地囚禁於此兩個多月,不見天日,今日又經曆了“死而複生”的靈魂衝擊,精氣神均已憔悴不堪,瀕臨崩潰的邊緣。
    在眼下這般惡劣境況中,無藥無食,這傳承自古老煉氣士的“出息入息”之法,是這種情況下他強健精神、滋養氣血、維係生機的唯一最佳途徑。
    林燦是在任何境況下都絕不服輸的人,哪怕隻有一絲讓自己強大起來的機會,他也絕不放棄!
    隨著精神漸趨平靜,呼吸變得綿長而安穩,意念沉入深處,林燦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
    ——在他大腦識海那不可見的幽深之處,竟緩緩呈現出一片浩瀚無垠、星辰璀璨的神秘虛空。
    虛空中央,那一尊古樸威嚴、散發著蒼茫氣息的“三才造化寶鼎”正靜靜懸浮。
    隨著林燦察覺到寶鼎的存在,寶鼎似乎一下子被“激活”。
    隨著光華一閃,寶鼎內部似乎有火焰燃起,然後無數五顏六色的細密光線,就一絲絲一縷縷的出現在哪寶鼎周圍,被寶鼎的龍首吸入。
    林燦心神劇震,險些從入定狀態中驚醒,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的牢房依舊冰冷黑暗,但那幅奇異的景象雖不再清晰呈現於眼前,卻仍模糊而堅定地存在於他的感知深處!
    竟是真的!這並非幻覺!
    這寶鼎此刻顯現的異狀,讓林燦大為意外,他原本以為再也不可能再見到這寶鼎了。
    他之前在地球上費盡心機找到這個寶鼎,但卻在用寶鼎進行靈魂轉世儀軌時出現意外。
    寶鼎在地下密室爆出金光將他吞噬後他就瞬間失去意識,幾個小時前意識恢複後發現自己已經成了這個世界的林燦。
    沒想到寶鼎居然跟著他過來了,還和他完成了某種程度的融合。
    強壓下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林燦再次閉目凝神,摒棄一切雜念,全力集中精神,將意念投注於識海時,那片神秘的虛空與寶鼎的影像變得愈發清晰真切。
    就在他第二次觀察到那個寶鼎那識海虛空之中,絲絲縷縷、五顏六色、細若遊絲的奇異光線不斷從虛無中湧現。
    它們扭曲著、匯聚著,如同被無形之力牽引,又像是落入到一個無形的漩渦之中,不斷被寶鼎的龍首吸收。
    下一刻,林燦一下子看到了寶鼎內的情景。
    被寶鼎吸收的那些光線在寶鼎內騰起的光焰中,不斷地匯聚、凝聚、融合為一體,從虛化實,似乎在凝聚成一滴水滴的樣子……
    還有一行文字信息出現在他眼前——可用人道善功,74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