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斷月(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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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溪穀底部,隻剩下搖搖欲墜的白星海,和他身後的林寒月。
    林祿終於將目光落在了白星海身上,那目光平靜得如同看待路邊一顆注定被碾碎的石子,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年輕人,你的勇氣與這些……頗具想象力的小把戲,確實值得些許讚賞。”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宣判般的冷酷,“但,鬧劇該到此為止了。”他緩緩抬手,看似輕描淡寫地拍了拍白星海的肩膀。
    白星海瞬間感到自己仿佛被投入了密度極高的水泥之中!
    恐懼讓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沉重如鉛汞,一股無形的的巨力從四麵八方碾壓而來,將他死死固定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肺部如同被擠壓的海綿!
    他像一隻落入琥珀的飛蟲,所有的掙紮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和徒勞。他隻能目眥欲裂地看著林祿,如同閑庭信步般越過了他。
    “小姐,失禮了。”他伸出手抓住林寒月單薄的肩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被恐懼與壓力扼住喉嚨的白星海,眼中猛地爆開一絲不顧一切的決絕!他狠命咬破自己的舌尖,劇烈的刺痛如同電流般刺激著近乎麻痹的神經,竟讓他憑借著頑強的意誌,猛地掙脫了一絲那無形的束縛!
    他本能地抓起地上一塊邊緣尖銳的石塊,如同瀕死的野獸發出最後的咆哮,朝著林祿看似毫無防備的後腦,踉蹌著撲去!這是他最後癲狂的反擊!
    然而這徒勞的攻擊,終於觸怒了這位始終保持著優雅與克製的管家。
    林祿眼中,第一次掠過實質性的殺機!
    “小姐就是跟著你這一頭不識時務的野獸,沾染這些底層劣習,生活了十幾年嗎?!”冰冷的詰問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惡。
    他右手快如閃電般向後拂出,精準地拍開了那塊蘊含著白星海全部力量的石塊。同時,另一隻手食指微屈,對著白星海的胸前輕輕一點。
    “呃!”白星海感覺胸口如同被一柄沉重無比的攻城錘狠狠擊中,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窒息感瞬間攫住了他,眼前猛地一黑,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踉蹌倒退。
    而林祿的右手,在這一刻並指如刀!那戴著白手套的手掌邊緣,仿佛瞬間凝聚了周圍所有的光線與殺意,直劈向白星海毫無防備的心口!
    這一擊,冰冷精準,旨在徹底清除這隻礙事的“螻蟻”。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伸、凝固。
    白星海能清晰地看到林祿眼中那冰封萬載般的殺意,能感受到那手刀邊緣凝聚的毀滅性力量。他能看到不遠處樹枝上紫餘萍因極度驚恐而扭曲的麵容,能看到遠處土壁下,路武禹掙紮著想要爬起。
    死亡的氣息,冰冷而粘稠,從未如此清晰地包裹他,滲入他的每一個毛孔。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一切,似乎都已在這一刻注定。故事的篇章即將戛然而止。
    然而——
    一道身影,義無反顧的從側麵狠狠撞開了捂著胸口、無法動彈的白星海!
    是林寒月!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和勇氣,她用自己的身體毫不猶豫地替代了白星海,迎向了那凝聚著冰冷殺意的必殺一擊!
    “噗——!”
    刀鋒劃過肌肉,噴灑出一陣鮮血的聲音,在死寂的林中驟然響起,顯得格外刺耳。
    白星海被撞得向後摔倒在地,手肘和後背與粗糙的地麵劇烈摩擦,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他愕然回頭。
    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驟然失去了所有色彩與聲音,隻剩下林寒月身上那無比刺目的鮮紅,灼燒著他的視網膜。
    隻見林寒月擋在了他剛才的位置。管家林祿那凝聚著高頻振動能量的手刀,齊肩斬過了她的左臂!
    鮮血,瞬間從斷裂的動脈和靜脈中瘋狂湧出,不是流淌,而是噴濺,染紅了她淺色的衣袖,在她身前的地麵上灑開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斑點,滴滴答答地落在枯黃的落葉和灰白的石子上,迅速洇開。
    “啊……!”林寒月發出一聲短促而壓抑到極致的痛呼,聲音如同被撕裂的絹帛。
    臉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變得慘白如紙,巨大的痛苦讓她纖細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一朵被狂風驟然折斷的百合,無助地跌倒在地上。
    她的身體因劇痛而蜷縮,眼神漸漸渙散,失去了焦距。在她意識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她最後看了一眼摔倒在地白星海,那眼神複雜到極致——
    有撕心裂肺的劇痛,有某種解脫的釋然,也有對夥伴們深深的不舍與眷戀,還有一絲……宿命塵埃落定的悲哀。
    “寒月!!!”
    白星海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他連滾帶爬地撲過去,膝蓋重重地磕在石頭上也渾然不覺。
    他不顧一切地用自己顫抖的雙手死死按住那猙獰的斷臂傷口,試圖堵住那洶湧而出的鮮血。
    溫熱粘稠的血液瞬間浸透了他的手掌,那溫度灼熱得燙人,仿佛要連同他的靈魂一起焚燒殆盡。
    林寒月的斷臂處,蒼白的骨骼反射著冷硬的光澤,肌肉被能量刀刃切割的異常平滑,湧出的鮮血紅得刺眼,這場景深深烙印在白星海的腦海深處。
    林祿看著倒下的林寒月的斷臂截麵,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裏,終於閃過一絲波動,像是意外於她的決絕,又像是……某種猜測得到了印證。
    但他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屬於人類的憐憫或懊悔,隻是平靜地收回了手,指尖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悄然消散,重新變回那雙潔白的手套。
    如同幽靈般的浮空車再次無聲地滑入溪穀上空,精準地懸浮在慘劇發生之地的上方。
    林靜璃和蘇牧遠走下車,看著倒在地上麵無血色的女兒和那觸目驚心的恐怖傷勢,林靜璃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仿佛看到的隻是一件不小心受損的貴重物品。
    她隻是對林祿淡淡地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得可怕:“把垃圾處理幹淨,帶上她回去。”她的目光甚至沒有在白星海身上停留一秒,仿佛他隻是亟待清掃的汙漬。
    “垃圾”二字,像淬了劇毒的冰錐,帶著絕對的冰冷與輕蔑,狠狠地刺穿了白星海早已支離破碎的心髒,讓他連悲鳴都發不出來。
    穿著無菌服的醫療人員迅速從另一輛浮空車下來,動作高效而機械,他們粗暴地推開了死死抱著林寒月的白星海,動作熟練地將昏迷不醒的林寒月放入一個充滿淡藍色冷凝液的透明醫療艙中。
    那截斷臂也被他們小心翼翼地回收,放入另一個閃爍著低溫維持指示燈的特製容器。
    “嗐,”林祿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卻沒多說什麽,跟著林靜璃上了懸浮車。
    白星海無力地跪在地上,懷中殘留著林寒月最後冰冷的體溫和那片刺目的鮮紅。他抬起頭,雙目赤紅如血,布滿了縱橫的血絲,像一頭陷入絕境的野獸,死死地盯著浮空車遠去。
    路武禹掙紮著從土壁下爬起,嘴角溢著血絲,目眥欲裂,紫餘萍在樹上無助地哭泣,淚水混著臉上的灰塵和汗水滑落。
    一切的反抗在這絕對的力量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如同螳臂當車,如同飛蛾撲火,渺小得不值一提。
    溪穀裏,最終隻剩下三個傷痕累累、失魂落魄的少年。
    白星海依舊跪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的石雕。林寒月為他擋刀時那決絕的眼神、痛苦倒下時脆弱的身影,在他腦海中反複播放,構成了他未來無數個日夜無法擺脫的夢魘。
    突然,遠處的山道上開來了幾輛黑色廂式車,車上迅速下來一群穿著統一灰色製服、麵無表情的“處理人員”,他們手持各種先進的掃描儀器和高效的清理工具,開始熟練地封鎖現場,並噴灑某種消除生物痕跡的化學藥劑。
    十數名帶著口罩的人舉著槍走了過來,看來是準備將這裏發生的一切,連同白星海他們一起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