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斷月(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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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星海看著他們高效而冷酷的動作,看著他們投來的處理廢棄物的眼神,突然湧起一股荒誕至極的悲哀。
    原來是這種“處理”!
    原來他們這些底層民眾的生命,就算是他們女兒的朋友,但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就是需要被徹底抹去的“垃圾”,連存在的痕跡都不配留下。
    處理人員迅速靠近,其中兩人徑直走向跪在地上,仿佛失去生機的白星海,眼神冰冷,抬起手中的步槍。
    就在這生死立判之際!
    異變陡生!
    其中兩個走向白星海的處理人員,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目標並非白星海,而是他們身邊那些同樣穿著灰色製服的其他“同伴”!
    “哢嚓!”“呃啊!”
    清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頸骨斷裂聲和短促淒厲的慘叫幾乎同時響起!動手的,正是混在處理人員中的阿毅和阿蕩!
    阿毅眼神銳利如鎖定獵物的鷹隼,出手狠辣果決,招式簡潔高效,瞬間就以精準的手刀和關節技放倒了離他最近的三人,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隨後拔出插在腰間的***對著遠處的處理人員一頓掃射。
    阿蕩則如同穿梭於陰影中的鬼魅,身形飄忽不定,專門針對那些身上有義體改裝痕跡的人,每一次出手都精準地打在神經中樞或要害部位,讓其瞬間失去行動能力,連警報都無法發出。
    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混亂的廝殺!剩下的處理人員從驚愕中回過神,試圖反抗或按下通訊器發出警報,但在阿毅和阿蕩這兩位“同心圓”頂尖戰力的突然襲擊下,他們的抵抗如同紙糊的牆壁般脆弱不堪。
    戰鬥開始得突然,結束得也極快。不到兩分鍾,所有的處理人員已全部倒地,生死不知,隻剩下阿毅和阿蕩如同兩尊煞神,站立在一片狼藉之中。
    阿蕩不屑地朝地上一個昏迷的處理人員啐了一口唾沫,用腳踢了踢對方癱軟的身體,嘁了一聲:“果然是‘行者’派來的清道夫。對小孩子也這樣下手,心真是夠黑。”
    “行者”,是遊蕩在未羊市法律與秩序邊緣灰色地帶的特殊群體,是徘徊在冰冷文明與殘酷荒野之間的幽靈。
    他們是這個高度科技化時代的棄嬰,在現代社會的資本巨輪和嚴苛規則下無處容身,卻又無法真正脫離文明社會的物質基礎,過不了古人那種純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原始生活,隻能依靠承接各種見不得光的髒活、累活來苟延殘喘。
    阿毅抹了一把濺到臉頰上的血漬,那血跡與他古銅色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他走到依舊跪在地上的白星海麵前,聲音依舊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還能走嗎?會長讓我們來帶你們離開。”
    原來,在逃亡的第一天,白星海在混亂中發出的那條加密求助信息,最終還是被唐鼇的情報網絡捕捉到了。盡管深知有一定的風險,唐鼇還是動用了隱藏在陰影中的關係脈絡,去調查所謂的“林家”和蘇牧遠夫婦的底細。
    雖然無法觸及中心城內那些真正核心的機密,但他還是查到了蘇牧遠和林靜璃的身份——他們是內城 “天網安全集團” 的董事會成員。
    這家巨無霸企業如同無形的巨手,掌控著包括未羊市在內,聯邦近七成的網絡安全核心係統。互聯網上大部分的數據流,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下,是真正意義上的“國之重器”,能量龐大到足以輕易碾碎像“同心圓”這樣的地方黑勢力。
    唐鼇很清楚,憑“同心圓”的實力,正麵抗衡“天網”無異於螳臂當車,以卵擊石,隻會引來滅頂之災。
    但他欣賞這幾個年輕人身上那股不屈的血性,更不願看到他們就這般被無情地當作“垃圾”清理掉,這違背了他混跡江湖幾十年所信奉的“道義”。
    於是,他動用了隱秘的渠道,讓阿毅和阿蕩偽裝身份,混入了蘇牧遠通過中間人委托“行者”來處理手尾的荒野隊伍中,上演了這一出“內部清理”的戲碼,目的就是在“天網”的視線之外,救下白星海三人。
    ……
    99號酒吧,地下密室。
    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
    唐鼇看著眼前三個驚魂未定的少年,歎了口氣,將一份薄薄的資料扔在桌上。
    “這麽多天的調查,根本就沒在中心城找到他們所謂的林家,但蘇牧遠和林靜璃,是天網安全集團的董事。這家公司……”他頓了頓,指了指頭頂,“……掌控著很多‘眼睛’和‘耳朵’。是真正的參天大樹,我們連樹枝都摸不到。”
    他目光掃過三人,帶著一絲江湖人的直白和勸誡:“忘了那丫頭吧。這不是你們,甚至不是我唐鼇能撼動的高牆。而且,你們今後也得換個身份,不能再回到福利院去了。”
    他沉聲道:“蘇牧遠既然已經下了命令,對你們‘斬草除根’。那你們就不能再活著回去了。我會動用關係,在警局和醫院製造記錄,證明你們已經在之前的衝突中‘死亡’。
    聽到死訊,以他的身份,大概率不會再耗費注意力去關心幾隻‘螻蟻’的死活。”
    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接下來是關於未來的抉擇。氣氛更加沉悶。
    路武禹居然是第一個站出來,他臉上還帶著傷,眼神卻異常堅定:
    “唐會長,救命之恩,我們記下了。這筆人情,您需要的時候盡管吩咐我!”他看向唐鼇。
    “我隻有一個請求!我不做欺壓普通老百姓的髒活。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我對您沒用,那您救的這條命,隨時可以收走。”
    路武禹雖然是草莽出身,但在婉姨從小的教誨下,君子有所為,也有所不為,這個道理他警記於心。
    阿毅雙手抱胸,對自己這個想收的徒弟更加中意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眼光好,他的要求我同意了,但這小子以後就交給你帶了。”唐鼇沒好氣的瞥了一眼阿毅。
    紫餘萍也沒有任何猶豫,站到了路武禹身邊,撅了噘嘴,輕輕拉住他的衣角:“我也要留下來。沒有我,你成嗎?”
    她的話簡單直接,卻包含了信任與不離不棄。她的路,是陪伴與守護。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星海身上。
    他沉默了許久,大腦中閃過林寒月最後的眼神,閃過藍寒月捂著斷臂痛暈過去的場景,閃過“天網安全集團”那令人窒息的名字。
    他知道,留在唐鼇這裏,固然安全,但路徑已被限定,想要打敗那個層麵的敵人,幾乎不可能。
    他需要更廣闊、更不可預測的空間,需要接觸可能超越唐鼇認知範疇的力量和知識。
    他抬起頭,眼中是破碎後重鑄的決然,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平靜:“唐會長,謝謝您這次出手相助。但我……需要走另一條路。”
    他沒有具體說明是什麽路,但唐鼇看懂了他眼中的火焰——那是不甘、是仇恨,也是超越當前困境的渴望。
    唐鼇沒有強求,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沒有更多告別的話語。白星海最後看了一眼路武禹和紫餘萍,三人目光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都明白,暫時的分離,不是為了放棄,而是為了以不同的方式,積蓄力量,去完成那個共同的目標——找到林寒月,帶她回家。
    白星海轉過身,獨自一人,踏出了“99號”酒吧那扇沉重的大門。
    門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冰冷的夜雨。
    雨水淅淅瀝瀝,敲打著泥濘的土地,也打濕了他單薄的衣衫。他沒有回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中,任由雨水衝刷著臉上的血汙和已經幹涸的淚痕。
    他的背影在昏黃的路燈和連綿的雨絲中,顯得格外孤獨,卻又挺得筆直,像一柄即將出鞘、渴望飲血的利刃,消失在籠罩一切的、濃稠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