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的客卿院，坐落在主峰後山一處僻靜的山坳裏。
    這裏曾是招待來訪宗門長老的地方，亭台樓閣，草木蔥蘢，靈氣也算充裕。叛亂平定後，宗主大筆一揮，便將這處院落劃給了楚瑤和她的百餘名舊部暫居。
    午後，陽光正好。院落裏的氣氛卻不似景致那般安逸。
    士兵們沒有閑著。有人在院中的空地上演練著戰陣，呼喝之聲沉悶而有力；有人聚在廊下，用宗門配發的磨刀石，一遍遍擦拭著自己的兵刃，發出“沙沙”的輕響。他們身上的傷大多已經痊愈，換上了青雲宗提供的幹淨衣物，夥食也是內門弟子才有的標準，可眉宇間那股背井離鄉的沉鬱，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楚瑤站在二樓的閣樓上，憑欄而望。
    她看著下方那些熟悉的麵孔，有的人在演練的間隙，會習慣性地朝著南方的天空望上一眼，目光悠遠，帶著一絲近乎奢望的憧憬。
    那裏，是大楚的方向。
    “殿下。”
    一個蒼老而沉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楚瑤沒有回頭，她知道來人是魏征，曾是她父皇的禁軍副統領，也是這支隊伍裏年紀最長、威望最高的老將。
    魏征走到她身側，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半晌，才歎了口氣：“都是好兵，就是心不在這裏。”
    楚瑤默然。
    “這幾日，大夥兒私下裏都在議論。”魏征的聲音壓得很低，“青雲宗待我們不薄，江長老更是有再造之恩。可……這裏終究不是家。兄弟們的根，都在大楚的土地裏。晚上說夢話，喊的都是家鄉的名字，爹娘妻兒的乳名。”
    老將軍的眼眶有些泛紅：“殿下，我們是兵，死在戰場上，是宿命。可我們不想老死、病死在這山清水秀的異鄉。我們想……打回去。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收複故土的路上。”
    楚瑤的手指，在冰涼的欄杆上收緊。
    她何嚐不是如此？
    這七日，她夜夜都會被噩夢驚醒。夢裏，是父皇母後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是都城衝天的火光，是百姓流離失所的哀嚎。
    仇恨，像一根毒刺，深深紮在她的心底，日夜啃噬著她的理智。
    可她不能衝動。
    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身後，是這百餘條信任她、追隨她的性命。他們是大楚複國的最後一點火種。她必須為他們負責。
    “魏叔，”楚瑤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時機未到。”
    “殿下，什麽樣的時機，才算時機到了？”魏征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急切，“大炎王朝剛剛在青雲宗吃了大虧，元氣大傷。如今我們又與青雲宗結盟，正是我們出其不意，殺回故土的最好機會！若是等大炎緩過勁來，再想回去，就難了！”
    楚瑤沉默了。
    魏征說的，她都懂。但她考慮的更多。
    青雲宗的盟約，能有多牢靠？江晚星的友誼，又能持續多久？她如今的一切，都建立在江晚星這個不穩定的“變數”之上。貿然離開青雲宗的庇護，帶著這百餘人去對抗整個大炎王朝，無異於以卵擊石。
    可若是一直等下去，士兵們的銳氣會被消磨殆盡，複國的信念也會在安逸中逐漸褪色。到那時，她就真的隻是一個被圈養起來的、有名無實的“客卿長老”了。
    前進是懸崖，後退是泥潭。
    一時間，這位亡國公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就在她心亂如麻，難以抉擇之際，一道隻有她能看見的淡藍色光幕，毫無征兆地在她眼前展開。
    【女帝複仇係統】
    光幕之上，沒有多餘的文字，隻有一幅巨大的、動態的地圖。
    那是大楚王朝的全境輿圖。大部分疆域都呈現出代表被敵國占領的灰色，唯有東南一隅，三座城池，正在閃爍著刺目的、代表著警示與機遇的紅色光芒。
    【檢測到宿主及麾下部眾產生強烈“複國”意願，符合任務觸發條件。】
    【現發布陣營主線任務：複國奠基】
    【任務目標：於三個月內，收複大楚舊地三座城池——永安城、黑石城、望海城。】
    【任務獎勵：係統模塊升級，解鎖全新功能。】
    【任務失敗：宿主氣運大幅度流失，麾下部眾忠誠度永久性下降。】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此刻在楚瑤的腦海裏，卻不啻於天籟。
    她那雙因迷茫而顯得有些渙散的眼眸，瞬間重新凝聚，變得銳利如鷹。
    時機？
    這就是時機！
    她以為的困局，在“天道”的眼中，早已為她規劃好了破局之路。係統不會發布無法完成的任務，它既然給出了這條路，就證明，這條路，能走通！
    那顆因猶豫而搖擺不定的心，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緩緩轉過身，對上了魏征那雙寫滿期盼與焦灼的眼睛。
    這一刻，她身上的氣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份屬於少女的、國破家亡的哀婉與柔弱，被一種沉凝如山、銳利如劍的威儀所取代。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被老將軍安慰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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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君主。
    “魏叔。”楚瑤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傳我命令，召集所有將士，一刻鍾後，校場集合。”
    魏征愣住了。他看著楚瑤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光芒，那是在先帝身上，他才見過的、屬於帝王的眼神。他心頭一震，一股熱血直衝頭頂，猛地單膝跪地，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是，殿下！”
    一刻鍾後，客卿院的校場上。
    百餘名大楚將士，列成整齊的方陣，鴉雀無聲。他們看著站在高台上的那道纖細身影，眼神裏充滿了疑惑與期待。
    夕陽的餘暉，為楚瑤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
    她沒有說任何鼓舞士氣的話，隻是用那雙清冷的眼眸，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知道，你們想家了。”
    她的第一句話，就讓隊列中許多鐵打的漢子，眼圈瞬間紅了。
    “我也想。”她頓了頓，聲音依舊平淡，“所以，我決定，帶你們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在寂靜的隊列中炸響。
    所有士兵都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您是說……”魏征站在隊列最前方，聲音都在發顫。
    “我青雲宗的客場，已經住夠了。我大楚的故土，不能再讓炎狗肆意踐踏！”楚瑤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出鞘的利劍，寒光四射，“三日後，我們出發！目標——永安城！”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山呼海嘯般的狂吼。
    “回家！”
    “打回永安城！”
    “願為殿下效死！”
    壓抑了數月的思鄉之情、亡國之恨，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士兵們振臂高呼，手中的兵器敲擊著盔甲，發出震天的聲響。那股衝天的戰意與煞氣，甚至驚動了後山閉關的幾位長老。
    楚瑤靜靜地看著下方沸騰的軍心，心中卻一片冷靜。
    她知道，這隻是第一步。
    軍隊有了，士氣有了，目標有了，但還缺最關鍵的一環——後勤。
    糧草、丹藥、武器、情報……這些，都不是光靠一腔熱血就能變出來的。
    她轉過頭，目光越過歡呼的人群，望向了遠處那座屬於內門長老的、雲霧繚繞的山峰。
    那裏，住著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也最神秘的“盟友”。
    也是她這個“分銷商”，最大的“上家”。
    楚瑤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是時候，去和自己的“債主”，好好談一談接下來的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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