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榭驚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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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一枚圓潤光潔的黑白棋子落在縱橫交錯的楸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書房內近乎凝滯的寂靜。棋盤上,黑白兩條大龍正糾纏廝殺,局勢犬牙交錯,凶險萬分。
雲琮斜倚在鋪著墨狐皮的寬大圈椅裏,指尖還撚著另一枚溫潤的白玉棋子。他並未看棋盤,深邃的目光穿透半開的軒窗,落在庭院中一株在秋風中蕭瑟的梧桐上。幾片枯黃的葉子打著旋兒飄落,帶著一種無聲的衰頹。
“殿下?”坐在他對麵執黑棋的趙峰,等了片刻不見落子,試探著喚了一聲。這位侍衛統領心思敏銳,早已察覺自家王爺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雲琮回過神,視線重新落回棋盤,卻並未急於落子,反而將指尖的白玉棋子輕輕放回棋罐,發出細微的碰撞聲。他端起手邊早已半涼的茶盞,呷了一口,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影七那邊,查得如何了?”
趙峰立刻放下手中的黑子,正色道:“回殿下,影七回報,黑石嶺那邊最近蕭澄都未露麵,至於那座新開的‘杏林春’藥坊,守得如同鐵桶一般。李掌櫃是個老江湖,滑不留手,套不出任何有用的話。至於那個神秘‘東家’……”他頓了頓,眉頭微蹙,“李掌櫃咬死說是去江南找藥材了,歸期不定。影七派人盯著藥坊後巷和掌櫃住處幾日,確實沒發現任何異常。線索……暫時斷了。”他語氣裏帶著一絲挫敗。
線索斷了?雲琮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杯壁,唇角卻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瞳,丞相府庶女的怯懦,蕭澄的冰冷警告,在蕭澄出現後不久便新開的藥坊,和藥坊裏那些與眾不同的藥……所有看似無關的碎片,此刻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碰撞,非但沒有因線索中斷而模糊,反而勾勒出一個更加清晰、更加危險的輪廓。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線索,而是一個足以撬開這層厚重迷霧的楔子。一個能讓那隱藏在怯懦表象下的眼睛,主動或被動地顯露一絲破綻的機會。
“秦錚的庶妹,秦佳喻……”雲琮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孤記得,她有位姐姐秦佳韻,嫁的是平陽侯世子?”
趙峰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正是。平陽侯府世子妃秦佳韻,性子頗為爽利,在京城貴女圈中人緣尚可。”他揣摩著主子的意思,“殿下是想……?”
雲琮沒有直接回答,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飄零的落葉,眼神幽深:“秋意漸濃,正是賞菊的好時節。長平侯府的花園裏,那幾株‘綠牡丹’和‘十丈珠簾’,據說開得極好。”他頓了頓,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上輕輕一點,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去,以孤的名義,送份厚禮給長平侯世子妃。就說孤久聞侯府秋菊盛名,心向往之,不知世子妃近日可願設個小宴,邀二三好友,共賞名花?”
趙峰瞬間明白了。長平侯府是秦佳韻的夫家,世子妃設宴,身為庶妹的秦佳喻,無論如何都會被邀請出席!這是要把那深居簡出的秦二小姐,推到明麵上來!
“屬下遵命!”趙峰眼中精光一閃,立刻起身領命。
丞相府,秦佳喻那方偏僻的小院。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苦澀藥香,比藥坊前廳的濃烈氣味淡雅許多,卻更純粹。秦佳喻正坐在窗邊的舊書案前,麵前攤開一本泛黃的《百草經》,旁邊放著一個敞開的粗陶小缽,裏麵是研磨得極細的深褐色粉末。她神情專注,一手執筆在書頁空白處快速記錄著某種反應公式,另一隻手的指尖沾了點粉末,湊到鼻尖仔細嗅聞,琥珀色的眼瞳映著窗外透進來的天光,沉靜得如同古潭深水。
輕黛腳步輕快地走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壓不住的喜色:“小姐!侯府那邊遞了帖子來!”她將一張灑金花箋雙手奉上,“是世子妃親自寫的,邀您後日過府賞菊呢!大夫人那邊也傳了話,讓您務必準備著,不可失禮。”
賞菊?秦佳喻執筆的手微微一頓,筆尖在粗糙的紙麵上洇開一小團墨跡。她緩緩抬起頭,視線從深褐色的藥粉移向那張精致的請柬。世子妃秦佳韻?她這位姐姐,自從嫁入侯府,除了年節必要的往來,與她這個庶妹並無太多交集。這突如其來的、規格不低的賞菊宴邀請……
她放下筆,接過花箋。字跡娟秀中帶著幾分爽利,確是秦佳韻的手筆。邀請的理由冠冕堂皇,賞侯府名菊。但秦佳喻的指尖在光滑的紙麵上輕輕劃過,一股莫名的直覺讓她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她抬眼看輕黛:“帖子……隻給我?”
輕黛搖頭:“不是呢小姐,奴婢聽大夫人房裏的姐姐說,世子妃這次請了好些相熟的夫人小姐,帖子發出去不少。不過……”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聽說,越王府也給世子妃送了份厚禮,特意提了想賞侯府的菊花……”
越王雲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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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喻的心猛地一沉。琥珀色的眼瞳瞬間收縮,如同被無形的針尖刺了一下。那個黃昏回廊下,帶著鬆雪氣息的迫近,那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靈魂的審視目光……瞬間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他送厚禮給秦佳韻,點名要賞菊?這絕非巧合!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雲琮,果然沒有放棄對她的懷疑!他找不到“蕭澄”的破綻,就轉而將矛頭指向了她這個看似最不可能的丞相府庶女!這賞菊宴,分明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請君入甕的局!他要將她從丞相府這個相對安全的殼裏逼出來,放在眾目睽睽之下,近距離地觀察、試探!
輕黛看著小姐驟然變得凝重冰冷的臉色,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臉上的喜色褪得一幹二淨,聲音都緊張起來:“小姐……那我們……還去嗎?”
去?還是不去?
不去,就是心虛,就是坐實了可疑。秦佳韻是世子妃,大夫人林氏也發了話,她一個不受寵的庶女,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去……便是主動踏入雲琮布下的陷阱。在那個人精匯聚的場合,在雲琮那雙洞悉人心的桃花眼注視下,她必須將“怯懦無知”的庶女角色扮演得滴水不漏,不能有絲毫破綻。這比在黑石嶺麵對熔爐的熾熱,比在枯井下開鑿石室,都更耗費心神,更如履薄冰!
秦佳喻沉默著。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書案上那點深褐色的藥粉,細膩的粉末在指腹間摩擦。窗外的天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那陰影之下,琥珀色的眼瞳深處,冰封般的沉靜之下,是急速翻湧的計算與權衡。
良久,她鬆開指尖,任由那點藥粉飄散在空氣中。她拿起那張灑金花箋,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帶著一絲怯懦的細軟,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凝重從未存在:
“去。既是姐姐相邀,又有母親吩咐,自然要去。”
長平侯府。秋光正好,菊香盈園。
亭台樓閣掩映在精心布置的奇石花木之間,處處透著侯門的富貴與雅致。園中各處擺放著盛放的各色名菊,姚黃魏紫,綠雲墨荷,爭奇鬥豔。衣著華麗的貴婦名媛們三五成群,或駐足賞花,或倚欄談笑,環佩叮咚,笑語晏晏,空氣裏浮動著濃鬱的脂粉香與甜膩的糕點氣息。
秦佳喻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淺碧色襦裙,顏色素淡得幾乎淹沒在滿園姹紫嫣紅之中。她跟在姐姐秦佳韻身後半步的位置,微垂著頭,雙手緊張地交疊在身前,步伐帶著一種刻意的拘謹和生澀,如同誤入華美鳥群的灰雀,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琥珀色的眼瞳藏在低垂的眼簾下,視線隻落在自己洗得發白的鞋尖前一小塊青石板上。
秦佳韻今日一身海棠紅縷金百蝶穿花雲錦裙,明豔照人,正與幾位相熟的貴女談笑風生,眼角眉梢都洋溢著作為東道主的得意。她偶爾會回頭看一眼身後畏畏縮縮的庶妹,眼神裏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炫耀。
“佳韻妹妹,你身後這位……便是你家那位二小姐?”一位穿著鵝黃撒花緞麵褙子的年輕夫人掩口輕笑,目光好奇地打量著幾乎要縮成一團的秦佳喻,“真是……文靜得緊。”
秦佳韻笑著拉過秦佳喻的手腕,那力道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將她往前帶了一步:“正是我家二妹妹佳喻。她性子靦腆,平日不大出門,今日也是難得出來透透氣。”她語氣親昵,卻像在展示一件並不如何值錢的物件。
秦佳喻被迫抬起頭,臉上瞬間飛起兩抹恰到好處的、窘迫的紅暈,眼神慌亂地掃過眼前幾張妝容精致的陌生麵孔,又飛快地垂下,細聲細氣地喚了一聲:“夫…夫人安好。”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那幾位夫人小姐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敷衍地笑了笑,便又將話題轉向了別處。秦佳喻暗暗鬆了口氣,重新縮回秦佳韻身後的陰影裏,繼續扮演她的背景板。她能感覺到,那些看似隨意的目光,總會在不經意間掠過她,帶著好奇、探究,或許還有一絲輕蔑。
就在她以為可以繼續這樣“安全”地躲下去時,秦佳韻卻忽然興致勃勃地拉著她,朝花園深處、一處被幾株高大金菊環繞的水榭走去。“走,二妹妹,帶你去看看侯爺新得的那盆‘鳳凰振羽’,開得可精神了!聽說越王殿下也極愛此品,今日說不定……”
水榭臨水而建,視野開闊。還未走近,便聽見裏麵傳來一陣清朗悅耳的笑談聲。秦佳喻的心驟然收緊,一股熟悉的、帶著鬆雪清冽氣息的壓迫感隱隱傳來。
水榭內,幾位身著華服的年輕男子正憑欄賞菊,談笑風生。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青鬆翠柏,玄色暗雲紋錦袍襯得他麵如冠玉,氣質卓然。一雙含笑的桃花眼正望向欄外一盆姿態奇崛的金色菊花,眼波流轉間,自帶風流,正是越王雲琮!
他似乎察覺到有人走近,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來。目光先是落在明豔動人的秦佳韻身上,帶著慣常的、無可挑剔的溫和笑意頷首致意:“世子妃。”隨即,那含笑的目光,便如同精準的箭矢,穿透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秦佳韻身後那個努力縮小的、穿著淺碧舊衣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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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
秦佳喻隻覺得呼吸一窒,仿佛被無形的冰錐刺穿。那目光不再是黃昏回廊下的審視,而是一種了然於胸的、帶著玩味和探究的銳利!他看著她,唇角那抹慵懶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桃花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冰封的、洞悉一切的沉靜。
他果然在這裏!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秦佳韻毫無所覺,笑盈盈地拉著秦佳喻上前行禮:“見過越王殿下!殿下也在此賞菊?真是巧了。這是我二妹妹佳喻。”她輕輕推了秦佳喻一下。
秦佳喻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她強迫自己屈膝,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聲音帶著無法控製的細微顫抖:“臣女……秦佳喻,見過……越王殿下。”頭垂得極低,幾乎要埋進胸口,隻有那微微顫抖的睫毛,泄露著一絲極力壓抑的驚濤駭浪。
雲琮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發頂和那身過於寒酸的舊衣上停留了一瞬,隨即溫和地笑道:“秦二小姐不必多禮,上次在丞相府我和二小姐就已偶然見過了,對吧?”他的聲音如同暖玉,聽不出任何異樣,卻像帶著倒鉤的絲線,纏繞上秦佳喻緊繃的神經。“
秦佳喻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能感覺到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帶著好奇和審視。
暮秋午後的陽光,透過水榭精致的雕花窗欞,斜斜地灑落進來,恰好籠住了她的臉龐。那張臉依舊帶著刻意維持的怯懦和蒼白,然而,當她的眼眸完全抬起,迎向雲琮的目光時——
琥珀色!澄澈透亮,在明亮的秋陽下,折射出近乎金棕的、攝人心魄的暖光!那眼型靈動,本該顧盼生輝,此刻卻因主人的“驚懼”而顯得格外沉靜,沉靜得如同風暴來臨前的深海。
雲琮臉上的笑容,在看清這雙眼瞳的瞬間,有了極其細微的凝滯。盡管上次已經見過,盡管在心中推演過無數次,但當這雙眼睛在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遮擋地撞入他的視線,那獨特的色澤和深處潛藏的、與“怯懦”表象截然相反的沉靜內核,依舊帶來了強烈的衝擊!
一模一樣!與蕭澄麵具下那雙冰冷銳利的眼瞳,色澤、質地、甚至那深藏於底、難以言喻的疏離感,都如出一轍!
心髒在胸腔裏猛烈地撞擊了一下,隨即是更洶湧的暗流翻湧。果然是她!那個躲在麵具之後,以“蕭澄”之名攪動風雲,與他討價還價的人!那個在丞相府角落,以怯懦偽裝自己的庶女!
雲琮的視線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牢牢鎖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將她靈魂深處的一切都看穿。他向前邁了一小步,玄色的袍角幾乎要觸碰到秦佳喻洗得發白的裙裾。那股屬於他的、清冽而極具侵略性的鬆雪氣息,瞬間將她包裹。
“秦二小姐這雙眼睛……”雲琮的聲音放得極緩,每一個字都像帶著某種深意,在寂靜的水榭中清晰地回蕩,目光緊緊攫住她的視線,不容她有半分閃躲,“生得真是……令人過目難忘。”他的語氣帶著讚歎,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冰封的探究。
水榭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佳喻臉上,充滿了驚奇和探究。秦佳韻也愣住了,看著庶妹那雙在陽光下格外奪目的眼睛,一時竟忘了言語。
秦佳喻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四肢百骸,指尖冰涼。她迎著他那仿佛能穿透靈魂的目光,琥珀色的眼瞳裏依舊是那副恰到好處的、茫然無措的驚惶,如同受驚的小鹿,細軟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殿…殿下謬讚……臣女……惶恐……”她甚至微微瑟縮了一下肩膀,像是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關注”。
就在這緊繃得幾乎要斷裂的氣氛中,一聲突兀的、帶著哭腔的尖叫驟然撕裂了水榭的寧靜!
“啊——!我的球!我的球掉水裏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水榭外的曲廊邊,一個約莫五六歲、穿著錦緞小襖的男孩正扒著欄杆,小臉煞白,驚恐地看著下方碧波蕩漾的湖水。一個彩色的鞠球正漂浮在水麵上,隨著水波緩緩蕩開。男孩顯然是某位賓客帶來的幼子,一時貪玩失手。
“寶兒!”一位衣著華貴的夫人失聲驚呼,臉色發白,提著裙擺就要衝過去。
然而,那曲廊欄杆年久失修,邊緣濕滑,夫人情急之下腳下一絆,竟也一個趔趄向前撲倒!眼看就要撞上那探身夠球的男孩!
千鈞一發!
秦佳喻瞳孔驟縮!那孩子的位置極其危險,欄杆濕滑,他母親這一撲倒的衝力,極可能直接將兩人都帶下深水!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後果,身體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或者說,是深植於骨子裏、無法對眼前即將發生的慘劇視而不見的責任感,猛地向前衝了兩步!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笨拙的急切,完全不像習武之人的迅捷,更像是情急之下的慌亂。她離得最近,幾乎是踉蹌著撲到了那男孩身後,伸出雙手想抓住他往後拽!她甚至沒看清腳下,被自己過長的裙擺猛地一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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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聲短促的驚呼從她口中溢出。
她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倒!為了護住那孩子,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擋在了孩子和那撲倒的夫人之間!
砰!
哢嚓!
沉悶的撞擊聲和令人牙酸的木頭碎裂聲同時響起!
秦佳喻的左肩和手臂狠狠撞在了腐朽的欄杆上!巨大的衝擊力瞬間讓本就脆弱的欄杆斷裂開來!木屑飛濺!
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席卷了左半邊身體!尤其是左肩,仿佛被重錘狠狠砸中,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股鑽心的銳痛讓她眼前發黑!她悶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慣性帶得向前猛地一傾,眼看就要跟著斷裂的欄杆一起栽向冰冷的湖水!
“小姐!”輕黛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空氣。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過眾人!
雲琮!
他甚至來不及多想,身體的本能已經快過思維!他並非直接衝向秦佳喻,而是目標精準地撲向那個因母親摔倒而徹底嚇傻、呆立原地的小男孩!大手一撈,如同鐵鉗般牢牢扣住孩子的腰,將他猛地向後帶離危險邊緣!
同時,他借著這前衝之勢,另一隻手臂閃電般探出,在秦佳喻即將完全失去重心墜落的刹那,精準地抓住了她那隻沒有受傷的右臂!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傳來!
秦佳喻隻覺得自己的右臂被一股灼熱的鐵箍緊緊鎖住,那股下墜的力道被硬生生止住!她整個人被這股力量猛地向後一帶,脫離了那斷裂的欄杆邊緣!
噗通!
嘩啦!
斷裂的欄杆和部分木料墜入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而秦佳喻,則被那股強大的力量拽得向後踉蹌倒退,後背重重撞進一個堅實溫熱的胸膛!一股清冽的、帶著鬆針和霜雪氣息的男性氣息瞬間將她籠罩!
雲琮一手抱著驚魂未定的孩子,一手緊緊箍著秦佳喻纖細的右臂,穩穩地站在了安全地帶。他的胸膛因瞬間的爆發而微微起伏,溫熱的呼吸拂過秦佳喻冰涼汗濕的鬢角。
混亂!尖叫!水榭內外瞬間亂作一團!仆婦們驚呼著圍上來查看夫人和孩子,秦佳韻更是嚇得臉色慘白,捂著胸口說不出話。
秦佳喻被撞得眼冒金星,左肩的劇痛讓她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冷汗瞬間浸透了裏衣。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右臂上那鐵箍般的力量,以及背後緊貼著的、屬於雲琮的溫熱和堅實。這突如其來的、過於緊密的接觸讓她頭皮發麻,一股強烈的、想要立刻掙脫的衝動湧上心頭!
“放……”她剛想掙紮著開口,左肩撕裂般的劇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眼前又是一陣發黑,身體軟了下去。
雲琮立刻感覺到了臂彎中身體的癱軟和劇烈的顫抖。他低頭,目光落在她慘白如紙的臉上。汗水濡濕了她額前的碎發,緊貼在光潔的額角。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因劇痛而失去了焦距,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下唇被死死咬住,滲出了一點殷紅的血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心頭猛地一緊,箍著她右臂的手下意識地微微鬆了些力道,卻並未放開,反而用更穩固的姿態支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小姐!”輕黛哭著撲上來,想扶住自家小姐,卻被雲琮手臂隔開的無形屏障擋了一下。
“別動她!”雲琮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周圍的嘈雜,“左肩可能傷了骨頭!”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秦佳喻因疼痛而扭曲的左臂姿勢,以及那明顯不自然的塌陷感,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快!準備軟轎!去請大夫!快!”秦佳韻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尖聲指揮著。
仆婦們立刻抬來軟轎。雲琮小心地將懷裏的孩子交給衝上來的、驚魂未定的孩子母親。然後,他扶著秦佳喻那隻沒有受傷的右臂,幾乎是半托半扶地將她極其謹慎地安置到軟轎上。他的動作帶著一種戰場上處理傷員的利落與沉穩,盡量避免觸碰她受傷的左肩。
秦佳喻痛得幾乎失去思考能力,隻覺得右臂上的力道消失,冰冷的空氣重新包裹了她。她被安置在軟轎裏,厚厚的錦被立刻蓋了上來,隔絕了外界的視線。輕黛緊緊抓住轎沿,眼淚撲簌簌地掉。
雲琮站在軟轎旁,看著錦被下那蜷縮成一團、因劇痛而微微顫抖的身影。他玄色的錦袍袖口,因方才的拉扯而沾上了一點她肩頭蹭到的灰塵和木屑。他並未立刻離開,目光沉沉地落在軟轎上,仿佛穿透了那層錦被,看到了她強忍痛楚、咬破嘴唇的模樣。
混亂的人群中,秦佳韻上前,聲音帶著感激和後怕:“多謝殿下!多謝殿下出手相救!若非殿下,寶兒和二妹妹她……”她聲音哽咽。
雲琮收回目光,看向秦佳韻,臉上已恢複了慣常的平靜,隻是眼底深處還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舉手之勞,世子妃不必掛懷。二小姐傷得不輕,需得好生診治。”他的聲音沉穩,聽不出太多波瀾,唯有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方才抓住她纖細手臂時,那冰冷、脆弱卻又帶著驚人韌性的觸感。
一場精心設計的賞菊宴,最終以一場意外驚魂和越王出手相救而告終。人群議論紛紛,目光在離去的軟轎和佇立水邊的玄色身影之間逡巡。雲琮的目光再次投向秦佳喻消失的回廊深處。
那笨拙的、不顧自身安危撲出去救人的動作,那撞上欄杆時瞬間爆發的劇痛和脆弱,還有最後被他抓住手臂時,那強忍著痛苦想要掙脫的微弱力道……都清晰地印刻在他腦中。
這絕不是他印象中那個唯唯諾諾、連頭都不敢抬的丞相府庶女!那層怯懦的表象之下,究竟藏著怎樣的矛盾與堅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了這層表象下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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