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源科技商廈。
    頂層辦公室內煙霧繚繞。
    韓正國坐在老板椅上，麵前的煙灰缸幾乎堆滿。
    他眉頭緊鎖，手裏捏著還沒抽完的雪茄，看著桌上那一堆淩亂的文件，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韓家並不是什麽世族財閥，他的祖父就是個倒騰五金配件的小老板，而父親趕上了製造業騰飛的風口。
    因此從代工小廠做起，一步步通過低價競爭和瘋狂擴張，轉型成了如今的精密電子元件製造商。
    雖然名字裏掛著科技二字，但實際上，正源科技的核心業務，依然是技術含量不算高的代工組裝和中低端智能家居配件生產。
    在這個行業裏，拚的就是供應鏈的關係、銀行的資金流轉速度，以及甲方的訂單穩定性。
    然而這幾天，韓正國卻覺得像是天塌了。
    “韓總，李行長那邊的秘書又回電話了……”
    秘書戰戰兢兢地推門進來，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說……說李行長去外地考察了，關於咱們那筆三千萬的過橋貸款續期，可能得、得等下個季度再議。”
    “下個季度？！”
    韓正國臉色難看。
    等到下個季度，黃花菜都涼了！
    “那是流動資金，”他一時間都要犯心髒病了，“是給上遊供應商結款的錢！斷了這筆錢，生產線停擺，違約金誰來付？！”
    秘書嚇得縮了脖子，不敢吱聲。
    韓正國煩躁地揮揮手，讓人滾出去。
    這已經是這一周內第三家變卦的銀行了。
    不僅是銀行。
    原本合作多年的幾個老供應商，昨天也突然發函，要求改變結款方式。
    取消以前的“先貨後款”或者“三個月賬期”，強硬地要求“現款現貨”，甚至還要預付定金。
    理由都冠冕堂皇。
    什麽原材料上漲、資金回籠壓力大。
    但韓正國在商場摸爬滾打幾十年，哪裏聞不出這背後的味道？
    這就是牆倒眾人推。
    韓家最近出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真假千金的鬧劇或許還不算什麽，不過是家族內部的，但若是其中一位涉及和秦家的聯姻，那就難免引發關注。
    某些事情早就在圈子裏傳開，在秦夫人的生日宴會上，就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在那之後也有無數流言散發出去。
    姐妹倆關係不睦已經人盡皆知。
    新回來的真千金，也絕非是池中之物，已經有著非同尋常的人脈和資源。
    大多數人還對此滿腹疑惑時——
    韓家養女涉嫌殺人案、韓家老夫人和保姆涉嫌陳年命案被捕。
    這就更離譜了。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把韓家的臉皮剝下來在地上踩。
    他們本來也不是什麽傳世豪族，這讓韓正國和李婉華越發想要擠進真正的上層圈子。
    然而發生這些事，卻讓一切背道而馳，不僅沒抬高他們的地位，還讓他們徹底成了笑柄。
    尤其是那些事要麽發生在直播裏，要麽上了新聞，想要掩飾都無從下手。
    普通人可能還一知半解。
    畢竟正源科技不是什麽超級大集團，尋常人都知道幾個手機品牌，但也很難說出家裏每一樣小電器背後廠家老板的姓氏。
    然而在他們所接觸熟悉的圈子裏，事情就不同了。
    不僅如此。
    某些消息靈通的人精，甚至還隱隱約約聽到了風聲。
    ——韓家，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事實上，即使他們猜不到這是誰，也知道這絕對是神仙級別的人物。
    否則二十多年前的陳案，如何能那麽快找齊證人證據？
    這絕對不會是巧合。
    至於那些隱約聽到一點風聲，大概知道了是哪位神仙的，也不會直接說出來，但他們會更清楚一件事。
    韓家要完蛋了。
    誰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一艘注定要沉的破船捆綁。
    更不想因為跟韓家走得太近，而被那位大人物的餘怒波及。
    “一群勢利眼！落井下石的小人！”
    韓正國狠狠將雪茄摁滅在煙灰缸裏。
    不得不說，哪怕他不敢確定，但去打聽了那輛車之後，心裏也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親生女兒有了那樣的男友，韓家本該因此雞犬升天，然而他們現在什麽好處都得不到，還完全相反。
    正當他準備給另一個生意夥伴打電話，試圖挽回點局麵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韓正國先生嗎？這裏是西京市第一看守所。”
    “您的母親周雅琴，在半小時前突發急性心肌梗死，情況危急，目前已經送往市第三醫院進行搶救。請家屬立刻前往醫院辦理相關手續。”
    “什麽？”
    周雅琴年紀大了，身體自然有些小毛病，但心髒一直保養得不錯，每年的體檢報告他都會看，好像沒有嚴重的心髒隱患。
    “韓先生？韓先生你在聽嗎？”
    “在！我在聽！”韓正國回過神來，“我……我知道了，我馬上安排人過去。”
    話雖如此，掛斷電話後，他卻沒動彈。
    他坐在充滿了二手煙味的辦公室裏，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裏沒有多少焦急和擔憂。
    取而代之的，隻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和厭煩。
    周雅琴是他的親生母親，在他的記憶裏，自然也是體會過來自母愛的溫情和關照的。
    哪怕不是很多。
    然而——
    從周查的事，再到韓柔的事，再到今天的情況，他忍不住就將一切都怪罪給周雅琴。
    如果韓柔不曾存在該多好？
    如果韓笑一直在韓家，可以快快樂樂長大，大家自然感情親厚，屆時自己就會有一個手眼通天的女婿。
    韓正國沉浸在幻想中。
    過了一會兒，他夢醒了，越想越氣，拿起手機找了周雅琴的律師。
    “我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韓總，這件事，”律師歎了口氣，“是這樣的，令堂之前一直讓我幫她打聽韓柔的消息。她那個脾氣您也知道……”
    “你不用說了！”韓正國眼中的一絲糾結也消失了，“好好好，又是因為這個！那她真是活該，她自找的！”
    無非就是知道韓柔要死了，所以自己也挺不住了！
    果然！
    周雅琴心裏隻有那個罪犯野種，還有那個罪犯野種的罪犯女兒！
    比他這個兒子重要，甚至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韓正國想起之前在探視室裏，母親那副猙獰麵孔，隻覺得越發反胃。
    他給韓辰打了個電話，“……有需要簽字的手續你去辦，我在公司這邊有一堆爛攤子要處理，銀行和供應商都在逼債，我走不開。另外，你祖母的事情，我一分錢都不會出，反正公家會管。”
    韓辰沉默了一會兒，“好，那我這邊……”
    韓正國知道他說的是韓柔的事，聞言隻冷冷丟下一句，“我不想給殺人犯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