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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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2
    不用克裏斯丁先生請求,凱瑟琳也會來的。
    原因無他,這可是冒險啊!
    在薩裏鎮修養半年,田園生活雖然美好,但凱瑟琳感覺自己已經閑到冒泡了。
    深入調查可是凱瑟琳的老本行,對她來說,換上女仆裝扮可要比穿著絲綢連衣裙更舒坦。
    隻是她沒想到,克裏斯丁先生居然也對此適應良好。
    早上八點,二人準時在碼頭區碰頭。
    凱瑟琳已經慢慢習慣了這裏熏天的臭氣——被熏麻了就聞不見了。而克裏斯丁則還是那身車夫的衣衫,帶著凱瑟琳熟門熟路地往船塢走去。
    “現在是水手上船的時間,我們走這邊。”克裏斯丁繞過人頭攢動的過道,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倉庫附近。
    碼頭工人已經裝貨卸貨結束,倉庫區空空蕩蕩,並不擁擠。
    凱瑟琳很是驚訝:“你對碼頭區很是了解,先生。”
    他也很了解水手的習慣,昨日無比熟練地遞煙行為讓凱瑟琳印象深刻。
    “若不了解,”他說,“我如何確定合作公司是否值得信任?”
    事必躬親到如此地步嗎!
    克裏斯丁投資了好幾家棉紡廠不假,但凱瑟琳也是沒想到,他做到了連碼頭區的具體情況都要親自考察。
    也許是她的表情太過明顯,克裏斯丁的藍眼一掃。
    “宣傳圖冊可以作假,銷售代表回巧言令色,但水手和工人之間口耳相傳的口碑不會作假,”他說,“往倉庫附近轉一圈,也能看到航海公司的衛生習慣。”
    這下凱瑟琳沒話說了。
    十九世紀的資本家,後世基本上就是剝削和黑心的代名詞——反正查爾斯·狄更斯和維克多·雨果的書中都是這麽寫的。
    這個年代沒有勞動保護法,也沒有合理的衛生管理條例,一切底層人民的權益,都是靠血與淚的抗爭爭奪而來。而克裏斯丁能在這個年代做到如此地步,想來他的工廠管理也會比一般工廠更為人性化。
    居然還是個有良心的老板!
    “你很較真,先生,”她感慨道,“也很負責。或許正因如此,你在美國的棉紡廠才能繼續運轉。”
    而身為競爭對手的卡特·哈維爾,卻被逼到絕路上,不得不打起走私的主意來。
    就是這份較真,別用在社交——尤其是對待自己的未婚妻上更好了!
    克裏斯丁的眼神一閃,似是沒料到凱瑟琳會這麽說。
    “……謝謝你。”他低聲開口,“前麵就是船塢,私人租賃、尚未出航的船隻都在那邊——小心。”
    剛剛下過雨,走出倉庫區,泰晤士河岸邊,帶著臭氣和汙泥的河水淹沒道路,變得泥濘無比。
    克裏斯丁趕忙停下步伐。
    雖說是他請求凱瑟琳同行,但這樣黑乎乎、臭烘烘,還滾著垃圾和動物屍體的泥地,仍然是讓克裏斯丁緊蹙眉心。
    “凱瑟琳小姐,”他說,“你還是在此等待吧,我一人先行就好。”
    “……”
    凱瑟琳一挑眉梢。
    小看誰呢這是?!
    “小姐?”她直接拎著裙擺,稍稍往上一提,“這裏可沒有什麽小姐,查理,隻有女仆凱茜。”
    女仆裙邊沿,一雙秀麗的鞋子若隱若現。隨著她邁開步子,裙擺搖曳,纖細的腳踝在泥濘之間若隱若現。
    克裏斯丁呼吸猛頓。
    這也……太大膽了!
    體麵人家的小姐,誰會在外露出腳踝和小腿?克裏斯丁震驚到停下腳步,而走在前麵的凱瑟琳,卻三步並作兩步,輕鬆越過泥濘的地麵。
    腳尖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哢噠聲響。
    像隻落地的小鳥。
    “查理?”她側了側頭,笑容裏盡是揶揄,“愣在原地,目標跑了就不好啦。”
    克裏斯丁驟然回神。
    一時間,控製不住地自我厭惡席上心頭——他在想什麽?
    凱瑟琳小姐一心隻想調查真相,而他卻被裙擺吸引了目光。這太下作了,她甚至還是羅斯金小姐的妹妹!克裏斯丁深吸口氣,緩和心神。
    “這邊。”
    他大步跨過汙泥,冷聲開口,“請跟我來。”
    而克裏斯丁的目光,之後沒有一秒再停留到她的裙擺尾端。
    早上八點,放置在這附近的船隻不出航,整個船塢空空蕩蕩。因而在河邊踱步的人影顯得格外清晰。
    繞到這邊的第一時間,凱瑟琳就和克裏斯丁躲到了堆積的雜物之後。
    借著晨曦光芒,克裏斯丁藏好一看,藍眼頓時暗了暗。
    “是卡特·哈維爾。”他說。
    來回踱步的卡特·哈維爾,看上去不到三十歲,衣冠楚楚又身姿挺拔,確實是名商業代表的模樣。隻是他滿臉寫著不安,還時不時用手帕擦擦汗,看上去心理壓力很大。
    他反複看向懷表,等了十餘分鍾,另外一人姍姍來遲。
    “伊頓,”哈維爾沒好氣道,“這就是你的時間觀念嗎?”
    伊頓?
    是伊頓航海公司的那個伊頓嗎?凱瑟琳微微有些吃驚,居然是老板親自出麵了。
    “你沒資格指責我,”伊頓粗聲粗氣地回敬,“我沒有時間觀念,那哈維爾,你有守信觀念沒有?我船都租了,箭在弦上,你卻打算不幹了?!”
    哈維爾冷笑幾聲。
    “我是說可以私自批準軍()火單子不假,但一開始說的可隻有一艘船!”他反駁道,“結果倒好,你和司各特拉攏了這麽多投資,居然還想組商隊,若是鬧大,這就是國際事件!”
    兩句爭吵,將一切說的明明白白。
    原來是卡特·哈維爾慫了!
    如克裏斯丁所言,在美國的工廠倒閉後,卡特·哈維爾的手頭不太富裕。因此做上軍工廠的商業代表,就動了走私軍火的歪心思。
    向美國南方售賣軍火,還沒有關稅,這可是暴利。
    對他一人來說,走一艘船,就足夠哈維爾東山再起了。
    但顯然,哈維爾低估了伊頓的野心。
    “原來是個沒長蛋的孬種,”伊頓當場罵了髒話,“隻想貪便宜?我告訴你,沒這麽回事!你言而無信,去和那位爵士親自解釋。”
    那位爵士?
    凱瑟琳和克裏斯丁對視一眼。
    哈維爾卻不吃這套,他堅持道:“言而無信?誰叫你迫不及待和那位爵士匯報,又著急忙慌的租船來著?承諾是你許下的,又不是我。我連合同都沒簽!”
    說完,哈維爾拎了拎自己的衣領。
    “你急著邀功,別拉我倒黴,”他輕哼一聲,“自己和爵士解釋去吧。”
    一口一個爵士,想忽略都難。
    之前司各特就向爸爸許諾過,這伊頓航海公司的“靠山穩定”。
    走私軍火物資,那確實足夠穩定。難道二人爭論之間的“爵士”,就是這位靠山嗎。
    哈維爾認識他。
    “我隻是想賺錢,可不想把命搭進去,”哈維爾說,“伊頓,你最好想想,值不值得。”
    “少他*給我廢話!”伊頓破口大罵。
    航海公司的老板,分明也是西裝革履的模樣。隻是因為哈維爾幾句話,中年男人的額頭青筋暴起,他右手往後撇了撇,衝上前,直接拽住哈維爾的衣襟:“你別想走!”
    哈維爾死命掙紮起來:“我要喊安保了!”
    青年一把拍開伊頓的手,向後踉蹌幾步。他扶著牆壁不住後退,而伊頓第二次碰觸自己的腰際。
    不對勁。
    躲在角落裏,能將岸邊的情況看得分明。凱瑟琳一眼就看到伊頓空餘的那隻手的掌心、食指和中指生著厚厚的繭子。
    這是槍繭,唯獨常年使用槍械的人,才會在這些關節處磨出厚厚的繭子。
    而伊頓兩次往腰際摸去,那處分明是掛牆的地方。
    電光火石之間,凱瑟琳反應飛快。
    “伊頓要開槍!”她抬頭。
    而伴隨著話音落地的瞬間,克裏斯丁從貨物後麵站了出來。
    凱瑟琳眼睜睜地看著作工人打扮的青年,同樣從腰間抽出一把手()槍。
    ——他早就做好了最差準備。
    克裏斯丁調轉手槍方向,槍口對準天空,毫不遲疑扣下扳機。
    “砰!”
    一聲巨響回蕩在空空蕩蕩的船塢之間。
    晚一步抽出槍的伊頓一個哆嗦,回過頭。
    空氣安靜了三秒。
    下一刻,航海公司的老板二話不說,奪路而逃!
    “凱瑟琳小姐,”克裏斯丁揚聲喊道,“請看好哈維爾!”
    “什——”
    就這麽追過去?伊頓也有槍啊!
    凱瑟琳目瞪口呆從貨物後方鑽出來,隻見克裏斯丁已然衝到了伊頓身後。
    趁著這個功夫,她一溜煙小跑到哈維爾身邊。聽到槍聲,明明是軍火商的商業代表,卡特·哈維爾卻直接嚇到癱倒在地,直至凱瑟琳將其攙扶起來才顫顫巍巍回神。
    “先生,”凱瑟琳問,“你沒受傷吧?”
    “我,我——”
    哈維爾戰戰兢兢抬頭,觸及到凱瑟琳的目光,居然又是嚇到大叫一聲,連連後退。
    凱瑟琳:?
    她又不是什麽女鬼或者殺手,不至於這個反應吧?
    就在凱瑟琳莫名其妙之時,哈維爾已經退到了牆邊,指著凱瑟琳,完全是一副嚇破了膽的樣子:“羅斯金……怎麽,怎麽是你?”
    凱瑟琳伸手的動作猛然停了下來。
    卡特·哈維爾認識她。
    甚至是凱瑟琳還穿著女仆的衣服,也被這家夥認了出來。
    就是他對克裏斯丁先生懷恨在心,所以試圖拉父親下水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