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風暴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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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卷在朱元璋麵前徐徐展開。
    沒有設色,隻有炭筆勾勒出的線條。
    可那線條,卻將一個年輕人的麵容刻畫得入木三分。
    那畫師在極度的恐懼與壓力下,反而激發出畢生所學,捕捉到神韻。
    朱元璋的視線落在畫上的一瞬間,他高大佝僂的身軀,不受控製地抖一下。
    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從骨髓深處蔓延開的,劇烈的戰栗。
    他臉上的威嚴與冷酷,全部失去,反而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是那雙眼。
    那道眉。
    寧靜,溫和,帶著一絲天生的悲憫。
    這分明就是他早逝的兒媳,懿文太子妃常氏的模樣!
    可再往下看,那鼻梁的挺直,那下頜的輪廓,卻又帶著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太子朱標的影子。
    朱元璋的手開始抖。
    那隻搭在龍椅扶手上的手,因為用力,粗大的關節處一片緊繃。
    “這……這……”
    “陛下!陛下您……”劉公公被皇帝的樣子嚇得臉都白,連忙上前想扶住禦座。
    朱元璋卻一把將他推開,踉蹌著從禦座上站起,幾乎是撲到畫卷前。
    他的手懸在半空,想去觸碰畫上的人,卻又不敢。
    “常氏……”他的聲音嘶啞。
    “標兒……”
    跪在地上的蔣瓛,將皇帝的反應盡收眼底。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藍玉為何對一個義子如此看重?
    常氏是藍玉的外甥女!
    他是把朱熊鷹當作是他外甥女留在這世上最後的念想!
    這樁彌天大案的背後,竟然還藏著這樣的驚天秘聞。
    朱元璋的手終於落下,指尖輕輕按在畫卷上。
    他的手指,一寸寸撫過那張臉。
    先是額頭,再是眉骨,最後停在那雙眼睛上。
    “你……你怎麽會……”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碎,最後幾乎不成言語。
    整個奉天殿,寂靜得可怕。
    劉公公跪在一旁,連呼吸都忘了。
    蔣瓛低著頭,隻覺得後頸的涼意一陣陣往上冒。
    良久。
    朱元璋突然直起身子。
    他轉過身,那雙熬了一夜而通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劉公公。
    “過來。”
    劉公公連滾帶爬地湊上去。
    “老奴在。”
    “你看。”朱元璋的手指戳在畫卷上。
    “仔細看。”
    劉公公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當他的視線落在畫卷上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太像了。
    太子妃常氏的溫婉,太子朱標的清俊。
    這兩個已經不在人世的人,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活生生地出現在一個逃犯的畫像上。
    “老奴……老奴……”劉公公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你說,這是誰?”朱元璋的聲音很輕,卻讓劉公公渾身一抖。
    “是……是……”
    “說!”朱元璋一拍龍椅扶手,發出沉悶的巨響。
    “是常氏!是太子妃娘娘!”劉公公的聲音都變調,
    “可……可這……這是那個逃犯的畫像啊!”
    朱元璋沒有回答。
    他隻是重新看向畫卷,那雙眼裏翻湧著的情緒複雜到了極致。
    有震驚,有懷疑,有不敢相信。
    還有一種……希望。
    一種微弱到幾乎要被他自己親手掐滅,卻又死灰複燃的希望。
    “蔣瓛。”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
    這平靜,讓剛從鬼門關回來的蔣瓛,心髒又一次提到嗓子眼。
    “臣在。”
    “這幅畫,準不準?”
    “回陛下,是北鎮撫司最好的畫師,根據所有見過朱熊鷹的獄卒、雜役的口述,現場繪製。”蔣瓛的額頭抵著地磚,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無比,
    “為確保準確,臣讓所有人都過了目,所有人都說,就是他。”
    朱元璋又沉默了,隻是用手指摩挲著畫中人的眉眼。
    片刻後,他才再次開口:“你親眼見過他?”
    “見過。”
    “何時?”
    “藍玉案發時,臣親自去藍玉府邸抓人。他就在府裏。”
    朱元璋的呼吸明顯粗重起來。
    “你當時,就沒覺得他像誰?”
    蔣瓛的心髒重重一撞。
    他知道,這是最後一道考驗。
    “臣……臣當時隻覺得,此人身陷囹圄,卻無半分慌亂,氣質與府中其他人截然不同。”他斟酌著詞句,
    “直到今日臣奉命追查,回想起當時情景,才驚覺此人的眉眼,與……與已故的太子妃娘娘,有七分相似。”
    朱元璋的身體又晃一下。
    “常氏……標兒……”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對活人說話,又像是在對亡魂傾訴,
    “咱一直覺得,允炆那孩子性子軟,像他娘家那邊的人……咱一直覺得,允炆的血脈裏,缺了點東西……”
    他走到畫卷前,彎下腰,枯瘦的手指再次落在畫卷上。
    “可這個人……”
    他沒有說下去。
    但蔣瓛明白了。
    陛下在那雙眼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朱元璋直起身子,那張蒼老疲憊的臉上,表情重新變得冷硬。
    “蔣瓛。”
    “臣在!”
    “找。”他的聲音沙啞,“把整座南京城給咱翻過來。”
    他頓了一下,語氣急切起來。
    “不,咱要活的!”
    “不許傷他一根頭發!”
    蔣瓛的頭埋得更低。
    “臣……臣遵旨。”
    “去!”朱元璋一揮手,
    “咱不管你用什麽法子,三天之內,咱要見到人!活生生的人!”
    蔣瓛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後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奉天殿。
    當晨曦的光芒照在他身上時,他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
    這個逃犯,已經不再是一個逃犯。
    他是皇帝心裏,那點從墳墓裏刨出來的,唯一的火星。
    ……
    奉天殿內。
    朱元璋看著蔣瓛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那股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巨大的不安所籠罩。
    他太了解自己手下那幫鷹犬了。
    為了完成任務,他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一句“不許傷他一根頭發”,未必能約束住那些紅了眼的校尉。
    萬一……萬一出了什麽差池……
    這個念頭讓他坐立不安。
    他背著手,在空曠的大殿裏來回踱步。
    那張臉,一遍遍在他眼前浮現。
    常氏的溫婉,標兒的清俊。
    不會錯的。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會淪落到藍玉府上,成了個死囚?
    標兒和常氏的孩子,怎麽會……
    一團亂麻,在他的腦子裏越纏越緊。
    他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解開所有謎團的答案。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
    “劉諾!”
    “老奴在!”劉公公一溜小跑過來。
    “去。”朱元璋的聲音低沉。
    “把藍玉給咱帶來。”
    劉公公的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色。
    天才剛剛亮,這個時候,從詔獄提審一個中午就要淩遲的謀逆重犯?
    “陛下,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朱元璋冷笑一聲,那笑聲裏全是殺氣,
    “現在,咱的話,就是規矩!”
    他走到禦座前,不是坐下,而是用手撐著扶手,身體前傾,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劉公公。
    “咱要親自問問他。”
    “咱要問問他,這個朱熊鷹,到底是誰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