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全城戒嚴!
字數:5322 加入書籤
朱熊鷹跟在王家姐妹身後,腳步的頻率與路邊行人別無二致。
應天府的清晨,本該是喧鬧的,此刻卻死氣沉沉。
一隊隊錦衣衛校尉策馬在長街上往來穿梭,馬蹄敲擊著青石板,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嗒嗒”聲。
路邊的百姓個個垂著頭,腳步慌亂,唯恐那些飛魚服下的眼睛多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瞬。
就在他拐過一個街角時,一隊錦衣衛迎麵而來。
朱熊鷹的心跳沒有改變,他隻是微微側身,將自己藏在王家姐妹投下的影子裏。
領頭的校尉勒住馬,銳利的視線掃過每一個人。
那視線在朱熊鷹那張還帶著些許汙痕的臉上停頓一下。
朱熊鷹沒有躲閃,也沒有垂下頭顱,隻是用一個遊學士子該有的表情迎上去。
校尉最終移開視線,催馬而過。
前方的王晴明顯感覺到了剛才的凶險,腳步更快了些,幾乎要貼到姐姐王淑的身上。
而王淑的背影依舊挺直,步伐平穩,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朱熊鷹明白,這對姐妹,一個是他暫時的護身符,另一個,則是決定他能否留下的關鍵。
一個禦史的家,真的會是避風港嗎?
穿過兩條被肅殺氣氛籠罩的街道,一座樸素的宅院出現在眼前。
青磚灰瓦,門前沒有彰顯身份的石獅,隻掛著兩盞素淨的燈籠。
門楣上一塊黑漆木匾,上書“王邸”二字,字體瘦勁,透著文人的風骨。
“到了。”王淑停步,回頭看了朱熊鷹一眼,隨即上前叩響了門環。
門很快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門房福伯探出頭,見到自家小姐,臉上露出安心的神色,連忙將門大開。
“大小姐,二小姐,總算回來了,老爺都派人來問過話了。”
“知道了,福伯。”王淑應一聲,側身讓開路。
朱熊鷹隨姐妹二人入院,福伯的視線立刻落在他身上。
王淑語氣平靜地解釋:“這位周公子在街上碰到了些麻煩,我帶他回府暫歇。”
福伯審視著朱熊鷹,那身明顯不合身的粗布短打,以及那張風塵仆仆的臉,都讓他眼中的疑慮更深。
但他沒有多嘴,隻是躬身行一禮。
王淑轉頭問:“父親可在府中?”
“老爺一早就入宮了,至今未歸。”
朱熊鷹的心微微一沉。
監察禦史,清晨入宮,至今未歸。
宮裏,或者說整個應天府,果然是出大事了。
這對他來說,是危險,也是變數。
王淑的處事條理分明,她先對妹妹說:“晴兒,去給周公子沏壺熱茶。”
又對一個聞聲走來的老管家吩咐:“錢伯,這位周公子是府上客人,先去賬房支一套幹淨的儒衫,再收拾一間西廂的客房。”
老管家錢伯應了聲“是”,腳步卻沒有動。
他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裏,藏著一種長年掌管家事的精明,在朱熊鷹身上滴溜溜轉一圈。
“小姐心善。隻是如今城中不太平,錦衣衛四處抓人,這位公子的來路……”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院中的人誰都聽得懂。
王淑的臉色沒有半分變化:“錢伯,救人於危難,是讀書人的本分。父親若在此,也定會讚同。你隻管去辦就是。”
大小姐的話壓下來,錢伯不好再駁,隻能點頭去了。
妹妹王晴很快端來托盤,上麵是一壺熱茶。
“周……周公子,喝茶。”她的臉頰有些發燙,看向他的神態裏,好奇壓過了戒備。
朱熊鷹伸出雙手接過茶杯,溫熱的瓷器驅散了些許寒意。
“多謝。”他的聲音因長時間未飲水而有些沙啞,但吐字清晰。
王晴被他平靜的反應弄得有些不自在,低下頭去:“你……你別怕,我爹爹是好官,他不會為難你的。”
這句天真的話,卻讓朱熊鷹心頭微動。
這時,老管家錢伯捧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青色儒衫回來了。
“周公子,衣物備好,客房也已妥當,請隨我來。”他的姿態恭敬,可那審視的意味卻絲毫未減。
朱熊鷹換上儒衫,尺寸倒也合身。
他跟著錢伯穿過回廊,來到西廂客房。
“公子一路辛勞,先在此歇息。午飯稍後便會送來。”錢伯說完,卻沒走,而是站在門口,看似閑聊地開口,
“聽公子的口音,不似咱們應天府本地人?”
來了。
朱熊鷹將換下的髒衣物放到一旁,從容轉身:“老伯好耳力。在下周山,祖籍山東,自幼隨恩師遊學四方。”他拋出早已構思好的身份。
“哦?山東大儒,不知公子師從哪位大家?”錢伯笑嗬嗬地追問,眼睛卻一眨不眨。
朱熊鷹沒有立刻回答,他踱到窗前,推開窗戶。
窗外是另一條巷子,一隊巡邏的錦衣衛正好走過,盤問聲隱約可聞。
他看著窗外的景象,用一種帶著追憶的語調開口:“恩師名諱,不足為外人道。他老人家一生鑽研《春秋》,尤重公羊之學,不求聞達於諸侯,隻願學問不絕。”
這番話,既抬高了師門,又用一種“隱士高人”的設定,堵住後續所有可能刨根問底的問話。
錢伯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公羊學在當今並非顯學,尋常人根本聞所未聞,一個落魄書生能信口說出這個,倒不像是一般的地痞流氓。
“原來是飽學之士,實在是失敬。”錢伯躬了躬身,退出去。
朱熊鷹能感覺到,門外,那老管家的氣息停留片刻,才慢慢遠去。
這第一關,算是有驚無險。
真正的考驗,是這座府邸的主人。
暮色四合,都察院監察禦史王簡,麵色凝重地踏入家門。
他剛一進院,原本還有些聲響的院子,安靜下來,下人們紛紛垂手肅立。
他脫下官袍,換上常服,那股從宮裏帶回來的肅殺之氣卻未散去分毫。
“爹爹。”長女王淑上前,接過外袍。
王簡“嗯”了一聲,停下腳步:“我聽說,你今日帶了個陌生人回府?”
王淑將白日之事原原本本複述一遍。
王簡聽完,臉上不見喜怒,一言不發,徑直走向正廳。
朱熊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儒衫,早已等在客房門口,此刻也邁步走向正廳。
廳堂內,王簡背手而立,身材清瘦。
當他轉過身來,視線掃向朱熊鷹時,朱熊鷹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那不是審問,而是勘驗,一個經驗老道的言官,在勘驗一份卷宗的真偽。
朱熊鷹上前,長揖及地。
“晚生周山,見過王大人。”
王簡沒有讓他起身,就這麽居高臨下地將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良久,他才開口。
“你說你叫周山?遊學的士子?”
“是。”朱熊鷹直起身,不卑不亢。
“如今全城戒嚴,錦衣衛傾巢而出,正在搜捕藍玉案的一名重犯。”王簡開始在廳中踱步,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他端起女兒奉上的茶,用茶蓋一下下地撇著浮沫,發出輕微的刮擦聲。
“據說,此人年紀與你相仿,且心智手段,絕非常人。”
他停下腳步,抬起頭視線,重新釘在朱熊鷹的身上。
一直站在旁邊不敢出聲的王晴,小臉都白了。
王淑也捏緊了袖口。
王簡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周公子,不知你對這藍玉一案,有何高見?”
死一般的寂靜中,朱熊鷹沒有回答,而是走到桌邊,將那杯已經有些涼了的茶端起,輕輕吹了吹上麵的浮沫,然後又穩穩地放下。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慌亂。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迎上王簡那雙審視的眼睛,開口說第一句話。
“大人,您覺得,藍玉一案,審的是藍玉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