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回來了!東宮的鬼來討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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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文華殿。
    死寂。
    先前湯碗碎裂的狼藉雖已被收拾幹淨。
    宮女和太監們垂著頭,連呼吸都刻意壓製到最輕,生怕一丁點的聲響都會驚擾到貴人。
    太子妃呂氏半躺在窗邊的軟榻上,那張平日裏雍容華貴的臉龐,此刻沒有一絲血色。
    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卻在無法控製地輕顫。
    “母妃,您感覺怎麽樣?太醫院的院判已經候著了,兒子這就宣他……”
    朱允炆半跪在榻前,握著呂氏那冰涼得沒有一絲暖意的手,年輕的臉上全是無法理解的焦灼。
    一幅畫而已,怎麽就能讓母後驚懼至此?
    呂氏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裏輕微地蜷縮一下,卻沒有睜眼,也沒有吐出一個字。
    朱允炆隻當她驚魂未定,放柔聲音,繼續安撫:
    “母後放心,不管是什麽衝撞了您,兒子一定查個水落石出,給您一個交代。”
    話音剛落,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都退下。”
    來人的聲音不高,音調平平。
    殿內的宮女太監們聽到這兩個字,躬身行禮後,無聲地魚貫而出。
    太常寺卿呂本,一身緋色官袍,麵色沉靜地跨入殿內。
    他的視線先是掠過軟榻上氣息奄奄的女兒,沒有停留。
    隨即轉向一旁手足無措的朱允炆,那雙深沉的眼睛裏,一絲幾不可察的皺褶在眉頭間顯現。
    “外祖父。”朱允炆連忙起身,問候。
    呂本隻是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他沒有半句寒暄,徑直走向軟榻。
    就在他靠近的瞬間,呂氏那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
    她沒有看朱允炆一眼,視線越過兒子的肩膀,死死地釘在自己父親的身上。
    “允炆。”呂氏開口了,“你……先下去。我有些話,要單獨跟你外祖父說。”
    朱允炆的身體僵一下。
    他看著母親那張無比陌生的臉,那眼神裏的抗拒和刻意的疏離,讓他心口沒來由地一堵。
    他想問些什麽,但在呂本那平靜無波的注視下。
    “是,母妃。”他最終還是躬身退下。
    走到殿門處,朱允炆忍不住回頭望一眼。
    殿門被輕輕合上。
    朱允炆一走,呂氏身上那層強撐的、屬於皇太孫妃的儀態,瞬間崩塌。
    她猛地從軟榻上坐起,一把抓住呂本的衣袖。
    “爹!”
    她壓抑著嗓音。
    “他回來了!那個鬼……他真的回來了!”
    呂本的臉色大變。
    他沒有安撫,更沒有詢問,而是反手扣住女兒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呂氏發出一聲痛呼。
    但這份尖銳的疼痛,反而讓她那團漿糊似的腦子有了一絲清明。
    呂本的視線快速掃過殿內的每一寸角落,最後吐出兩個字。
    “畫呢?”
    呂氏顫抖著抬起另一隻手,指向角落。
    那卷畫軸被內侍官慌亂中丟棄在那裏。
    呂本大步走過去,彎腰撿起。
    “嘩啦——”
    畫卷在他手中被猛地抖開。
    他的視線瞬間凝固。
    畫中是一個少年,站在一片虛無的背景裏。
    那眉,那眼,那輪廓……
    那根本不是像。
    那就是!
    是少年時的朱標,和那個早已化為塵土的常氏,最鮮明的特征被糅合在一起,再用十二年的地獄風霜,一刀一刀,雕琢而成的一張臉!
    尤其是那雙眼睛!
    呂本的手指,在那雙眼睛的位置上,重重地摩挲。
    他終於徹底明白,為什麽蔣瓛手下那幫名滿京城的畫師,都是一群廢物。
    因為他們畫的是人。
    而陛下要的,是一頭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還帶著地府寒氣的狼!
    他緩緩卷起畫軸,用盡力氣緊緊攥在手裏,骨節突出,青筋畢現。
    他沒有說話,隻是在殿內來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呂氏的心跳上。
    突然,他停了下來自言自語。
    “難怪,藍玉……淩遲停了。”
    呂氏的身體猛地一顫,扶住身旁的桌角。
    呂本沒有看她,繼續吐出第二個事實。
    “全城戒嚴,封鎖十三門……”
    “不……不會的……”呂氏開始搖著頭,嘴裏發出無意義的呢喃。
    呂本的聲音愈發冷酷。
    “奉天門前,詹徽那群蠢貨跪地逼宮,陛下隻罰跪。”他停頓一下,“卻把一個從頭到尾,唯一站著的王簡,抄家下獄……”
    他每說一句,呂氏的臉色就更慘白一分。
    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消息,此刻被她父親用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指向一個她連想都不敢去想,想一下就渾身發冷的答案!
    “他們……他們不是在抓逃犯……”呂氏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們是在找他!陛下……陛下在找他!”
    呂本猛地轉身,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女兒。
    “他沒死。”
    他的聲音讓呂氏心膽俱裂。
    “十二年了,他不僅沒死,還活到了現在。”呂本逼近一步,“活到了……能讓陛下不惜掀翻整個應天府,也要找回來的地步!”
    這句話,嚇得呂氏。
    “啊——”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徹底癱軟在軟榻上,眼中隻剩下無邊的、被放大的恐懼。
    “爹……我……我……”
    “哭有什麽用!”呂本低喝一聲,“當年那碗藥,你既然敢端!今天這個結果,你就該受著!”
    “那碗藥”三個字,在呂氏的腦子裏炸開,讓她渾身劇震。
    呂本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漸漸沉入墨色的天際,眼神陰鬱得能滴出水來。
    “詹徽那群人,自以為聰明,想在新君登基前,掙一份從龍之功。結果呢?在奉天門前那一跪,把自己活生生變成了陛下用來儆猴的那隻雞!我們整個文官集團的臉,這次,全被他們丟盡了!”
    他的聲音裏翻滾著壓抑的怒火。
    王簡被抄家,詹徽被當眾羞辱,這不僅僅是打幾個官員的臉,這是皇帝在掄起巴掌,狠狠抽他們整個文官集團的耳光!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來自那幅畫上的少年。
    呂氏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一點力氣,她從榻上滾下來,手腳並用地爬到呂本身後,死死抓著他的袍角,。
    “那我們怎麽辦?爹,我們怎麽辦?陛下要是真的找到他……允炆他……我們呂家……”
    呂本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穿過宮殿的層層飛簷,望向了京城的某個方向,那裏是另一座顯赫的府邸。
    良久,他才冷漠地開口。
    “這件事,從十二年前開始,就早已不是我們呂家一家的事了。”
    他緩緩轉過身,垂下眼簾,看著早已沒半點皇太孫妃儀態的女兒。
    “那幅畫,既然能悄無聲息地送到你這東宮來,自然……也能送到別處去。”
    呂本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他走到書案前,沒有用宮裏備好的金箋,而是從自己的袖中抽出一方質地特殊的暗黃色紙張。
    他拿起筆,隻在上麵寫了一個字。
    “來人。”
    一個心腹內侍悄無聲地滑進來,跪伏在地。
    呂本將那張紙折好,放進一個細小的竹管裏,用蠟封死。
    “派我們自己的人,立刻出宮。”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天亮之前,把這個。。。。。。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尤其是錦衣衛。”
    內侍接過無聲無息的退去。
    呂本看著自己的女兒,他伸手把呂氏拉起來,替她整理好儀態。
    “我是怎麽教你的,遇事要定。”
    “這個鬼魂,想回來,那麽也得有那個命。”
    呂氏看著父親鎮定的臉,她深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氣。
    “父親,如果他回來,允炆怎麽辦?”
    呂本眼神一冷。
    “那麽也要他有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