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窮怕了的巨貪!一分錢都不敢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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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
    那動靜不像是塌了一麵牆,倒像是塌了半座山。
    七八個京營的壯漢退後幾步,灰頭土臉地咳嗽著。
    誰也沒動。
    等到煙塵稍稍散去,那幾個原本還要上去補幾腳的兵卒,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那處缺口。
    那裏沒有磚頭。
    或者說,這麵看似厚實的青磚牆,根本就是一張皮。
    皮剝了,裏麵露出來的全是“肉”。
    黃的是金,白的是銀。
    因為碼得太高、塞得太滿,牆皮一倒,那些沒支撐的金銀就嘩啦啦地往下淌。
    眨眼間,院子裏的雪地上就隆起一座半人高的小山。
    天色陰沉,光線並不好,但這堆東西卻像是自己會發光。
    一枚五十兩重的銀錠子骨碌碌滾出老遠,一直滾到藍玉的腳邊。
    “乖乖……”
    一個老兵手裏的腰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癡癡地看著那一幕,嘴唇哆嗦:“這……這是把國庫給搬這兒來了?”
    藍玉低頭,看了看腳邊的銀子。
    他彎腰撿起來,入手沉甸甸的,冰冷刺骨。
    底部那紅色的火漆印記鮮豔得紮眼——【洪武十一年蘇造】。
    這是稅銀。
    是用來修堤壩賑災荒的救命錢。
    藍玉沒說話,隻是拿著那塊銀子,然後轉身。
    咚!
    銀錠子脫手而出,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在不遠處那個滿臉是血身影旁邊。
    “李侍郎。”
    藍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這牆裏長的莊稼,挺別致啊。給老子解釋解釋?”
    原本已經被揍得隻有進氣沒有出氣的工部侍郎李仁,在看到那一牆金銀垮塌的瞬間,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他從雪泥地裏起來。
    他不顧斷了的鼻梁骨還在淌血,不顧身上的劇痛,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張開雙臂,死死抱住那堆散落的金銀。
    “別動!都不許動!”
    李仁嘶吼著。
    他抓起一塊銀子往懷裏塞,又抓起一根金條往那破舊的袖筒裏藏。
    袖口早就磨爛了,金條塞進去又掉出來,砸在雪地上。
    他又去撿,撿起來再塞,周而複始,狀若瘋魔。
    “這是我的……這是俺的家當!誰也不能動!”
    李仁滿是血汙的臉上全是驚恐。
    “你的?”
    藍玉被氣笑了,他大步走過去,一腳踩在李仁那隻正在扒拉金子的手上。
    鐵靴底下的鉚釘碾過指骨,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你娘是開金礦的?還是你爹是財神爺?”
    藍玉彎下腰,一把揪住李仁那件洗得發白的官袍領子,把這張滿是血汙的臉硬生生拽到那堆金山麵前。
    “睜開你的狗眼給老子看清楚!這上麵刻的是什麽字!”
    “這是朝廷的稅銀!是用來給北方邊軍買棉衣的錢!是給黃河兩岸百姓修堤壩的錢!”
    藍玉一口唾沫直接啐在李仁臉上:“你管這叫你的?”
    李仁身子劇烈顫抖。
    被藍玉這麽一吼,他眼裏的那種瘋狂才稍稍退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委屈。
    是的,委屈。
    這個坐擁金山銀山的巨貪,此刻竟然紅了眼圈,眼淚混著鼻血往下淌。
    “我……我不這麽幹……我活不下去啊!”
    李仁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
    那是個黑麵饃饃。
    硬得像石頭,上麵還長著幾塊綠色的黴斑。
    他舉著這個饃饃,舉到藍玉麵前,哭嚎道:“國公爺……您看看……您看看我吃的是什麽?”
    “我每天早上就吃這個!我就著涼水吃這個!我這身官袍,穿了三年了,補了三次!袖口都磨爛了我也舍不得換!”
    “我家裏連個燒火的丫鬟都沒有!這麽冷的天,我老娘八十歲了,還在後院自己劈柴!”
    周圍的兵卒們愣住。
    大家看看那堆金山,再看看這個手裏攥著發黴饅頭、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幹癟老頭,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這太荒謬了。
    守著幾輩子花不完的錢,過著乞丐都不如的日子?
    李仁見藍玉沒動刀,以為自己的“清貧”打動了對方。
    他跪在雪地裏,指著自己那張滄桑的老臉,聲音悲切:
    “國公爺,您是貴人,您現在是錦衣玉食。您不知道俺們這種寒門學子,要爬到這個位置有多難!”
    “我是洪武三年的進士!”
    李仁拍著胸脯:“當年我剛做官的時候,也是一腔熱血啊!我想著為民請命,我想著當個清官!”
    “可結果呢?”
    李仁突然慘笑起來:
    “清官?清官都被人玩死了!我不想同流合汙,他們就排擠我,把所有的髒活累活都扔給我!”
    “我的同窗,就因為不收那一千兩銀子,被人陷害,全家流放嶺南,死在了路上!”
    “我怕啊!我是真怕啊!”
    李仁趴在地上,用拳頭狠狠捶打著凍土,“我不收錢,我不和光同塵,我就得死!我也得去流放!”
    “所以我收了……我不僅收,我還比他們都要貪!”
    “隻有比他們更貪,他們才拿我當自己人,我才能活下來,我才能一步步爬到侍郎的位置!”
    說到這,李仁抬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某種扭曲的驕傲。
    他指著那堆金山,又指了指天。
    “但是國公爺,您明鑒啊!天地良心!”
    “這兩百萬兩銀子……我是一文錢都沒敢花啊!!”
    李仁吼得撕心裂肺:
    “我一分錢都沒動!全都堆在這兒!每一筆賬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每天晚上睡不著覺,我就來這院子裏坐坐。我靠在這牆上,聽著裏麵的動靜,我這心裏才踏實。”
    “看著這些錢,我就覺得我還是安全的,我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餓肚子,不會像我同窗那樣被流放……”
    “但我真沒享受啊!我還是那個農民的兒子,我骨子裏還是個莊稼人啊!”
    李仁的哭訴聲在破敗的院子裏回蕩。
    這番話,聽得人心頭沉甸甸的,甚至有幾個年輕的兵卒,臉上露出幾分不忍。
    這就是世道吃人嗎?
    好人做不得,逼良為娼?
    藍玉站在那,手裏提著刀。
    他冷冷地看著李仁。
    “說完了?”藍玉淡淡地問。
    李仁抹一把眼淚,充滿希冀地看著藍玉:“國公爺,看在我從未揮霍民脂民膏的份上……”
    “去你娘的農民兒子!”
    藍玉毫無征兆地暴起。
    嘭!
    結結實實踹在李仁的胸口。
    哢嚓一聲脆響。
    李仁整個人倒飛出去三四米,重重撞在那麵還沒倒塌的半截牆壁上。
    “噗——”
    一口黑血直接噴在那些他視若性命的金磚上。
    “你也有臉提農民?你也有臉提寒門?”
    藍玉大步走過去。
    他一把抓起那個滾落在地的黑麵饃饃,走到李仁麵前。
    “你覺得自己很委屈?你覺得自己很清高?”
    藍玉捏開李仁滿是鮮血的嘴,把那個硬得像石頭的饃饃狠狠塞進去。
    “嗚……嗚嗚……”李仁痛苦地掙紮著,卻被藍玉死死按住。
    “你沒花?那是你還沒來得及花!那是你不敢花!”
    藍玉的眼睛裏布滿血絲:“你說你窮怕了?你看看外麵那些百姓!哪個不比你窮?哪個不比你苦?”
    “前陣子那個斷腿的張老頭,一條腿換了二兩銀子的撫恤金。”
    “他舍不得買肉,舍不得做新衣裳,甚至舍不得去看郎中!他把錢縫在褲腰帶裏,說是要留著給孫子娶媳婦!”
    “他那是真窮!他是把錢當希望!”
    藍玉指著那堆金山:“你呢?你這牆裏堆的是什麽?”
    “你堆的是幾千個張老頭的命!是你同窗全家的血!”
    “你不是沒花嗎?你不是愛裝清貧嗎?”
    藍玉轉過身,衝著身後的兵卒吼道:
    “來人!給這狗東西喂飯!既然他喜歡吃黑麵饃饃,就讓他吃個夠!把這地上的銀子也都給我塞進他嘴裏!”
    “讓他帶到陰曹地府去花!讓他去跟閻王爺說他的委屈!”
    “是!”
    幾個如狼似虎的兵卒衝上來,按住李仁的手腳。
    李仁拚命掙紮,眼裏的委屈變成恐懼。
    “不……不要……我是朝廷命官……我要見皇上……”
    “皇上?”
    藍玉獰笑一聲,提起那把還在滴血的腰刀,指了指大門外。
    “皇上就在午門等著你呢。”
    “不過不是聽你哭慘。”
    “是要把你這身皮扒下來,裏麵塞滿草,讓你跪在那,好好讓天下的讀書人看看,這‘農民的兒子’心裏,到底裝的是黑血,還是爛肉!”
    “拖走!”
    李仁被像拖死狗一樣拖出了院子,地上一道長長的血痕,混著那散落一地的金銀光芒,刺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藍玉站在那堆金山前。
    “把牆都拆了。”
    “每一塊銀子都點清楚。這上麵的每一兩,都得還給百姓。”
    “少一厘,老子砍了你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