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守薯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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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山的雨來得急,林小滿裹著破蓑衣蹲在紅薯地邊,雨水順著草帽簷砸在腳背上——新發的紅薯苗才兩片葉子,嫩得能掐出水,可山風卷著暴雨,眼看就要把它們按進泥裏。
    娘蘇婉咳著血衝出來,把最後半塊塑料布往苗上蓋;爹林大山踩著齊膝的泥,把竹篾編的籬笆往根上壓;連王狗蛋都舉著破傘,蹲在壟溝裏喊:“小滿,我幫你扶著!”
    入梅第七天,雨腳就沒停過。
    林小滿蹲在後山的紅薯地邊,草帽簷往下滴著水,蓑衣領口浸得透濕。她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低頭看向壟溝裏的紅薯苗——兩片鵝黃的嫩葉蜷著,像被嚇著的孩子,葉尖還掛著水珠,在雨幕裏閃著微光。
    “小囡!”
    蘇婉的聲音混著雷聲撞過來。林小滿抬頭,看見娘扶著竹杖,深一腳淺一腳往地裏跑,藍布衫下擺沾著泥,咳得直不起腰。她懷裏還抱著個布包,邊角滴著水,露出半截紅繩——是昨天陳阿婆給的“避邪紅繩”。
    “娘!”林小滿撲過去,扶住蘇婉的胳膊。蘇婉的手燙得驚人,指節因用力泛白,卻把布包往她懷裏塞:“阿婆給的……說是能護著苗……”
    林小滿摸了摸布包,裏麵是串磨得發亮的銅錢,還有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紅紙,上麵用朱砂畫了個“安”字。她抬頭時,看見林大山正扛著竹篾籬笆往地裏趕,褲腳卷到膝蓋,小腿上沾著新泥——他昨兒說要戒酒,可今早還是喝了半碗,此刻酒氣混著雨水的腥氣,熏得人頭暈。
    “大山,搭籬笆!”林小滿喊。林大山應了一聲,把籬笆往壟溝邊一插,竹篾尖深深紮進泥裏。雨水順著籬笆縫往下淌,他抹了把臉上的水,衝林小滿咧嘴笑:“小囡,爹現在能幹活了!”
    蘇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裏的布包掉在地上。林小滿趕緊去撿,卻見布包裂開道縫,半塊玉牌滑出來——是她和娘各戴一半的那對,紅繩斷了,玉麵上還沾著蘇婉的血。
    “娘!”林小滿急得直掉眼淚,“玉牌摔碎了!”
    蘇婉顫抖著撿起玉牌,用袖子擦了擦:“不碎……不碎……”她把玉牌塞進林小滿手裏,“小囡,收好了……等你長大……”
    “娘!”林小滿打斷她,“您別說話!我去找陳阿婆要紅繩!”
    “別去!”林大山一把拉住她,“雨這麽大,陳阿婆腿腳不便……”他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哢嚓”一聲——是竹籬笆被風刮折了。
    林小滿抬頭,看見籬笆歪倒在地,幾株紅薯苗被壓在下麵,嫩葉上全是泥。她瘋了似的撲過去,跪在泥裏扒拉:“別壓著!別壓著!”
    “小囡!”蘇婉想過來,卻被林大山拽住:“婉兒,你咳成這樣,別沾涼水!”
    “我沒事……”蘇婉掙開他,踉蹌著撲到地裏,“小囡,苗……苗要緊……”
    雨水砸在蘇婉的臉上,她的咳嗽聲混著雨聲,像破風箱在抽氣。林小滿看見娘的嘴角又滲出血,手忙腳亂地掏帕子給她擦,卻被蘇婉抓住手腕:“小囡,看苗……”
    林小滿抬頭,看見被壓的紅薯苗正慢慢往上挺,嫩葉上的泥被雨水衝開,露出底下青白色的莖。她突然想起現代實驗室的搶救室——護士們爭分奪秒搶救病人,此刻她也是,護著這些“小生命”。
    “娘,苗沒事!”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把蘇婉扶到竹杖上,“您看,它們在長!”
    蘇婉順著她的手看過去,果然,被壓的苗兒正努力往上鑽,另一株苗甚至從泥縫裏探出了新葉。她笑了,眼淚混著雨水流下來:“好……好……”
    雨越下越大。
    林大山把最後幾根竹篾插好,又用石頭壓住籬笆根。他轉身時,看見王狗蛋正蹲在不遠處的樹底下,舉著破傘,盯著紅薯地。
    “狗蛋!”林大山喊,“這雨大,快回家!”
    王狗蛋沒動,反而往地裏挪了兩步:“林大山,我爹讓我來幫忙。”他指了指腳邊的竹筐,“我帶了草繩,給你捆籬笆。”
    林小滿警惕地站起來:“你咋知道我們來守苗?”
    王狗蛋撓了撓頭:“我……我路過看見的。”他蹲下來,開始捆籬笆,“我爹說,上次搶你家紅薯是我不對,讓我來賠罪。”
    林大山沒說話,隻是埋頭幹活。林小滿盯著王狗蛋的手——他手腕上有道新疤,像是被鐮刀劃的,和昨兒偷紅薯時被她用樹枝劃的傷口位置分毫不差。
    “狗蛋,你手咋了?”她突然問。
    王狗蛋的手頓了頓,低頭看了看:“摔的……”
    “撒謊!”林小滿叉著腰,“我昨兒看見你偷挖紅薯,被我用樹枝劃破了手!”
    王狗蛋的臉漲得通紅:“我……我就是想挖兩顆看看!”他突然站起來,竹筐裏的草繩撒了一地,“你們家紅薯苗有啥好的?不就是能吃嗎?我爹說了,等收了紅薯,要拿去鎮上換大錢!”
    “換錢?”林大山停下動作,“你要賣?”
    “那咋了?”王狗蛋梗著脖子,“我爹說,這地是陳阿婆的,你們種著是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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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屁!”林大山抄起根竹篾,“這地是我太爺爺的祖業,陳阿婆隻是代管!”
    “你……”王狗蛋被罵得說不出話,踢了踢腳邊的石頭,“反正我爹說,這苗要是活了,他要拔了去喂豬!”
    林小滿氣得發抖:“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王狗蛋擼起袖子,“等明兒天晴……”
    “狗蛋!”
    一聲暴喝驚得王狗蛋縮了縮脖子。林大山舉著竹篾逼近,雨水順著他的皺紋往下淌:“你爹要是敢動我家的苗,我就去縣太爺那兒告他搶地!你信不信?”
    王狗蛋的眼神閃了閃。林大山接著說:“上個月你爹偷砍村東頭的樹,被縣太爺罰了五鬥米;上上個月他搶張嬸家的雞,被打了二十板子。你要他再添條‘毀苗’的罪?”
    王狗蛋的臉白得像紙:“我……我走!”他抓起竹筐,跌跌撞撞往山下跑,雨靴踩得泥漿飛濺。
    林小滿鬆了口氣,轉身要扶蘇婉,卻見蘇婉正盯著王狗蛋跑的方向,眼神複雜。
    “娘,您咋了?”
    蘇婉收回目光,摸了摸林小滿的頭:“小囡,明日……你去陳阿婆家一趟。”
    “去幹啥?”
    “把玉牌給她。”蘇婉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阿婆的紅繩斷了,玉牌也摔了……該還給她了。”
    後半夜,雨勢漸小。
    林小滿裹著蘇婉的舊棉襖,蜷在紅薯地邊的草堆裏。她懷裏抱著那串銅錢,玉牌用紅布包著,貼在胸口——蘇婉說,紅布能擋災。
    “小囡,睡會兒吧。”林大山的聲音從雨幕裏傳來,他正打著傘,在地裏巡查。
    “爹,你不睡?”
    “爹守著。”林大山的聲音悶在傘裏,“等苗再長兩天,就不用守了。”
    林小滿沒說話。她望著天上的月亮,被烏雲遮得隻剩半角,像塊浸了水的月餅。紅薯苗在雨裏輕輕搖晃,嫩葉上的水珠折射著微光,像撒了把碎星星。
    忽然,她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
    “誰?”她猛地站起來,聲音發顫。
    林大山舉著傘跑過來:“小囡,咋了?”
    “我……我聽見有動靜。”
    林大山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籬笆邊有個黑影——是陳阿婆!她拄著拐杖,懷裏抱著個陶甕,正往地裏倒什麽。
    “阿婆!”林小滿喊。
    陳阿婆抬起頭,臉上的皺紋裏全是雨水:“小囡,我給你送……送肥來了。”她掀開陶甕的蓋子,裏麵是黑黢黢的液體,“這是我攢的糞水,給苗補補養分。”
    林大山愣住了:“阿婆,這……”
    “莫嫌髒。”陳阿婆把陶甕遞給林小滿,“我聞著雨裏味兒不對,怕苗缺肥……”她突然咳嗽起來,“我這把老骨頭,也幫不上啥忙……”
    “阿婆,您快回去!”林小滿接過陶甕,“您淋濕了要生病的!”
    陳阿婆笑了笑,轉身往山下走。林小滿望著她的背影,突然發現她的鞋濕透了,褲腳沾著泥——原來她是一路踩著泥過來的。
    “小囡,把肥澆上。”林大山說。
    林小滿點點頭,用木勺舀起糞水,輕輕澆在紅薯苗根部。糞水混著雨水,滲進泥裏,散發出淡淡的青草味。
    “爹,你說……”林小滿蹲在地上,“這些苗能活嗎?”
    林大山摸了摸她的頭:“能。”他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你娘說,它們是寶貝;阿婆說,它們是希望;你呢?”他看向林小滿,“你說它們是甜的。”
    林小滿笑了:“嗯,甜的。”
    天快亮時,雨停了。
    林小滿被鳥叫聲驚醒。她爬起來,揉著眼睛看向紅薯地——晨霧裏的苗兒精神極了,嫩葉舒展著,葉尖掛著水珠,在晨光裏閃著金紅色的光。
    “醒了?”蘇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倚著竹杖,臉色比昨日好些,手裏端著碗熱粥,“喝口粥,暖暖身子。”
    林小滿接過碗,喝了一口,米香混著紅糖味,甜得人心窩發熱。她抬頭看向蘇婉,娘的眼睛裏有光,像雨後的天空。
    “娘,苗活了!”她喊。
    蘇婉笑了:“活了。”她摸了摸林小滿的頭,“小囡,明日……咱們去鎮上賣苗。”
    “賣苗?”林小滿愣住,“賣苗幹啥?”
    “換錢。”蘇婉說,“給你買藥,給爹買酒……”她頓了頓,“給小柱買糖。”
    林小滿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蘇婉把碗遞給她,“小囡,咱們要過好日子了。”
    林大山扛著鋤頭從地裏回來,褲腳沾著泥,臉上卻掛著笑:“婉兒,我去把籬笆修修,再搭個棚。”
    “好。”蘇婉應了一聲,轉頭對林小滿說,“小囡,去把玉牌收好,等會……咱們去陳阿婆家。”
    林小滿點點頭,跑回屋拿玉牌。她摸著紅布包裏的玉牌,又摸了摸腳腕上的紅繩,突然想起昨夜陳阿婆說的話:“這玉牌啊,是你太奶奶傳給你奶奶的,說是能保平安。”
    她把玉牌攥得更緊了。
    中午,林小滿跟著蘇婉去陳阿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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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阿婆正坐在院子裏曬被子,看見她們來,笑得眼睛都眯成縫:“小囡,蘇丫頭,來啦!”
    蘇婉把玉牌遞過去:“阿婆,這是您的。”
    陳阿婆接過玉牌,用袖子擦了擦:“好,好……”她從兜裏摸出塊糖,塞進林小滿手裏,“阿婆沒白疼你。”
    林小滿舔著糖,甜得眯起眼:“阿婆,等紅薯長大了,我給您送一筐最甜的。”
    陳阿婆摸了摸她的頭:“好,阿婆等著。”
    下午,林大山把籬笆修好了。
    他站在地邊,望著滿地的紅薯苗,摸了摸胡子:“小囡,給苗起個名吧?”
    林小滿歪頭想了想:“叫‘甜苗’吧!”
    “甜苗……”林大山笑了,“好,就叫甜苗。”
    蘇婉倚著門框,望著父女倆的背影,嘴角慢慢揚起。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裏還留著原主被打的淤青,可心裏卻暖烘烘的,像揣著團火。
    夜裏,林小滿躺在炕上,聽著窗外的蟲鳴。
    她摸著手腕上的玉牌,又摸了摸腳腕上的,兩塊玉牌貼在一起,暖烘烘的。蘇婉的咳嗽聲輕了些,林大山的鼾聲均勻了些,小柱在竹籃裏翻了個身,嘟囔了兩句夢話。
    林小滿閉上眼睛,嘴角揚起笑。她想起現代的實驗室,想起培養箱裏的紅薯苗,想起導師說“農業是立國之本”。原來,最樸素的道理,藏在最泥土的地方。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照在後山坡的紅薯地上。嫩綠的苗兒在風裏搖晃,像無數隻小手,朝著天空招手。
    當林小滿蹲在後山給紅薯苗澆水時,她沒注意到,陳阿婆的籬笆外閃過一道黑影——那是王有財家的管家劉福,他手裏攥著張泛黃的紙契,上麵寫著“陳阿婆宅基地轉讓”幾個大字。
    更沒注意到,王狗蛋蹲在紅薯地邊,正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什麽,嘴裏念叨著:“等紅薯大了,我偷兩顆去鎮上賣,能換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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