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有財來收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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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財的靴子碾過紅薯苗時,林小滿正蹲在地裏數苗——新發的嫩芽才三片葉子,嫩得能掐出水。
他身後跟著八個壯丁,手裏的鋤頭閃著冷光;他褲腳沾著陳阿婆菜園的泥,嘴裏叼著根雪茄,煙霧混著雨後的土腥氣,熏得人睜不開眼。
娘蘇婉扶著竹杖站在地頭,咳嗽聲被風撕成碎片;爹林大山攥著鋤頭,指節發白,像攥著塊燒紅的炭。
入梅第十五天,雨剛停,後山的空氣裏還飄著潮黴味。
林小滿蹲在紅薯地邊,鼻尖沾著泥,正用樹枝在鬆針上畫記號。她數到第七壟時,聽見山腳下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是王有財的馬隊來了。
“小囡,躲起來!”林大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壓抑的顫抖。他剛從鎮上賣完紅薯回來,褲腳還沾著米行的白灰,此刻正把林小滿往竹筐後麵推。
林小滿沒動。她望著山路上揚起的塵土,看見王有財騎著黑馬走在最前頭,青布長衫洗得發白,卻漿得筆挺;他手裏把玩著個翡翠扳指,指節上的金戒指閃著光——那是上個月林大山去鎮上賣紅薯,被他當鋪當掉的祖傳扳指。
“大山叔,又見麵嘍!”王有財勒住馬韁繩,聲音甜得發膩,“聽說你家種了紅薯?我這人就好口甜的,今兒來……”他掃了眼地裏的嫩苗,“收點租。”
林大山往前跨了一步,擋在林小滿前麵:“王老爺,這地是我太爺爺的祖業,當年陳阿婆的爹跟我家簽過契約……”
“契約?”王有財嗤笑一聲,從懷裏掏出張泛黃的紙,“你當我沒見過?那破紙早被我家的狗啃了!再說了——”他拍了拍腰間的槍套,“這世道,槍杆子比契約硬!”
林小滿攥緊了手裏的樹枝。她想起昨夜蘇婉的話:“小囡,王有財的地契是假的,當年陳阿婆的爹用半袋米換的,可陳阿婆……”她頓了頓,“陳阿婆說,那地是林家的根。”
“王老爺,”林小滿突然開口,聲音脆生生的,“您要收租,總得看看這地能產多少糧吧?”她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泥,“我這紅薯苗,是現代農科院的品種,一畝能收八百斤!您要收一成租,就是八十斤紅薯;收兩成,一百六十斤……”
王有財挑了挑眉:“小丫頭片子,懂個啥?”他翻身下馬,皮靴踩在紅薯苗上,嫩莖“哢嚓”一聲斷了,“老子當年在鎮上當糧行掌櫃,見的紅薯多了去了!你這破苗,能結出雞蛋大的紅薯?”
林大山急了:“王老爺,這苗是我閨女照著書種的,您要不信……”
“我信!”王有財突然笑了,從懷裏摸出個鐵皮煙盒,“這樣吧,我給你家指條明路——把這半坡地包給我,每年交十擔紅薯,我保你吃穿不愁。”他頓了頓,“要是交不上……”他的目光掃過蘇婉蒼白的臉,“就拿你閨女抵債。”
林小滿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想起現代幼兒園學的“遇到壞人要冷靜”,可此刻她的手直發抖——王有財的隨從已經圍了上來,手裏的長棍敲得地麵咚咚響。
“王老爺,”林小滿突然笑了,“您知道我這紅薯苗是啥品種嗎?”她踮腳湊近他耳邊,“是‘蜜薯王’,糖分比普通紅薯高兩倍,煮出來的粥能甜得粘嘴。您要是現在毀了它,別說十擔,一擔都收不著!”
王有財的手頓了頓。他盯著林小滿的眼睛,那雙眼睛亮得像星子,不像個五歲娃該有的樣子。
“你……”
“我還會背《齊民要術》!”林小滿趁熱打鐵,“書裏說,紅薯要種在背陰的坡地,要施腐熟的糞肥,要搭架子防風……您要是不信,我現在就背給您聽!”她清了清嗓子,“春起地溫升,選種莫貪青;壟作高培土,澆水要均勻……”
王有財的臉色變了。他雖是個粗人,但也聽過《齊民要術》的大名——那是本老書,裏頭的法子管用。他盯著地裏的嫩苗,又看了看林小滿胸有成竹的模樣,突然揮了揮手:“滾!”
隨從們愣住了。王有財踢了踢腳邊的紅薯苗,罵道:“算你們運氣好!明兒我讓賬房來量地,要敢少一粒……”他跨上馬,揚長而去。
林大山扶著林小滿,手直抖:“小囡,你……”
“爹,”林小滿仰起頭,“我有辦法。”她摸了摸腳腕上的紅繩,“陳阿婆說過,這地是林家的根,根不斷,苗就活。”
當天夜裏,林小滿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趴在炕沿上,聽著窗外的蟲鳴,摸著手裏的《齊民要術》殘頁——那是原主藏在草垛裏的,書頁邊緣被蟲蛀得發黃,卻還留著“種薯之法”的字樣。
“小囡,咋還不睡?”蘇婉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帶著虛弱的咳嗽。
“娘,我在想事兒。”林小滿爬起來,摸黑溜進灶房。她從陶甕裏掏出半塊紅薯,用菜刀切成片,放在火上烤。
“啪嗒——”
油星子濺在她手背上,疼得她直吸氣。可她沒鬆手,盯著紅薯片慢慢變焦,散發出甜香。這是她照著書裏“烤薯法”做的,原主記憶裏,蘇婉從前總說“烤紅薯是孩子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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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囡,你烤紅薯幹啥?”林大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披著外衣,手裏端著碗藥,“蘇丫頭的藥快涼了。”
林小滿把烤紅薯片塞進他手裏:“爹,你嚐嚐。”
林大山咬了一口,眼睛亮了:“甜!比糖還甜!”他把藥碗遞給林小滿,“你娘的藥,你端去。”
林小滿接過藥碗,吹了吹,端進裏屋。蘇婉靠在炕頭,正用帕子擦嘴角的血。她看見林小滿,勉強笑了笑:“小囡,又折騰啥呢?”
“娘,我在想,”林小滿坐在炕沿上,“要是王有財再來,咱們就用紅薯幹他。”她舉著烤紅薯片,“這東西甜,他肯定喜歡。”
蘇婉摸了摸她的頭:“傻囡,王有財要的是地,不是紅薯。”
“那咱們就把地種滿紅薯!”林小滿的眼睛亮了,“等收了紅薯,咱們賣一半換錢給娘買藥,另一半存起來,等明年春天……”她掰著手指頭數,“種兩畝,三畝,五畝!到時候,全村人都能吃上甜薯!”
蘇婉的眼眶發熱。她想起昨夜迷迷糊糊時,聽見林小滿在院子裏數星星:“一顆星,兩顆星,三顆星……等紅薯長出來,要比星星還多!”
“小囡,”她輕聲說,“娘信你。”
第二天清晨,林小滿天沒亮就爬起來了。
她挎著小竹籃,去後山采野菊——原主記憶裏,野菊的花瓣曬幹了能做蜜餞,甜絲絲的。路過陳阿婆家時,她聽見籬笆裏有動靜,扒開一看,陳阿婆正蹲在地上,用枯枝在地上畫著什麽。
“阿婆,您幹啥呢?”
陳阿婆抬起頭,臉上的皺紋裏全是笑:“小囡,我在給你家的紅薯地畫界碑。”她手裏攥著塊紅布,“這是我年輕時攢的紅布,給你縫個界樁,省得王有財耍賴。”
林小滿接過紅布,眼眶發熱:“阿婆,您……”
“傻丫頭,”陳阿婆拍了拍她的手,“我活了七十歲,見過太多欺負人的事兒。你家這紅薯苗,是救命的苗,是希望的苗,不能讓人踩了!”
林小滿把紅布係在竹籃上,轉身往山上跑。她要把陳阿婆的話告訴爹娘,要把界碑立在最顯眼的地方,要讓王有財知道——這地,是林家的根,誰也別想搶!
中午,林小滿跟著林大山去鎮上買米。
路過糧行時,王有財正坐在門檻上抽旱煙,看見他們來,吐了口痰:“喲,這不是林大山嗎?咋不去種地,在這兒晃悠啥?”
林大山攥緊了手裏的米袋:“王老爺,我家地還沒量,不急。”
“急啥?”王有財冷笑一聲,“我昨兒讓賬房去量了,你家那半坡地,統共才三畝!三畝地,一年交十擔紅薯,夠意思了吧?”
林小滿踮起腳,往糧行裏張望——牆上掛著杆老秤,秤砣是塊黑石頭,秤杆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數字。她突然想起書裏說的“十六兩製”,趕緊拽了拽林大山的衣角:“爹,他要坑咱們!”
“咋坑?”林大山皺起眉頭。
“老秤是十六兩一斤,新秤是十兩一斤!”林小滿大聲說,“王有財的地契上寫的是‘三畝’,可他量地時肯定用老秤,把畝數多算一半!”
王有財的臉瞬間白了。他跳起來,揪住林小滿的衣領:“小丫頭片子,敢拆我台?”
“我拆的是你家的台!”林小滿指著牆上的秤,“你去問問鎮西的老木匠,他修過這杆秤!上個月他還跟我說,這秤砣是假的,稱出來的分量少一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王有財的隨從想動手,被林大山擋住了:“要打我閨女,先打我!”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砸在每個人心裏。
“王老爺,”糧行的掌櫃擠進來,“我這秤是新換的,十兩一斤。您要量地,我給您拿新秤。”他偷偷瞥了眼林小滿,“小丫頭說得對,老秤確實不準。”
王有財的額頭冒出了冷汗。他盯著林小滿,眼神像狼:“你……”
“我啥也沒說。”林小滿歪頭笑了笑,“我就是想幫王老爺省點麻煩。”
王有財狠狠瞪了她一眼,甩袖走了。圍觀的人哄笑著散了,有人小聲說:“這小丫頭,比她爹還精!”
林大山摸了摸林小滿的頭:“小囡,你咋知道秤的事兒?”
“我看書學的!”林小滿驕傲地仰起頭,“現代書上寫的,比我奶說的還管用!”
下午回家時,蘇婉正坐在門檻上補衣裳。
她的針腳比昨日齊了些,線團滾到腳邊,是林大山剛才踩了一腳。林小滿趕緊蹲下去撿,抬頭就看見蘇婉膝蓋上攤著塊藍布——是她去年穿小的舊衣裳,被蘇婉翻出來補了又補。
“娘,你這是……”
“給你做雙新鞋。”蘇婉把補好的衣裳疊好,“你那雙破布鞋露著腳趾頭,冬天要凍壞的。”
林小滿鼻子一酸。原主的記憶裏,蘇婉總把好的布料留給兩個兒子,自己穿的衣裳補丁摞補丁。可現在,她寧願自己受凍,也要給小囡做雙鞋。
“娘,我不要新鞋。”她撲進蘇婉懷裏,“我隻要娘每天都能喝藥,能多吃半塊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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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摸了摸她的頭:“傻囡,等紅薯長出來,娘天天都能喝甜湯。”她突然咳嗽起來,手帕上滲出點點血漬。林小滿慌了神,要去叫大夫,卻被蘇婉攥住手腕:“別去,大夫費錢。小囡,你把昨兒烤的紅薯幹拿給娘嚐嚐。”
林小滿從竹籃裏掏出紅薯幹,遞過去。蘇婉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好……好甜。”她把紅薯幹收進枕頭底下,“等娘好了,給你蒸紅薯饃。”
林小滿趴在炕沿上,看蘇婉穿針引線。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在蘇婉蒼白的臉上,照在她手背上的針孔上。忽然,蘇婉的針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一陣劇烈的咳嗽湧上來,手帕上的血漬比白天更多了。
“娘!”林小滿急得直掉眼淚,“咱們去看大夫吧,我明天不喝紅薯湯了,把錢省下來給娘買藥!”
蘇婉抓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頭:“傻囡,大夫要銀子,咱家哪有?”她從枕頭底下摸出個東西,塞進林小滿手裏——是塊半舊的玉牌,紅繩係著,和她腳腕上的是一對。
“這是你爹送我的聘禮。”蘇婉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當年他說,等咱家日子好了,要把兩塊玉牌合起來,刻上‘林蘇永好’。可後來……”她沒再說下去,隻是把玉牌往林小滿手裏按了按,“小囡,要是娘走了,你把這玉牌收好,等你長大了,找個能對你好的人……”
“娘!你不會走的!”林小滿打斷她,眼淚砸在玉牌上,“等紅薯發芽了,等小柱會跑了,等爹戒了酒,咱家日子就好了!你肯定會好起來的!”
蘇婉看著她,眼裏有了笑意:“好,娘等著。”
夜裏,林小滿躺在炕上,聽著窗外的蟲鳴。
她摸著手腕上的玉牌,又摸了摸腳腕上的,兩塊玉牌貼在一起,暖烘烘的。蘇婉的咳嗽聲輕了些,林大山的鼾聲均勻了些,小柱在竹籃裏翻了個身,嘟囔了兩句夢話。
林小滿閉上眼睛,嘴角揚起笑。她想起現代的實驗室,想起培養箱裏的紅薯苗,想起導師說“農業是立國之本”。原來,最樸素的道理,藏在最泥土的地方。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照在後山坡的紅薯地上。嫩綠的苗兒在風裏搖晃,像無數隻小手,朝著天空招手。
當林小滿蹲在後山給紅薯苗澆水時,她沒注意到,陳阿婆的籬笆外閃過一道黑影——那是王有財家的管家劉福,他手裏攥著張泛黃的紙契,上麵寫著“陳阿婆宅基地轉讓”幾個大字。
更沒注意到,王狗蛋蹲在紅薯地邊,正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什麽,嘴裏念叨著:“等紅薯大了,我偷兩顆去鎮上賣,能換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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