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藥香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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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前的雨水浸透了鬼見愁崖的千層岩,張阿鐵跟著藥師攀上霧梯時,石縫裏的地膽草正把溪流染成靛藍色。跛腳老人用青銅小刀剜起一簇虎耳草,斷莖處滲出的汁液在空中凝成九獄煉天鼎虛影,鼎腹浮動的《青囊劄記》殘篇,赫然記載著噬金體換骨秘術。
嚐嚐這個。藥師從油亮的岩羊角裏倒出琥珀色液體,八十年前,周天工那老鬼在此摔斷腿,就是用這回魂釀吊著半條命。辛辣入喉的刹那,張阿鐵眼前浮現驚人畫麵:年輕的周天工跪在青銅鼎前,正將鎮嶽劍碎片熔入自己脊椎,飛濺的鐵水在石壁上燙出北鬥七星陣。
山澗的霧氣在申時凝成鏡麵。這日采藥歸來,張阿鐵在鏡霧裏看見兩個自己:左邊是銀發赤瞳的煉天鼎靈,周身纏繞青銅鎖鏈;右邊是布衣草鞋的山野藥農,腰間別著新采的鬼麵蘭。當他的手指穿透虛影時,鏡麵突然炸裂,飛濺的冰晶裹著三百年前淩霄子的劍意,直刺丹田處沉睡的道種。
霜降當夜,藥師舉著鮫油燈帶他潛入青銅溶洞。鍾乳石滴落的瓊漿在石臼裏釀了三十年,啟封時騰起的霧氣竟凝成三盟修士圍剿煉天鼎的場景。張阿鐵飲下三碗歸塵露,喉間灼燒感褪去後,嚐到的是噬金體眼淚的鹹澀。
這是用八十一種噬金體眼淚釀的。藥師醉倒在形似藥鼎的石筍間,鼾聲震落洞頂的螢石粉,周天工喝了三碗就哭喊著要熔了本命鼎...話音未落,洞壁的古老岩畫突然活過來:人祖之女投身鼎心的刹那,十萬大山的地脈同時震顫,第一株朱顏草從她指縫萌芽,根須穿透九重青銅地層。
張阿鐵在暗河源頭發現青銅棋盤。當他用沾著藥汁的手指觸碰棋枰時,黑子化作噬金古龍,白子凝成鎮嶽劍影。棋局進行到第二百七十四手時,棋盤裂縫裏鑽出青銅藤蔓,葉片上刻滿曆代噬金體遺言。最新一枚嫩芽正緩緩舒展,葉脈蜿蜒出鼎滅道生的甲骨文,邊緣還帶著凝血般的露珠。
臘月熬製百草膏的夜最是漫長。張阿鐵守著六角藥鼎,看斷腸草汁在青玉碗裏泛起毒瘴。當他將紫黑色的毒液滴入回陽草根時,鼎內騰起的青煙竟凝成淩家老祖的猙獰麵孔。跛腳藥師大笑著拋入三錢隕鐵粉,煙霧頓時化作漫天星雨——每粒星砂都是縮小版的煉天鼎,鼎耳處纏著新生的忍冬藤。
藥毒本同源,就像那煉器的文武火。藥師用銅針挑破指尖,血珠墜入鼎中化作赤金鳳凰,當年淩霄子給道侶續命,用的就是這涅盤湯張阿鐵凝視著沸騰的藥液,突然看清湯中倒影:九嶷宗主將冰魄心植入道侶胸腔時,十萬大山的草木同時結出青銅果實。
子夜時分,藥鼎突然發出龍吟。張阿鐵掀開鼎蓋的刹那,三隻青銅色的蝴蝶振翅飛出,翼膜上紋路與《天工譜》鼎耳圖如出一轍。它們繞著曬藥場的雷擊紋石板飛舞,鱗粉在月光下拚出鼎碎道成四個古篆,最後停駐在他銀白的發梢,化作三枚生鏽的青銅發簪。
雨水浸透驚蟄第一聲雷鳴時,十萬大山開始了十年一度的儺祭。張阿鐵被藥姑們描上靛藍臉譜,披著九十九根忍冬藤編織的祭袍踏上神壇。牛皮鼓敲響的節奏喚醒沉睡的岩畫,那些被歲月侵蝕的古老圖騰在火光中扭動起來:
人祖之女的血濺在鼎身時,崖壁藤蔓突然暴長,將十二位祭司拖入地脈;
淩霄子劈鼎的劍光掠過山脊,斬落的峰頂化作如今的鷹嘴崖;
周天工跪在溶洞深處,正將《饕餮匠譜》封入青銅匣...
五更天的露水最養道種。張阿鐵獨坐望天樹頂,看晨霧在葉片上凝成萬千小鼎。當第一縷陽光刺穿雲層時,那些霧鼎突然破裂,露珠墜落的軌跡竟與當年鎮嶽劍法別無二致。他伸手接住一滴露水,珠內映出的不再是煉天鼎虛影,而是布衣草鞋的采藥人倒像。
丹田處的道種突然發出嫩芽破土的輕響。張阿鐵內視發現,原先沉寂的青銅小鼎已化作藤蔓纏繞的玉繭,繭殼表麵浮動著《青囊劄記》缺失的歸真篇。當山風送來藥姑搗藥的杵聲時,那些文字突然活過來,順著經脈遊走全身,在皮膚上烙下青綠色的古老圖騰。
這才是真正的換骨啊...
他撫摸著臂上新生的藤紋,聽見百裏外溶洞暗河的流淌聲突然變得清晰。那些水流衝擊青銅器的韻律,分明是淩霄子臨終前刻在鎮嶽劍柄上的《破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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