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古堡新魂與凍土深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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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鴉峽穀的硝煙與石爪隘口的寒意,被三輛沉重輜重車碾壓碎在凍土營地矮牆之外。
    當滿載糧食、鹽、藥品和鐵器的大車吱呀著駛入時,營地陷入了一種近乎凝固的沉寂——狂喜被傷員慘狀扼住咽喉,希望與沉重的現實猛烈碰撞。
    易幾乎是被阿肯和另一名漢子從車上架下來的,臉色灰敗如舊雪,呼吸微弱帶嘶聲,唯有緊蹙的眉峰鎖著不肯消散的意誌。
    索林的情況更糟,直接被抬往瑪莎婆婆的藥草角,高燒和傷口惡化讓他徘徊在生死邊緣。
    “莉亞!清點入庫,顆粒歸倉!”
    “阿肯!立刻,加固警戒!”
    “科爾!傷亡安撫,糧食按人口先分一部分,再每人的工作再分一部分,要公平!”
    語氣疲憊無力的命令從易蒼白的唇間擠出,如同冰錐釘入混亂的空氣,強行將幾乎潰散的人心箍緊。
    領主倒下了,但秩序必須立刻建立。
    “快!照少爺說的做!”
    阿肯的吼聲帶著血性,他將易交給衝上來的莉亞,轉身便咆哮著指揮人手搶占高地。
    莉亞用瘦弱的肩膀扛住易下沉的重量,聲音發顫卻異常堅決:
    “瑪莎婆婆!索林叔交給您!小豆子,幫我!科爾先生,請來清點物資!”
    一聲令下,營地如同受傷但被注入強心劑的巨獸,開始掙紮著、高效地運轉起來。
    易被安置在營地最“完好”的石屋。
    所謂的完好,也隻是相對而言,四壁透風,頂棚漏光。
    他陷入了漫長的昏睡,並非單純的疲憊,而是精神力的徹底枯竭與那股冰霜力量反噬帶來的、觸及靈魂本源的創傷。
    瑪莎婆婆的湯藥隻能潤澤幹涸的唇舌,卻無法溫暖那冰冷的內腑。
    莉亞成了他最沉默的守望者。
    擦拭、喂食、更換額頭的冷布,動作輕柔而專注。
    曾經怯懦的眼眸裏,沉澱下一種被巨大責任催生出的堅韌。
    窗外,是阿肯的號令、男人的喘息、婦孺的勞作聲。
    屋內,隻有易艱難的呼吸與柴火的劈啪。
    在偶爾清醒的碎片時間裏,易的目光總會落在那張莉娜法師留下的基礎冥想法卷軸上。
    他嚐試感知外界元素,卻隻感到一層冰冷的、無法穿透的壁壘。
    元素與他異常疏離。
    他轉而向內,將殘存意識沉入手腕那灼熱的胎記——“星穹之引”。
    回憶著母親筆記中那些關於“星辰軌跡”與“精神回響”的潦草圖譜,他艱難地用意識去觸碰那片混沌的脈動。
    過程痛苦如同刀刮靈魂。
    但在無盡的黑暗與灼熱深處,他漸漸“感知”到了一些超越元素的東西——空間本身細微的“經緯”與“脈絡”,它們因胎記的存在而持續扭曲、震蕩。
    一次極度虛弱的恍惚中,他無意識地將一絲微弱精神力引至指尖,輕輕“撥動”了前方寸許之地的空間脈絡。
    “嗡……”
    精神層麵一聲微不可察的低鳴。
    桌上陶碗,水麵無風自動,漾起一絲微瀾,旋即平複。
    易猛地跌出那種狀態,冷汗涔涔,幾近虛脫。
    那不是易所熟知的元素魔法!是空間本身的“擾動”!
    震撼未平,胎記又傳來異樣悸動——比以往更清晰,帶著一種尖銳的、瀕臨破碎的虛弱與焦急。
    米雅!
    他感覺與米雅的關聯在拉扯自己。
    他凝聚所有意識,沉入連接。
    景象模糊如隔血霧。
    米雅躺在慘白病床上,形銷骨立,透明的氧氣麵罩下,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撕裂。
    儀器發出刺耳連綿的警報,紅光瘋狂閃爍,將房間染成不祥之地。
    磅礴的痛苦與窒息感如同冰潮衝垮堤壩,透過連接狠狠砸在易的精神上。
    他仿佛能感受到她生命的飛速流逝。
    無能為力!
    他隻能將自身曆經生死後最頑強的“存在”意念,化作最原始的精神呐喊,竭力傳遞過去。
    我在!撐住!活下去!)
    模糊視野中,米雅那隻插著針頭、瘦骨嶙峋的手,手指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一滴眼淚,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
    連接驟然中斷。
    易咳出一口血沫,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噬。
    最後感知是莉亞驚慌的呼喊。
    易再次恢複些許清明時,已過了數日。
    身體依舊虛弱,但意識不再是一片混沌。
    他聽著莉亞細致匯報營地運轉:糧食消耗可控,鹽省著用,索林高燒退了傷口開始收口,老布打了新斧頭,科爾探得東邊可能有泥炭,又收容了一對會木匠活的逃荒父子……
    “少爺!”莉亞匯報完,稍作遲疑,又道:
    “科爾先生和阿肯哥這幾天商量了個事,等您精神好些了想跟您說說,是關於……黑石城堡的。”
    易目光一凝:“說。”
    莉亞便道:“眼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狼嚎聲夜裏也越來越近。凍土營地這些窩棚,擋風都難,更別說擋狼群了。科爾先生說,黑石城堡雖然破敗,但主體石牆還在,位置險要,易守難攻。阿肯哥也覺得,要是能把主堡和一些還能用的塔樓、大廳清理加固出來,這個冬天,老人、女人和孩子,還有大部分糧食物資,都能搬進去住,比在這裏安全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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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眼中瞬間閃過亮光。他之前向領民說過,他想要放棄古堡,那是因為被絕望和克勞福的背叛蒙蔽,隻將城堡視為恥辱的象征和冰冷的囚籠,竟忽略了它最本質的價值——軍事要塞般的防禦力!
    “他們做得對!”易的聲音因激動而略顯嘶啞。
    “立刻叫科爾和阿肯來!”
    不久,科爾和阿肯走進石屋。
    科爾臉上帶著精明的盤算,阿肯則滿是執行者的篤定。
    “領主大人!”科爾率先開口。
    “我和阿肯隊長仔細看過了。主堡的穹頂塌了一半,但底層大廳和側翼的幾個石室還算完整,稍微清理加固就能住人。東側塔樓基礎牢固,視野最好,適合做了望哨。城堡大門雖然破了,但門閘的石槽還在,可以用硬木重新做一道厚重的內門。城牆垛口很多塌了,但人站在上麵防守,總比在平地上強。關鍵是,那裏有現成的、厚厚的石牆!”
    阿肯接口道:“我已經帶人粗略查看過,清理起來工程量不小,但值得。裏麵主要是克勞福那幫人留下的垃圾和一些倒塌的雜物。如果集中人手,優先清理出居住區和糧倉,再逐步修複防禦工事,在大雪封路前,應該能讓大部分人住進去。凍土營地這裏也不放棄,可以留下巡邏隊和一部分青壯駐守,作為前哨和訓練場,畢竟這裏靠近水源和狩獵區。”
    易強撐著坐直了些,目光銳利地掃過兩人:“計劃很好。就按你們說的辦。科爾,你負責統籌物資和人力調配,計算需要多少木材、石料。阿肯,你負責安全和工程的推進,抽調人手組成工程隊和護衛隊,優先清理和加固主堡底層、東塔樓以及大門。告訴所有人,這不是為了我,是為了讓老人孩子女人能熬過這個冬天!讓所有人,晚上能睡個安穩覺!”
    “是!領主大人!”兩人齊聲應道,眼中燃燒著幹勁。
    命令很快傳達下去。
    整個營地沸騰了。
    有了明確的、關乎自身生存安全的目標,人們的積極性被徹底調動起來。
    在阿肯的指揮下,一支由主要勞力組成的工程隊成立了。
    他們帶著老布新打造和修複的斧頭、鎬頭、撬棍,浩浩蕩蕩開向黑石城堡。
    清理工作異常艱苦,城堡內積滿了厚厚的灰塵、蛛網、克勞福遺棄的破爛家具以及部分坍塌的碎石。
    但沒有人抱怨,每一筐垃圾被運出,每一塊礙事的石頭被撬走,都意味著未來的安全多一分保障。
    老布帶著他的小學徒新來的木匠兒子正好幫忙),開始測量大門尺寸,設計厚重的內門和必要的木製加固結構。
    婦孺們也沒閑著,在莉亞和瑪莎婆婆的組織下,負責打掃清理出來的區域,編織草墊準備鋪地,燒熱水供男人們清洗。
    科爾則忙得腳不沾地,計算著木材的需求量,安排人手去更遠的樹林砍伐合適的樹木,清點著有限的鐵釘和金屬件,規劃著哪些房間用作集體宿舍,哪些存放糧食,哪些給傷員病人。
    不過十來天功夫,黑石城堡的麵貌就開始煥然一新。
    雖然依舊殘破,但主要通道被清理出來,主堡底層幾個最大的石室變得幹淨空曠,足以容納所有婦孺和老弱。
    東塔樓的樓梯被加固,頂端清理出了一個視野極佳的了望平台。
    厚重的櫟木內門框架已經立起,隻待最後拚裝。
    希望,如同城堡中重新燃起的篝火,驅散著積年的陰冷與死寂。
    與此同時,凍土營地也並未荒廢,正如易所說,這裏變成了前沿基地和訓練場。
    阿肯將巡邏隊和願意留下的青壯編成了正式的“凍土守衛”,常駐於此。
    他們利用相對開闊的地形進行簡單的隊列和協同訓練,練習使用新獲得的武器,巡邏範圍也向外擴展了許多。
    索林在瑪莎婆婆的精心照料下,奇跡般地挺了過來,雖然依舊虛弱無法狩獵,但已經能靠著牆根坐著,眯著眼看阿肯操練隊伍,偶爾沙啞地提點一兩句布置陷阱的訣竅,或者指出某個年輕人持矛姿勢的破綻。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力量。
    老布的鐵匠鋪依舊爐火熊熊,主要任務變成了為城堡修複工程打造和修複工具,同時也在陸續生產更多的武器,武裝日益壯大的守衛隊伍。
    莉亞的工作量增加了不止一倍。
    她需要管理兩個地方的物資調配:凍土營地的日常消耗和黑石城堡的建設物資、越冬儲備。
    她的木炭板上刻痕越來越密,但卻紋絲不亂。
    她甚至在科爾的建議下,開始嚐試用一種紅色的礦石粉末混合動物油脂,做成簡單的顏料,在鞣製過的皮子上做更複雜的記錄。
    科爾則繼續發揮他的長處,頻繁外出,不僅為了偵查,也開始嚐試用少量鐵礦石、鹽或者營地自產的少量皮貨,與更遠處的幸存者據點進行小規模的、謹慎的物物交換,換回營地急需的、自己無法生產的東西,比如少量的油脂、罕見的藥草種子,甚至是一兩隻活的山羊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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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地的人口在緩慢而穩定地增加。
    黑石城堡提供的安全保障如同磁石,吸引著荒野上絕望的流亡者。
    每一個新成員的加入,都經過嚴格的審查,並被立刻編入勞動序列,為城堡的加固或營地的運轉出力。
    一種“不勞者不得食”的樸素公平觀念深入人心。
    易的身體在緩慢恢複。
    他不再強行冥想,而是嚐試更柔和地去“傾聽”和“感受”。
    傾聽營地的呼吸——斧鑿敲擊石頭的叮當聲、城堡裏孩童偶爾的笑聲、凍土營地操練的呼喝聲;
    感受自身的恢複——血液重新變得溫熱,肌肉重新凝聚力量。
    他更多地去摩挲研究母親的筆記和那些奇特的礦石,嚐試理解“星穹之引”與空間那微妙感應的原理。
    那次無意中“撥動”空間的經驗,以及米雅傳來的、源於另一個世界科技文明的極致痛苦影像,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隱隱指向一條超越此界常識的力量之路。
    他知道,古堡的加固隻是第一步,讓領民熬過冬天是眼前最迫切的目標,春回大地之時,更大的挑戰才會真正來臨——開墾土地、發展生產、應對德文希爾主家可能的刁難、探索暮色森林的威脅、以及……真正理解和掌控自身那危險而強大的力量。
    夜色深沉,黑石城堡的幾個窗口透出溫暖的火光,凍土營地的篝火也在寒風中頑強跳躍。
    易站在石屋門口,望著這兩處如同血脈相連的燈塔,感受著手腕胎記傳來微弱而持續的溫熱脈動,它不僅連接著遙遠的星空,也仿佛正與這片土地上頑強生長的生機與希望,同頻共振。
    紮根凍土,星痕初顯。
    漫長的寒冬,將是蟄伏與積蓄的季節。
    而當春雷驚響之時,蟄伏的幼芽必將破土而出,迎接未知的風雨與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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