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籌碼與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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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議事廳厚重的大門在身後合攏,將方才那場沒有硝煙卻凶險萬倍的博弈隔絕在內。
廊道幽深,兩側牆壁上懸掛的曆代名將肖像在壁燈映照下目光沉凝,仿佛在無聲審視著這位剛剛在帝國權力中樞掀起微瀾的北境來客。
易的步伐平穩,玄色披風下擺在冷硬的金石地麵上拂過,幾乎沒有聲響,唯有他眼中尚未完全斂去的銳光,暗示著內心並非全無波瀾。
他沒有立刻離開軍務處大樓。
方才會議結束時,那些或明或暗投來的目光,已清晰昭示了今日之後,他在這座永恒之城中的處境將截然不同。輕視與隔岸觀火者或許仍有,但再無人敢將他視為可隨意拿捏的邊陲蠻夫。
“易領主!請留步!”
一個帶著幾分激動與熱切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易駐足回身,隻見安德烈男爵正快步趕上,此刻滿臉泛著興奮的紅光,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欽佩。
“易領主!方才……方才真是……”
安德烈似乎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用力揮了揮手,最終重重一拍易的肩膀,力道大得讓易都微微晃了一下,“太痛快了!你是沒看見岡瑟那張老臉,都快憋成紫茄子了!哈哈!讓他再想把屎盆子往我們頭上扣!”
這位性情耿直的男爵,在之前的質詢中憋了一肚子火,此刻終於得以宣泄,對易的好感與認同更是達到了頂峰。
他親熱地攬住易的臂膀,壓低聲音,語氣真誠:“易,我安德烈是個粗人,不會說那些彎彎繞繞的漂亮話。但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你在王都初來乍到,有些門路可能不熟。我在王都有處宅子,雖比不上那些大貴族的府邸,但也還算寬敞。過兩日,我在府裏設宴,請你務必賞光!我給你引見幾位真正的朋友,都是些在北境有過命交情、性子爽快的實權人物,比元老院裏那些光會耍嘴皮子的家夥強多了!”
安德烈的熱情如同北境夏日的陽光,直接而熾烈。
易能感受到這份邀請背後的真誠與結盟的意味。
他初入王都,確實需要建立自己的關係網絡,而安德烈這類在軍方有根基、性格直率的盟友,正是他目前亟需的。
他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帶著些許疲憊卻又欣然的笑意,拱手道:“安德烈大人盛情,易卻之不恭。屆時必定登門叨擾。”
“好!說定了!”安德烈見易答應得爽快,更是高興,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那我回去就準備!到時候咱們不醉不歸!”
送走興致勃勃的安德烈,易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目光投向廊道深處。
一名身著筆挺軍務處製式軍服、肩章顯示其校尉軍階的軍官,正靜立在不遠處,見他看來,立刻快步上前,一絲不苟地行禮,聲音平穩而清晰:“德文希爾領主,軍務大臣雷蒙德侯爵大人,元老院首席蓋烏斯·奧勒留大人,以及情報總管瓦勒斯大人在侯爵辦公室等候,請您移步一敘。”
該來的,終究來了。
易心中了然,方才議事廳中的鋒芒,是迫不得已的自衛,也必然會引起最高層的注意。
這後續的“交談”,才是真正決定他能否將這份“注意”轉化為實際利益的關鍵。
他微微頷首,語氣平淡無波:“有勞帶路。”
軍務大臣的辦公室位於大樓高層,視野極佳,透過巨大的拱形琉璃窗,可以俯瞰小半個王都的景色,鱗次櫛比的建築與縱橫交錯的街道盡收眼底,遠處皇宮的金頂在午後陽光下閃耀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芒。
房間內的陳設與其主人雷蒙德侯爵的氣質如出一轍——硬朗、簡潔、充滿力量感。
沒有過多的裝飾,巨大的實木辦公桌上擺放著整齊的文件與一個作為鎮紙的青銅鷹雕,牆壁上懸掛著巨幅的帝國疆域全圖,上麵用不同顏色的標記標注著各大軍團駐防區域與邊境線。
雷蒙德侯爵本人並未坐在辦公桌後,而是與元老院首席奧勒留、情報總管瓦勒斯一同,坐在靠窗的一組皮質沙發上。
見易進來,三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他身上。
那是一種與議事廳中眾多審視混合在一起的目光截然不同的凝視。
雷蒙德的目光銳利如刀,帶著久居上位者的威嚴和軍人特有的審視,仿佛要剝開一切偽裝,直刺內核;奧勒留首席的眼神則深邃如古井,平靜無波,卻蘊含著洞察世事的智慧與掌控元老院數十載積累的深沉;而瓦勒斯,這位永遠如同影子般的情報總管,大半張臉都隱藏在玄色長袍的兜帽陰影下,隻能感受到一道冰冷、缺乏人類情感波動的視線,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掃描著易的每一絲細微反應。
“坐,德文希爾領主。”雷蒙德侯爵指了指空著的那張沙發,聲音洪亮,打破了沉默。
易依言坐下,姿態不卑不亢,既無受寵若驚的局促,也無恃才傲物的張揚。他安靜地等待著,如同北境雪原上最有耐心的獵手。
奧勒留緩緩開口,他的聲音蒼老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如同陳年古籍翻動時發出的沙沙聲響:“德文希爾領主,不必緊張。方才議事廳中,你的陳述條理清晰,有理有據,令人印象深刻。召你前來,並非質詢,隻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北境秋剿的實際情況,尤其是你部,作為先鋒,所經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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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摩挲著沙發扶手上光滑的木質紋理,
“畢竟,戰報上的文字,終究是隔了一層。”
易心中明鏡似的,這三位帝國真正的掌權者,想要聽的絕非岡瑟伯爵那種充滿粉飾與推諉的匯報,而是最原始、最真實的前線細節。
他略一沉吟,便開始敘述。
從接到先鋒命令,到前期的小規模接敵與偵查,再到後期與獸人薩滿率領的精銳部隊的遭遇戰,以及如何利用地形、戰術與獸人大部隊周旋的過程。
他的敘述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冷靜與客觀,沒有刻意渲染戰鬥的慘烈,也沒有誇大自身的功績,但那些關於士兵傷亡、物資匱乏、以及麵對絕對兵力劣勢時艱難抉擇的細節,卻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說都更具力量。
他提到了黑水河畔士兵們用身體組成盾牆抵禦食人魔衝鋒的決絕,提到了枯骨峽穀夜襲時點燃獸人糧草後那映紅天際的火焰與戰士們疲憊卻興奮的臉龐,也提到了在得知鐵岩堡被圍,卻因通訊斷絕、自身傷亡慘重而無法直接救援時的無奈與煎熬。
在他平靜的敘述中,一幅遠比官方戰報更加真實、也更加殘酷的北境戰場畫卷,緩緩在三位大佬麵前展開。
雷蒙德侯爵聽得極其專注,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擊著,仿佛在推演著當時的戰局;奧勒留首席則微微閉著眼睛,似在聆聽,又似在思考;而瓦勒斯,始終沒有任何動作,但易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視線從未離開過自己。
當易的敘述告一段落,房間內陷入了一片短暫的寂靜。
隻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喧囂,以及室內雪茄煙霧嫋嫋升騰的細微聲響。
良久,雷蒙德侯爵深吸了一口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中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複雜的意味,其中甚至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你部,打得艱苦,也打得聰明。”
他頓了頓,話鋒似乎微微一頓,像是有些難以啟齒,但最終還是問出了口,“關於……你部在戰鬥中使用的,那種……威力巨大的爆炸物。戰報中提及,其聲如驚雷,火光迸現,能瞬間撕裂獸人的密集陣型,甚至對巨魔這類皮糙肉厚的單位也效果顯著。此事,可否詳細說明?”
來了。易心中微微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早知道這東西瞞不過帝國的眼睛,也終會引起覬覦。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是矢口否認,還是含糊其辭?但麵對這三位,任何遮掩恐怕都是徒勞,甚至可能引來更大的猜忌。
電光火石間,他已做出決斷。
“侯爵大人所指,是我部在關鍵時刻使用的‘炸藥包’。”
易抬起頭,目光坦然迎上雷蒙德探究的視線,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一件普通的軍械,
“此物確由我設計,並在我的領地內組織工匠秘密製造。”
他直接承認了!而且承認得如此幹脆,如此大方!
這一下,連一直古井無波的奧勒留首席都微微睜開了眼睛,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瓦勒斯兜帽下的陰影似乎也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房間內的氣氛,因為易這句坦率的承認,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三位大佬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中蘊含的意味複雜難明,有驚訝,有了然,但更多的,卻是一種……仿佛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竟然出乎意料地順利解決的輕鬆感?他們臉上原本略顯凝重的表情,似乎在這一刻都緩和了不少,甚至隱隱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易心中原本已做好對方強行索要配方、甚至以此為由施壓的準備,正暗自糾結著該如何應對,既能保住核心秘密,又不至於徹底得罪這三位實權人物。然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很好。”
雷蒙德侯爵的聲音明顯洪亮了幾分,帶著軍人特有的爽快或者說,是目的達成的愉悅),“德文希爾領主果然是爽快人!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繞圈子了。帝國,或者說軍務處,對此物,以及你領地出產的、名為‘墜星’的係列武器,很感興趣。”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易:“軍務處希望,能向你進行采購。首批,需要炸藥包五百個,其他武器的數量現在還不確定,但我想你的灰岩鎮的產量也許還不能滿足我們要求的量,所以,現在你有多少就提供多少。如何?”
采購?不是強索技術?易微微一怔,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
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既能將部分利益讓渡給帝國高層,換取他們的支持與默許,又能為領地帶來急需的資金和發展機會,同時還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技術的相對獨立性和神秘性。
但他臉上並未立刻露出喜色,反而適時地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為難”。
他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幾分謹慎與坦誠:“承蒙侯爵大人與諸位大人看重。能為帝國效力,是易的榮幸。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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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開始“誠懇”地陳述“困難”:“這炸藥包,威力雖大,製作卻極為不易,尤其是其引爆環節,目前需要依賴法師注入魔力瞬間激發引信內的爆裂法陣,否則無法發揮最大威力。當然,也可以製作無需法師、依靠拉燃引線引爆的簡化版本,但如此一來,威力會大打折扣,恐怕難以達到諸位大人預期的效果。”
他稍作停頓,觀察了一下三人的反應,見他們並未露出不悅,隻是靜靜聆聽,便繼續道:“至於‘墜星’武器,其鍛造工藝源於古精靈技藝與現代矮人鐵匠法的結合,對材料與工匠的要求極高,成品率低,產能有限。三百柄長刀,已是我領地目前近半年的產量。若要滿足軍務處需求,後續恐怕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擴建工坊,培訓工匠……這其中的耗費,實在巨大。”
他將可能存在的、也可能並不存在的困難,一一擺上台麵,最後,才似乎有些無奈地總結道:“不瞞諸位大人,我法倫斯塔領地處北境邊陲,資源有限,財力更是捉襟見肘。如此大規模的製造,前期墊付的資金,實在非我所能承擔。”
奧勒留首席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那是一種看透了年輕人小心思,卻又並不點破的寬容與玩味。
他緩緩開口道:“資金方麵,領主不必擔憂。帝國不會讓忠誠的臣子吃虧。軍務處可以按市麵精良裝備價格的兩倍進行采購,並願意先行支付一半款項作為定金,以助你解決前期投入之難。你看如何?”
這個價格,遠超易的心理預期,誠意可謂十足。
易知道,這不僅僅是購買武器的費用,更包含了對他“識時務”的讚賞,以及對他未來潛力的投資。
他臉上適時的“為難”之色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理解和支持的“釋然”與“振奮”,他站起身,鄭重地向三人行了一禮:“既如此,易,代法倫斯塔領全體領民,謝過諸位大人!定當竭盡全力,盡快完成首批武器的交付!”
“好!”雷蒙德侯爵大手一揮,顯得十分痛快,“具體細節,後續會有專人與你接洽,簽訂正式契約。不過,首批貨物,尤其是那炸藥包,還請務必盡快籌措,前線……等不起。”他最後一句,語氣略顯沉重。
“易明白。”
口頭協議就此達成。易再次行禮後,在那名校尉的引領下,退出了辦公室。
厚重的木門重新關上。
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雷蒙德侯爵拿起桌上的雪茄,剪開,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濃鬱的煙霧,搖了搖頭,笑罵道:“這個小狐狸!”
奧勒留首席也微微頷首,臉上帶著了然的笑意:“年紀輕輕,心思倒是縝密。”
一直沉默的瓦勒斯,此時也用他那特有的、缺乏起伏的冰冷聲線開口:“他所說的困難,七分真,三分虛。炸藥包未必完全依賴法師,產能也未必如此低下。但他懂得分寸,知道什麽該要,什麽該讓。此子,可用,也需……可控。”
雷蒙德侯爵點了點頭,神色恢複了嚴肅:
“不管怎麽說,他肯賣,就是好事。這東西若真如戰報所言,對我軍團戰力的提升,將是顛覆性的。尤其是應對獸人、蠻族那些皮糙肉厚的兵種,以及攻城拔寨之時。”
他看向奧勒留和瓦勒斯,“若他提供的武器,實戰效果確實能達到預期,甚至超出預期……我們或可聯名,向陛下陳情,申請動用元老院‘特授爵位’之權,免去他後續的考核,直接授予其男爵乃至子爵爵位。”
奧勒留首席沉吟片刻,緩緩道:“元老院確有此特權,旨在褒獎對帝國有卓著功勳或特殊貢獻者,雖已二十年未曾動用……但若此武器真能改變邊境態勢,授予他,倒也名正言順。屆時,想必陛下也不會反對。”
瓦勒斯微微頷首,兜帽陰影晃動,表示同意。
一場關乎帝國未來軍備與一位邊陲領主命運的交易,就在這間煙霧繚繞的辦公室內,初步敲定。
而此刻的易,正乘車返回金雀花莊園,夕陽整個隊伍的影子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拉得很長。
易並不知道那三位大佬對他“小狐狸”的評價以及後續可能的爵位特授,但他能感覺到,手中緊握的籌碼,似乎又沉重了幾分。
回到金雀花莊園時,暮色已深。
莊園內外,明哨暗崗比往日多了數倍,皇家“金羽”衛隊與北境戰士交織的警戒網,將這裏守護得如同鐵桶。
漢克迎上來,低聲匯報了防衛情況,易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剛踏入客廳,便看到瑟琳娜公主正坐在壁爐旁的軟椅上,手中捧著一杯熱氣嫋嫋的紅茶,顯然已等候多時。
伊薇特則站在一旁,臉上帶著一絲關切與好奇。
“易!你回來了!”
公主見到他,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美麗的眼眸中帶著急切與擔憂,
“會議怎麽樣?我聽說岡瑟那個老家夥在會上向你發難了?還有,雷蒙德侯爵他們找你,是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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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珠炮似的問題,透露出真切的關心。
易心中微微一暖,在這個充滿算計與敵意的王都,公主的這份善意,顯得尤為珍貴。
他請公主重新落座,自己也在一旁坐下,然後將今日會議之上,如何應對岡瑟的指責,如何以事實與邏輯反詰,以及後來與三位大佬會麵,達成武器采購協議的事情,原原本本,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公主與伊薇特。
當聽到易在議事廳中駁得岡瑟啞口無言時,公主忍不住撫掌輕笑,眼中異彩連連:“做得好!就該如此!讓那些隻知道爭權奪利、推諉責任的家夥知道,北境來的,不隻有勇武!”
而當聽到易與軍務處達成了巨額武器采購協議,並且獲得了先期一半的定金時,無論是公主還是伊薇特,都露出了震驚與欣喜交織的神情。
她們太清楚這筆交易意味著什麽了——那不僅僅是巨大的財富,更是帝國高層對易能力與價值的認可,是一張通往王都權力圈核心區域的、無比珍貴的門票。
然而,讓她們更加意想不到的是,易接下來的話。
“殿下,伊薇特小姐,”
易的目光掃過兩人,語氣平靜而真誠,“關於這批武器和炸藥包的交易,我計劃……將其中的一半收益份額,交給金雀花商會。”
“什麽?!”伊薇特失聲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連瑟琳娜公主,也瞬間睜大了美眸,臉上寫滿了錯愕與難以置信。
這筆交易的利益何其巨大?易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讓出了一半?這已經不是大方,簡直是……難以置信的慷慨!
“易,你……”公主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雖然希望拉攏易,也希望金雀花商會能從中獲益,但如此巨大的利益,她從未想過易會主動讓出這麽多。
易看著她們驚訝的神情,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坦誠與遠見:“殿下,伊薇特小姐,請不要誤會。我並非慷慨,也非愚蠢。我將金雀花商會,視為我在王都最重要、也是最信任的合作夥伴。我們之間的合作,應該是全方位的,是互惠互利的,而非我單方麵的付出,或者殿下單方麵的庇護。”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沉穩而有力:“我將份額交給商會,是希望借助商會成熟的渠道、人脈與運作能力,來更好地完成這筆交易,尤其是武器從灰岩鎮到王都這段漫長路途的運輸、倉儲與安全保障。這其中涉及的人力、物力、以及需要打點的關節,僅憑我目前的力量,難以做到盡善盡美,風險與成本都太高。”
他的目光看向公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認真:“而殿下您,作為商會最重要的支持者,我希望您能利用您的實力與地位,為這筆交易保駕護航。確保它不會受到宵小之輩的幹擾,確保運輸路途的安全與順暢,包括……承擔相應的運輸與護衛費用。這,便是您和商會,在這一半份額中,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我們深度捆綁的基石。”
易的話語清晰而冷靜,將利益與責任劃分得明明白白。
他不是在施舍,而是在尋求一種更穩固、更高效的同盟。
他將最棘手、最耗費精力的後勤與安全保障交給了公主和商會,自己則專注於北境的生產與技術,同時分享了巨大的利益。這是一個雙贏,甚至多贏的局麵。
瑟琳娜公主怔怔地看著易,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發現自己之前還是低估了這個年輕人。
他不僅擁有強大的武力與縝密的心思,更具備了一種遠超年齡的政治智慧與商業頭腦。
他懂得如何利用手中的籌碼,如何建立穩固的同盟,如何將利益最大化並分散風險。
片刻的震驚與沉默之後,公主的臉上,綻放出了真正燦爛而欣喜的笑容,那笑容如同衝破烏雲的陽光,明媚動人。她站起身,走到易麵前,伸出自己的手,語氣鄭重而充滿力量:“易·德文希爾,我,瑟琳娜·奧古斯都,以帝國公主與金雀花商會幕後主人的名義,接受你的合作提議!你放心,隻要我在一日,這筆交易在王都,乃至在帝國境內,絕不會出任何岔子!運輸與安全,交給我!”
伊薇特也激動得臉頰微紅,看向易的目光中充滿了敬佩與感激。她深知,這筆交易對商會意味著怎樣的飛躍。
“合作愉快,殿下。”易伸出手,與公主的手輕輕一握。
兩隻手,一隻白皙纖柔,代表著帝國的尊貴與權力;一隻骨節分明帶著薄繭,代表著北境的堅韌與力量,在這一刻,因為共同的利益與未來的期許,緊緊握在了一起。
公主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看著易,語氣堅定:“易,你既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這筆交易,隻是開始。你等著,我這就進宮,定要為你再爭取些應有的待遇!”
說罷,她竟真的風風火火,帶著艾拉等人再次離去,直奔皇宮。
易本想勸阻,但看到公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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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這是公主在向他展示她的能量與誠意。
而公主的行動力,再次超出了易的預料。
就在第二天上午,一名宮廷內侍便來到了金雀花莊園,宣讀了皇帝的口諭,召法倫斯塔領主易·德文希爾即刻入宮覲見。
這次不是在莊嚴肅穆的議事大殿,也非戒備森嚴的禦書房,而是在皇宮內一座精致典雅、用於非正式接見的小偏殿內。
艾拉曼塔斯二世穿著一身舒適的常服,臉上帶著些許溫和的笑意,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嚴,多了幾分長輩的隨和。
瑟琳娜公主則陪坐在一旁,對著易悄悄眨了眨眼。
談話的氣氛輕鬆而愉快。
皇帝並未過多提及昨日的會議或武器交易,而是如同閑話家常般,問起了北境的風土人情,問起了易在法倫斯塔領地的治理,問起了他對獸人習性、北境防務的看法。
言語之間,不乏考校之意。
易心領神會,應對得從容不迫。
他既不過分賣弄,也不刻意藏拙,回答問題時思路清晰,見解獨到,尤其是在談及北境獸人部落的社會結構、行為模式以及針對性的防禦策略時,更是提出了不少連皇帝都微微頷首表示讚同的觀點。
艾拉曼塔斯二世看著眼前這個沉穩幹練、不卑不亢的年輕人,眼中欣賞之意愈濃。
他能夠感覺到,這個年輕人並非池中之物,其眼界與能力,遠非一個普通邊境領主所能局限。
談話末了,皇帝甚至留易在宮中用了午膳。
雖然隻是簡單的四菜一湯,但能與帝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共進午餐,這本身就是一個無比強烈的政治信號。
這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王都的貴族圈子。
“聽說了嗎?那個北境來的小子,不僅沒在元老院的會議上吃虧,反而得了軍務處的青眼,做成了一筆大買賣!”
“何止!陛下親自召見,還在偏殿設午宴款待!這可是多少實權公爵都沒有的殊榮!”
“瑟琳娜公主對他更是青睞有加,據說金雀花商會也與他深度合作了……”
“這易·德文希爾,到底是什麽來頭?難道真要一飛衝天了?”
各種議論、猜測、羨慕、嫉妒在王都的沙龍、宴會、乃至元老院的回廊裏悄然流傳。
許多人第一次真正將“易·德文希爾”這個名字,放在了需要重視的位置上。
然而,這股驟然掀起的風潮,也不可避免地觸動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經和固有的利益。
阿爾伯特公爵府邸,書房內。
“砰!”一隻精美的水晶酒杯被狠狠摔在地毯上,殷紅的酒液如同鮮血般洇開。
阿爾伯特公爵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眼中閃爍著陰鷙冰冷的光芒:“好一個易·德文希爾!好一個瑟琳娜!竟然如此抬舉一個邊陲野種!軍備采購?陛下接見?他想幹什麽?想在這王都,再立起一根釘子嗎?!”
他麵前垂手而立的心腹謀士低聲道:“公爵大人息怒。元老院裏,對我們不滿,或者對陛下此舉不滿的,大有人在。岡瑟伯爵那邊,更是恨他入骨……”
阿爾伯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怒火,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傳話下去,給我盯緊了他!還有,去找人放話,就說我阿爾伯特,以及諸多秉持帝國傳統的貴族,絕不認可一個來曆不明、靠著奇技淫巧和女人上位的家夥獲得爵位!他的爵位考核,別想那麽順利通過!”
“是,大人!”
與此同時,岡瑟伯爵的臨時府邸內,也是陰雲密布。
岡瑟一拳砸在桌子上,碗碟亂跳,他臉上的刀疤因憤怒而扭曲,顯得愈發猙獰:“小雜種!仗著有幾分口舌之利,攀上了高枝,就敢不把老子放在眼裏!還有雷蒙德那幾個老家夥,竟然如此偏袒於他!”
他麾下的一名將領低聲道:“伯爵,現在王都已有風聲,說元老院可能動用特權,直接授予他爵位……”
“做夢!”岡瑟低吼道,“隻要我岡瑟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能讓這小子如願!去,聯係我們在元老院的人,還有那些看他不順眼的貴族,給我使勁攪和!就算不能阻止他得爵,也要讓他脫層皮!還有,去找幾個‘熱血’的年輕貴族,慫恿他們,去給那小子找點麻煩!決鬥!對,就用決鬥的名義!讓他知道,王都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一時間,王都的暗流更加洶湧。
元老院內,一些與舊貴族勢力牽連頗深的議員開始公開或半公開地表達對易的不滿,質疑其功勞,貶低其出身,甚至揚言絕不會讓易的爵位考核順利通過。
貴族圈子裏,一些被視為阿爾伯特或岡瑟馬前卒的年輕貴族,更是叫囂著要為了“貴族的榮譽”,與易進行決鬥,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北境鄉巴佬。
風聲鶴唳,劍拔弩張。
但處於風暴眼中的易,卻在金雀花莊園內,顯得異常平靜。
他每日依舊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待在書房研究北境送來的報告與地圖,偶爾指導一下艾爾雯和莉娜,對於外界的風言風語與挑釁,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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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等人加強了戒備,提防著任何可能的陰招。
他深知,在絕對的權力和利益麵前,這些喧囂與敵意,不過是成功路上的些許雜音。他現在需要做的,是穩住自身,完成與軍務處的交易,靜待時機。
瑟琳娜公主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既為易的沉穩感到欣慰,又為那些明槍暗箭感到憤怒。她覺得自己必須為易做更多。
這一日,她再次來到金雀花莊園,屏退左右後,對易說道:“易,你如今在王都,雖暫居於此,但金雀花莊園畢竟是商會產業,來往人多眼雜,並非長久之計。而且,以你如今的身份,也需要一處與你地位相匹配的府邸,方能更好地接待訪客,展現實力。”
她取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地契與房契,推到易麵前,語氣不容拒絕:“我在城西‘翡翠湖區’有一處別苑,麵積是此處的三倍有餘,環境清幽,景致絕佳,而且地理位置優越,距離皇宮與元老院都不遠。現在,我將它贈與你。”
易聞言,著實吃了一驚。翡翠湖區是王都最頂級的豪宅區,聚集了無數公侯顯貴,那裏的一處別苑,價值何止萬金?這份禮物,實在太重了。他如今根基未穩,未來動向不明,實在不宜接受如此重禮,平白欠下巨大的人情。
他連忙推辭:“殿下厚愛,易心領了。但此禮太過貴重,易受之有愧。況且我在王都未必會長住,待爵位考核與封賞事宜落定,或許就要返回北境……”
“正是因為你未必長住,才更需要它!”公主打斷他的話,美麗的眼眸中帶著一絲狡黠與堅決,“這處府邸,不僅是給你住的,更是給王都所有人看的!它代表著我對你毫無保留的支持,代表著你在王都擁有了屬於自己的、不容忽視的‘位置’!這能幫你擋住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也能吸引更多真正有意合作的人。難道……”
她的語氣忽然帶上了一絲幽怨與逼問,目光灼灼地盯著易:“你打算隻在需要利用我和商會的時候才出現,事成之後便抽身離去,並不打算真正與我,與奧古斯都家族,成為可以托付利益與後背的、長久的朋友嗎?如果你執意拒絕,我會認為,你並未將我視為真正的盟友。”
這一番話,情理交織,軟硬兼施,更是直接將拒絕上升到了是否願意深度結盟的高度。易看著公主那看似委屈,實則步步緊逼的眼神,心中苦笑。這位公主殿下,不僅魄力十足,手段也著實厲害。
他知道,自己若再拒絕,就真的傷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同盟之情。而且,公主說得不無道理,一處象征地位與實力的府邸,在王都這場權力的遊戲中,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作用。
沉默了片刻,易終是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接過了那份沉甸甸的地契,鄭重說道:“殿下言重了。既如此,易……愧領。殿下的情誼與支持,易,銘記於心。”
見他收下,公主臉上頓時陰轉晴,綻放出明媚燦爛的笑容,仿佛剛剛那番“逼迫”從未發生過:“這就對了嘛!我這就派人去收拾打理,過兩日你就可以搬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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