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集合點，空氣中的燥熱尚未散盡。
    廣播裏機械的女聲念出下一組對陣名單，那平板的語調落在開成中學眾人的耳中，卻跟敲響喪鍾無異：
    “立海大附中，神崎凜司，對陣開成中學，伏虎一郎！”
    目光霎時聚焦。
    立海大那邊，清一色的土黃色隊服整齊劃一，他們甚至無需喧嘩，隻是沉默地往選手席一坐，脊背挺直，眼神平靜，便如同一堵密不透風的、極具壓迫感的巨牆，沉甸甸地壓在對麵的休息區上空，讓開成中學的人連喘氣都覺得有些不順溜。
    伏虎一郎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夏日的灼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那頭桀驁不馴的橘紅色短發如同燃燒的火焰般支棱著，仿佛是他內心不甘屈服意誌的外化。
    手掌將球拍的握柄攥得死緊。
    作為開成中學的王牌，他的名聲是靠著那一身驚人和近乎野蠻的純粹力量硬生生打出來的。
    然而此刻，麵對立海大這個神秘莫測的一年級新生，他那張平日顯得憨厚的臉上，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狠厲。
    他的眼睛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對麵那個身影上——銀色的短發在陽光下反射著冷冽的光澤，讓人聯想到極地的寒冰。
    神崎凜司臉上沒什麽表情，平靜地走進場內。
    他手中那柄灰黑色的訓練拍看起來樸素無華，甚至有些陳舊。
    纖細的手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後那雙冷靜到近乎淡漠的眼眸，如同高速掃描儀般在伏虎一郎鼓脹的肱二頭肌、充滿爆發力的寬厚站姿上迅速掃過。
    力量型。
    結論在腦中瞬間生成。
    裁判的手勢幹脆利落地向下一揮。
    伏虎一郎率先發球。
    他走到發球區，再次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全身虯結的肌肉塊塊繃緊，如同磐石。
    他將網球高高拋向天際，陽光幾乎為之遮蔽，身體極致後仰，拉成一張充滿力量感的滿弓！
    隨即，球拍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以劈山之勢狠狠斬落！
    “伏虎——！！！”
    轟——！！！
    一聲爆鳴！網球仿佛不再是球，而是一道裹挾著氣爆聲的恐怖流光，以接近一百九十公裏的時速，如同出膛炮彈，帶著一股要碾碎、砸爛一切的狂猛氣勢，直轟凜司反手位的底角死角！
    那一小片區域的空氣似乎都被這駭人的力量瞬間抽幹！
    “伏虎！好樣兒的！”
    場邊，開成中學的應援團像被點燃了，激動地嗷嗷喊起來，聲浪試圖衝破立海大那沉默之牆的壓迫，“伏虎！伏虎！伏虎——！！！”
    麵對這足以讓普通選手心驚膽戰的一擊，凜司鏡片後的目光甚至沒有產生一絲波動。
    預判早已完成。
    隻見他腳底下隻是輕巧地側移半步，精準地卡在來球路線上，那柄灰黑色的球拍早已沉穩地等候在身前，拍麵微傾——冰牆！
    呯！
    一聲異常沉悶的巨響，與發球時的爆鳴形成鮮明對比。
    那記名為“伏虎”的重炮發球，仿佛真的撞上了一堵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冰之壁壘。
    所有狂猛暴烈的力量在接觸拍麵的瞬間，被一種極為精妙的技術盡數吸納、分解、化解。凜司持拍的手臂穩若磐石，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仿佛隻是隨手拂去肩上的落葉。
    隨即，手腕輕轉，動作輕鬆寫意，將球以一個看似平淡無奇、實則落點精準至極的回擊送過球網，羽毛般輕盈，卻毒辣地壓向底線最深處的死角。
    伏虎一郎雙眼猛地瞪圓，低吼一聲，壯碩的身體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衝刺速度，拚命向底線死角衝去，在球第二次彈起前險之又險地將球勉強撈了起來。
    這是一個極高、極軟的防守球，晃晃悠悠地飛向網前。
    然而，他的救球才剛剛過網，甚至尚未開始下墜，凜司的身影已然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網前。
    仿佛他早已預知到這個結果，並提前啟動。
    灰黑色的球拍在空中劃出一道短促而高效的弧線，手腕極小幅度地、幾乎看不見地巧妙一抖——
    啪！
    一聲輕響，帶著某種怪異旋轉的網球輕飄飄地擦著球網頂端掠過，隨即像是被無形的手猛地向下拉扯，急速下墜，精準地砸在伏虎一郎剛剛啟動、還來不及收回的腳邊。
    “150！”裁判的聲音及時響起。
    “好球。”立海大的看台那邊，傳來幾聲稀疏卻清晰的稱讚，平靜得像在評價一件與己無關的藝術品。
    伏虎一郎死死盯著自己腳邊那仍在微微滾動的網球，橘紅色的發梢因急促的呼吸而顫抖。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那股被對方輕易戲耍了的憋悶和驟然升起的寒意從腦中驅逐出去。
    不能退縮！他再次走向發球區，全身肌肉如同鋼絲般再度絞緊！
    又一記“伏虎”發球轟出！力量依舊狂猛，聲勢依舊駭人！
    但這一次，凜司甚至失去了移動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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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隻是站在原地，灰黑球拍精準地迎上來球，在接觸的刹那，手腕以一種肉眼難以捕捉的頻率極快地一抖一轉，仿佛賦予了網球新的生命——
    嗖！
    網球竟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沿著一條筆直的、銳利的角度反向飛回，像一道金色的閃電，直擊伏虎一郎因發力而露出的追身死角！
    “300！”
    接下來的比賽，徹底演變成一場單方麵的、冷酷的表演。
    伏虎一郎的所有進攻，無論是他引以為傲的、能將球拍網線打得吱呀作響的重扣，還是他苦練出的、試圖撕開防線的刁鑽角度抽擊，在神崎凜司那堵名為“冰牆”的絕對防禦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甚至有些可笑。
    凜司總能提前零點幾秒做出預判，腳步移動簡潔高效，沒有一絲多餘動作。每一次回擊都像是經過超級計算機的精密演算，以最省力、最直接的方式，將球精準地回擊到伏虎一郎跑動中最難受、發力最別扭的位置。    伏虎一郎的呼吸已經開始加重，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看向對麵，那個銀發少年氣息平穩，鏡片反射著冷光，仿佛剛才隻是進行了一場輕鬆的熱身。
    第二局，凜司的發球局。
    他站在底線，姿態沉靜。
    簡單地拋球，身體優雅地舒展開，如同拉滿的強弓，揮拍動作流暢得宛如行雲流水——天雷！
    刺啦——！
    一道刺眼的、仿佛真正纏繞著紫色電光的軌跡撕開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嗡鳴聲，以超越視覺捕捉極限的速度，直撲伏虎一郎反手位的絕對死角！
    伏虎一郎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完全憑借本能向一側橫移，球拍倉皇地伸出。但一切都是徒勞。
    嗤——！
    灼熱的氣流猛烈地擦過他汗濕的耳際，網球在他身後底線處炸開，留下一個清晰的、仿佛被灼燒過的焦黑色印記。
    “150！”
    第二球！天雷再臨！這一次的角度更加刁鑽，直撲伏虎一郎上一次撲救後露出的正手位空當！
    伏虎腳下踉蹌，幾乎是以連滾帶爬的狼狽姿勢去夠球，球拍徒勞地在空氣中劃過。
    第三球！第四球！……
    凜司的發球局，變成了精準而殘酷的處刑時間。
    他的每一記“天雷”都如同被精確製導的導彈，無情地轟炸著場地的各個死角。
    伏虎一郎在原地左支右絀，疲於奔命，卻連網球的影子都難以捕捉清楚，隻能絕望地聽著球一次次在身後爆響。    場邊，開成中學的啦啦隊早已鴉雀無聲，之前的狂熱呐喊被一種冰冷的窒息感徹底取代。齋藤次直和作馬勇樹麵色灰敗，如同被抽走了魂靈般呆望著場上。
    “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作馬勇樹幹巴巴地喃喃自語，聲音澀然。
    齋藤次深深歎了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無力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這就是……立海大的真正實力嗎？就算隻是一個一年級……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接下來的比賽，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懸念。
    無論伏虎一郎如何掙紮，如何壓榨體內最後一絲力量試圖爆發，在神崎凜司那絕對的實力鴻溝麵前，都顯得如此可笑而徒勞。
    凜司如同一台永不出錯的精密機器，又像一位冷靜的解剖學家，他的每一次揮拍都計算得恰到好處。
    那堵“冰牆”不再僅僅是防禦，它化作一個無形卻堅韌的牢籠，將伏虎一郎牢牢釘在底線，每一次回球都像是沉重的冰錘，反複敲打著他早已過度消耗的體力，更殘酷地瓦解著他僅存的鬥誌和信心。
    伏虎的戰術意圖被徹底看穿，所有掙紮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30！”
    “40！”
    “50！”
    比分牌上的數字無情地跳動著。
    伏虎一郎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汗水混著場地上的紅色粉塵糊了滿臉，原本凶狠的眼神已然渙散，胸口劇烈起伏，拉風箱般的粗重喘息聲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他的腳步虛浮踉蹌，每一次揮拍動作都因肌肉的極度疲勞和乳酸堆積而嚴重變形，回球軟綿無力，甚至出現過直接撞在網帶上的低級失誤。
    第六局，凜司的發球勝賽局。
    他站在底線，目光平靜地掃過對麵那個拄著膝蓋、幾乎無法站穩的對手。
    大腦中，關於對方體力耗盡、意誌崩潰的數據模型已然確認。
    狩獵，該結束了。
    簡單的拋球，身體再度舒展，揮拍——最後一記，天雷！
    刺眼的紫電如同死神的裁決，貫穿整個球場，精準無比地砸在伏虎一郎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及的絕對死角！    全場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伏虎一郎粗重、痛苦、夾雜著哽咽的喘息聲，以及他手中球拍終於脫手掉落在地的沉悶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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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徹底癱坐在底線之後，橘紅色的頭發被汗水浸透，狼狽地貼在額角和臉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那片他未能征服的場地，巨大的挫敗感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將他徹底淹沒。
    凜司麵色如常，平靜地收起球拍，走到網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伏虎一郎掙紮了數次，才勉強依靠顫抖的雙腿站起來，踉蹌著上前，用汗濕的手握住凜司幹燥微涼的手。
    嗓子沙啞得幾乎撕裂：“真的太強了。”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我的……在你麵前……根本就是個笑話。”
    凜司鏡片後的目光沒有任何波動，隻是淡淡地給出了基於數據分析的結論：“力量，需要絕對的控製。失控的力量，隻會反過來吞噬自己。”
    他鬆開手，轉身，毫不留戀地走向立海大的休息區，將場邊開成中學那些人絕望、敬畏、複雜的目光全部拋在身後。
    就在他即將步入昏暗的選手通道的刹那，眼角餘光猛地捕捉到觀眾席後排一個極其紮眼的身影。
    一頭張揚不羈的金色卷發，一副花裏胡哨的彩色漸變墨鏡，一身印滿誇張塗鴉的嘻哈風格運動服，與周圍格格不入地懶洋洋癱在塑料座椅裏。
    嘴角歪叼著一根棒棒糖，墨鏡後的目光卻饒有興致地、帶著某種審視意味地打量著場內，尤其是剛剛獲勝的他。
    那獨一無二的、玩世不恭又暗藏野性的氣質，瞬間與他記憶碎片中某個來自國際賽事資料的名字對上了號——
    奇柯·巴連廷。原美國u17代表隊的天才選手。
    凜司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鏡片後的目光深處，一絲極淡的、如同冰碴般銳利的光芒，無聲地閃爍而過。
    國際級的“獵物”？
    看來，關東大賽這個獵場……比他預想的，要更有意思得多。
    他微微側頭，冰冷的目光在那頭耀眼的金卷發上停留了不足半秒，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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