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愛情誠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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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學三年級的春天,陳青山感覺身體裏像有無數隻螞蟻在爬。
    或許是看了太多鄉街子上王叔叔家那台雪花亂閃的黑白電視機裏播放的《西遊記》——看到孫悟空對著盤絲洞的女妖精也能毫不留情地舉棒便打;
    或許是聽慣了村頭大喇叭裏偶爾放送的《白蛇傳》戲文——白娘子與許仙那纏綿悱惻的隔世情緣……
    這些混雜的訊息,讓他對“男女之情”產生了更加具體、也更加危險的想象。
    他覺得,李老師之前說的那種“精神的滲透”和“能力的炫耀”,進度實在太慢了,像老牛拉破車。
    孫悟空見到女妖怪,那可是上手就打,態度明確,雖然經常打不過,但那股子潑天的膽氣,讓他心馳神往。
    他將目光再次牢牢鎖定在張小娟身上。
    兩年的小學時光,像是用最細膩的畫筆,在她身上悄悄添補了幾筆。
    羊角辮依舊倔強地翹著,但辮子似乎更黑更亮了,眼睛也愈發清澈,像後山剛被春雨洗刷過的黑石子,濕漉漉的,映著光。
    她穿著件半新的碎花襯衣,領口有些磨損,卻洗得格外幹淨。
    用當時陳青山匱乏的詞匯庫裏最華麗的詞來形容,就是——“更好看了”。
    那是一個被陽光浸泡得有些慵懶的下午自習課。
    教室裏安靜得隻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粉筆灰在從窗戶斜射進來的光柱裏,不知疲倦地上下翻飛。
    張小娟正伏在桌上,低頭認真寫著生字,脖頸微微彎曲,露出一段白皙細膩的皮膚,陽光恰好落在上麵,絨毛清晰,像剛成熟的桃子。
    陳青山的心髒突然開始擂鼓。一股混雜著《西遊記》的莽撞和《白蛇傳》的纏綿的勇氣,毫無道理地衝上了他的頭頂。
    他覺得,必須采取一個標誌性的行動,一個像戲文裏那些翩翩公子、或者像齊天大聖那樣,能夠一錘定音的行動——他決定,輕輕地摸一下她的臉。
    他在心裏反複排練:
    動作要溫柔,像春風拂過柳梢。
    臉上要帶著自認為深情的笑意。
    最好,還能配上一句從電視劇裏學來的、雖然半懂不懂但感覺很有氣勢的台詞。
    他腦子裏閃過好幾個選項:“姑娘,好生麵善啊!”、“小娘子,抬起頭來讓俺老孫瞧瞧!”……
    最終選定了一句自以為文雅的:“張小娟同學,你的臉,像……像剛剝殼的雞蛋。”
    現實,往往擅長給幻想一記響亮的耳光。
    當陳青山那隻因為緊張而汗濕的手,僵硬得像根幹柴火棍一樣伸出去,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剛剛觸碰到張小娟臉頰那細嫩溫熱的皮膚時——
    “啊——!”
    張小娟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身體猛地一個激靈,隨即爆發出短促而尖銳的驚叫。她幾乎是本能地,反手就用盡全力朝著騷擾來源揮了過去!
    不是巴掌,是五指微張,帶著驚恐和憤怒的指甲!
    陳青山隻感覺眼前一花,左邊臉頰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他“嘶”地倒吸一口冷氣,捂住了臉。
    張小娟猛地回過頭,原本清澈的眼睛裏此刻蓄滿了驚恐、難以置信的憤怒和屈辱的淚水,眼圈瞬間就紅了。
    她像一隻被徹底激怒的、炸毛的小貓,胸脯劇烈起伏著,死死地瞪著陳青山,那眼神,比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更讓陳青山難受。
    “陳青山!你幹什麽?!”
    同桌狗蛋第一個喊了出來。
    “他摸小娟的臉!”
    “流氓!又耍流氓!”
    哄笑聲、尖叫聲、議論聲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教室。所有的目光,好奇的、鄙夷的、看熱鬧的,都像針一樣紮在陳青山身上。
    他的臉,先是刺痛,然後是滾燙,最後隻剩下恨不得鑽進地縫裏的無地自容。
    手指縫隙裏,能感覺到明顯的幾道隆起劃痕,估計已經滲出了血珠。
    後果可想而知。
    陳青山又一次,也是小學生涯裏最後一次,因為張小娟而站在了李老師那間熟悉的辦公室。
    這一次,空氣仿佛凝固了,比前兩次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李老師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先是落在陳青山臉上那幾道清晰無比、已經腫起來的紅痕上,然後緩緩移到他那雙無處安放、緊緊攥著衣角的手上。
    他搖了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裏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他沒急著批評,而是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棕瓶的紅藥水和一包棉簽。
    他用棉簽蘸了紅褐色的藥水,動作算不上溫柔,卻異常仔細地給陳青山塗抹傷口。
    “嘶——疼!”藥水刺激著破損的皮膚,陳青山忍不住齜牙咧嘴,倒抽涼氣。
    “疼嗎?”李老師的聲音平靜無波。
    “疼!好疼!”
    陳青山用力點頭,委屈和害怕讓他聲音帶了哭腔。比起臉上的疼,心裏的羞恥和恐慌更甚。
    “知道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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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師放下棉簽,蓋好藥水瓶,坐回他那張吱呀作響的藤椅裏,目光變得深沉而銳利,像兩把錐子,直刺陳青山的心虛。
    “陳青山啊陳青山,”
    他拖長了語調,帶著一種近乎嘲諷的無奈,“我讓你提高‘調戲’的品位,沒讓你提升‘武力’等級啊!摸臉?你這招是從《西遊記》裏女妖精那兒學的,還是從《水滸傳》裏蔣門神那兒看的?嗯?”
    陳青山的頭幾乎要埋進胸口,耳朵根都紅透了,一個字也不敢吭。
    “看來,不給你點真經,你是要在歪路上走到黑了。”
    李老師身體前傾,雙手按在桌麵上,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語重心長。
    記住我今天告訴你的這句話,給我刻在腦子裏!‘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陳青山猛地抬起頭,懵懂地看著李老師。
    這句話像一道挾帶著雷鳴電閃的霹靂,瞬間劈入他混沌的腦海。
    雖然不能完全理解其深意,但那股子斬釘截鐵、關乎性命的氣勢,讓他感覺無比厲害,震耳欲聾。
    看著陳青山茫然的眼神,李老師隻好繼續解釋,語氣放緩了些:
    “意思是,喜歡一個女孩子,這種感情,可能,我說可能,是寶貴的,是‘誠可貴’的。”
    他話鋒一轉,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麵,發出“咚咚”的響聲,強調道:
    “但是!你的小命,你的安全,你的‘生命’,比這個要重要得多,是‘價更高’!你看看你,臉都被抓成蘿卜絲了!這要是她手裏當時有把削鉛筆的小刀呢?或者,你下次碰到個更潑辣、力氣更大的姑娘,直接給你來個過肩摔,你怎麽辦?為了摸一下臉,把命搭上,或者落個殘疾,值不值?蠢不蠢?!”
    陳青山下意識地又摸了摸臉上刺痛的傷痕,想象了一下小刀和過肩摔的場景,嚇得一哆嗦,用力搖頭,聲音發顫:
    “不……不值!蠢!”
    “所以!”李老師的聲音陡然拔高,“要‘留得青山在’!你這座‘陳青山’還在,還怕以後沒‘柴’燒嗎?好姑娘多的是,前提是你要好好地、完整地、不缺胳膊少腿地長大!明白嗎?”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一字一頓地吐出最後一句,像是下達最終指令:
    “切記!珍惜生命,遠、離、美、女!”
    “遠……遠離美女?”
    陳青山喃喃重複,這個結論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對!現階段,必須遠離!”
    李老師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尤其是像張小娟這樣,反應激烈、自帶‘爪功’的……嗯,‘帶刺’的美女!把你的精力,放到你該放的地方去!學習!勞動!哪怕是去山上多砍兩捆柴!”
    那一刻,陳青山仿佛被醍醐灌頂!原來,“感情折磨”的最高境界,首先是要保全自己,是要“留得青山在”!
    李老師的話,像一道金光閃閃的護身符,瞬間覆蓋了他臉上的疼痛,化解了心中的委屈和尷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後怕。
    從辦公室出來,陳青山臉上的紅痕依舊顯眼,火辣辣地提醒著他剛才的魯莽。
    但心裏卻像搬開了一塊大石頭,輕鬆了不少,甚至有種“悟了”的微妙感覺。
    再回到教室,看到張小娟依舊挺直的背影,以及她周圍幾個女生投來的警惕、鄙夷的目光時,陳青山雖然依舊覺得她側臉好看,但內心卻悄然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那是一種基於“生命安全”第一準則的敬畏與疏離。
    他默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課本,決定聽從李老師的教誨,把精力放到“該放的地方”。
    放學回到家,母親李秀英正在院子裏喂雞,一眼就瞧見了陳青山臉上那幾道無法忽視的“勳章”,嚇得手裏的雞食盆差點掉地上。
    “哎喲我的老天爺!青山,你這臉是咋搞的?跟誰打架了?是不是狗蛋又欺負你了?”
    她急匆匆上前,心疼地想用手去摸,又怕弄疼他。
    陳青山下意識地偏頭躲開,支支吾吾,早已想好了借口:
    “沒……沒打架。是……是後山砍柴的時候,讓樹枝給劃的,刺藤,對,是刺藤!”
    一直蹲在門口默默磨鋤頭的父親陳老栓,聞言抬起頭,黝黑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用那雙看透世事般的渾濁眼睛,淡淡地瞥了陳青山一眼,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
    “山上的刺藤,長得跟你手指頭印似的?”
    陳青山心裏咯噔一下,臉瞬間爆紅,不敢再接話,低著頭飛快地溜進屋裏。
    晚飯時,陳青山默默地扒拉著碗裏的紅薯飯,味同嚼蠟。
    心裏反複默念、咀嚼著李老師傳授的十六字真言:“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越念越覺得有道理,簡直是至理名言!
    這場轟轟烈烈、籌劃自以為周密的“摸臉行動”,最終以陳青山臉上掛了整整五天彩,期間被不少同學暗中取笑,以及內心牢固樹立起“安全第一”的初級戀愛觀而宣告徹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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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青山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深刻明白了“衝動是魔鬼”以及“青山本體”安全性的至關重要。
    隻是,那顆早在更早時候就被埋下的、名為朦朧情愫的種子,雖然經曆了這次近乎毀滅性的風雨打擊,卻並未徹底死去。它隻是在現實的凍土層裏,蟄伏得更深、更隱蔽了。
    秉持著遠離美女、專注正事的自我告誡,幾天來陳青山身體力行,甚至主動包攬了教室打掃。
    就在他彎腰清掃角落時,操場上傳來陣陣歡笑——原來是幾個女生在跳皮筋。
    人群中,張小娟的身影格外醒目,她笑靨如花,跳躍的馬尾辮在午後的陽光下劃出青春的弧線,那驚鴻一瞥,讓陳青山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忽然,同班的肖建軍,那個學習委員,雙手抬著一本《今古傳奇》,書上麵放著幾本小人書《西遊記》,走到張小娟旁邊,似乎說了句什麽,張小娟停下來,雙手接過書,也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不是對他陳青山那種受驚後的禮貌,而是帶著點……不好意思的靦腆?
    陳青山抱著沉重的煤球,愣在了原地。
    李老師沒說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啊?
    “留得青山在”是對的,可是……他看著肖建軍和張小娟站在一起的畫麵,心裏頭一次,不是因為害怕被抓傷,而是因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悶的感覺,堵得慌。
    “難道……‘柴’還能被別人先撿走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像一條冰冷滑膩的蛇,猝不及防地鑽進了陳青山剛剛建立起“安全堡壘”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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