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掌心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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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蟬鳴猶在耳畔垂死掙紮,坤江一中的操場上,嶄新的迷彩服匯成一片綠色的海洋。九月的陽光毫無憐憫之心,炙烤著大地,也炙烤著每一個高一新生的意誌。
“立——正!稍息!軍姿半小時,一個人動,加五分鍾!” 教官黝黑的麵龐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般粗糲。
陳青山站在隊列中,汗水順著鬢角流下,滑過下頜線,滴落在滾燙的塑膠跑道上,瞬間蒸發不見。他感覺腳下的膠鞋底都快被熔化了,小腿肚子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眼角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瞟向隔壁的女生方陣。
女生方陣前,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得筆直。張小娟也穿著一身肥大的迷彩服,帽子下露出的脖頸白皙,此刻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但她仿佛腳下生根,紋絲不動。那專注而堅韌的神情,與周圍幾個齜牙咧嘴、悄悄活動腳踝的女生形成了鮮明對比。
“看什麽看!隊列裏不許東張西望!” 教官的嗬斥聲在耳邊炸響,陳青山猛地收回視線,屏住呼吸,再不敢亂動。
這是高中開學後的第三天,軍訓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他與張小娟,雖同在一個校園,甚至班級毗鄰,但這三天裏,除了開學那天一起整理宿舍時匆匆說了幾句話,幾乎再無交集。繁重的軍訓任務和嚴格的作息,像一道無形的牆,將他們隔開。
漫長的軍姿終於結束,伴隨著教官一聲“原地休息十分鍾”的口令,大部分新生如同被抽去骨頭般癱坐在地,哀嚎一片。
陳青山靠著一棵稀疏的梧桐樹坐下,擰開軍用水壺的蓋子,仰頭灌水。水流帶著一絲涼意滑過喉嚨,暫時壓下了喉嚨裏的幹渴與灼燒感。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擋在了他麵前,遮住了些許毒辣的陽光。
他抬頭,是張小娟。她臉上帶著運動後的紅暈,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她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手,掌心躺著一個小巧的、印著淡藍色花紋的塑料水壺。
“給。”她的聲音不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鹽水。我多兌了一壺。”
陳青山愣住了,看著她伸出的手,那手指纖細,卻穩穩地托著水壺。周圍似乎有目光投射過來,他感到臉頰有些發燙。
“我……我有水。”他晃了晃自己那個軍綠色的、磕碰掉了幾塊漆的鐵水壺,聲音有些幹澀。
張小娟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執拗地又往前遞了遞:“出汗多,光喝水沒用。喝這個。”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就像那個寒假,沉默地將所有精瘦肉埋進他碗底時一樣。
陳青山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過來。指尖在交接的瞬間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她的掌心,一股微涼而潮濕的觸感傳來,像一道細微的電流,讓他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收回手,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微鹹的液體入口,確實比他壺裏的白開水更解渴,仿佛瞬間滋潤了幹涸的細胞。
“謝謝。”他低聲道,將水壺遞還回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張小娟接過水壺,指尖在他剛剛觸碰過的地方輕輕摩挲了一下,臉上也飛起一抹紅霞,不知是曬的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嗯。下午還有訓練,……別中暑了。”她說完,轉身快步走回了女生聚集的樹蔭下,背影依舊挺直。
坐在陳青山旁邊的文勇瑋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擠眉弄眼,壓低聲音:“喲,青山,可以啊!這才幾天?哪個班的妹子?還挺俊俏。”他臉上掛著標誌性的、略帶痞氣的笑容,金邊眼鏡後的眼睛裏滿是探究。
“別瞎說!”陳青山有些窘迫地推了他一把,“我們……我們一個地方的。”
“哦——青梅竹馬呀!”文勇瑋拖長了語調,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怪不得。兄弟,眼光不錯,這姑娘一看就是個厲害的,‘剛烈係學霸’,我懂。”
陳青山懶得再理他,心裏卻因為文勇瑋的話泛起一絲莫名的漣漪。他看向張小娟離開的方向,她已經和幾個女生坐在一起,側著臉在聽人說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點。
軍訓的日子枯燥而疲憊,但每當夜深人靜,躺在301宿舍硬板床上時,陳青山卻覺得內心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填滿。不僅僅是終於踏入理想學府的興奮,更因為知道張小娟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呼吸著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
這天晚上,結束了一天的隊列訓練,學生們拖著快散架的身體回到宿舍。洗漱完畢,離熄燈還有一段時間。
“青山,有人找!”宿舍門口,魯飛探進頭來喊了一聲。
陳青山疑惑地走到門口,隻見張小娟站在走廊略顯昏暗的燈光下,換下了迷彩服,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淺藍色連衣裙,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散發著淡淡的皂角清香。
“怎麽了?”陳青山有些意外。
張小娟看了看走廊裏來來往往的人,低聲道:“出去走走?有點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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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山心跳莫名加速,點了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下宿舍樓,來到教學樓後麵的一片小樹林旁。這裏相對僻靜,隻有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下,在地上鋪了一層清輝。夏夜的微風拂過,帶來一絲涼爽,也吹動了張小娟的發梢和裙擺。
“給。”張小娟從連衣裙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紙包,遞給陳青山。
“什麽?”陳青山接過,打開一看,是幾塊獨立包裝的、小巧精致的綠豆糕。和他當年去她家拜年時拎去,又被她嫌棄的那種,一模一樣,卻又似乎不同。
“晚上訓練消耗大,容易餓。”張小娟的聲音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輕柔,“我看你晚上在食堂沒吃多少。”
陳青山捏著那幾塊綠豆糕,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塞得滿滿的。他想起那個冬天,那包被他視為恥辱象征的豬腳杆和綠豆糕,時過境遷,同樣的東西,此刻卻帶著截然不同的溫度。
“謝謝。”他剝開一塊,塞進嘴裏,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開。“你也吃。”他又剝開一塊,遞給她。
張小娟猶豫了一下,接了過去,小口小口地吃著。
兩人並肩靠在了一棵老槐樹的樹幹上,一時無話。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宿舍樓傳來的隱約喧鬧。
“陳青山,”半晌,張小娟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高中……跟初中好像很不一樣。”
“嗯,”陳青山應道,“人也多,課也難。”他頓了頓,鼓起勇氣側頭看她,“不過……挺好。”
月光下,她的側臉輪廓柔和,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看得有些出神。
“我們……”張小娟也轉過頭,目光與他相遇,又迅速移開,落在自己的鞋尖上,“我們……以後周末,可以一起去圖書館嗎?聽說一中的圖書館很大。”
“好!”陳青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答應,聲音因激動而略微提高,“當然好!”
又是一陣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不再尷尬,反而彌漫著一種朦朧而甜蜜的氣息。
“那個……”陳青山感覺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勇氣,右手緩緩地、試探性地向旁邊移動,然後,輕輕地覆蓋住了張小娟放在身側的左手。
她的手指微涼,在他的掌心下輕輕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抽走。
陳青山的心跳如擂鼓,他緊緊握住那隻手,纖細,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仿佛握住的,不隻是她的手,還有那個冬天碗底的精瘦肉帶來的震撼,以及此刻胸腔裏滿溢的、難以言喻的情感。
張小娟低下頭,耳根紅得透徹,任由他握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分鍾,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
陳青山感覺到張小娟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動了一下,反手握住了他的幾根手指。這個細微的回應讓他勇氣倍增。
他側過身,麵對著她。月光灑在她微微仰起的臉上,那雙總是清澈倔強的眼睛裏,此刻氤氳著一層他從未見過的、水潤而迷蒙的光澤。
“小娟……”他低聲喚她的名字,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
他慢慢地、笨拙地低下頭。
張小娟的身體瞬間繃緊,呼吸也急促起來,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顫。
他的唇,帶著少年特有的溫熱和一絲綠豆糕的清甜,生澀而鄭重地,印上了她光潔的額頭。
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更像是一個烙印,一個承諾。
一觸即分。
兩人都像被燙到一樣迅速彈開,臉頰紅得堪比天邊的晚霞。心髒狂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清晰可聞。
“我……我們該回去了!”張小娟猛地抽回手,聲音細若蚊蚋,轉身就要走。
“等等!”陳青山連忙叫住她,從口袋裏掏出那張一直帶著的、折疊整齊的信紙——那是中考結束後她塞給他的。他一直沒敢打開,此刻,卻覺得是時候了。“這個……我現在看,行嗎?”
張小娟回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信紙,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她咬了咬下唇,丟下一句:“隨你!”便頭也不回地,幾乎是跑著離開了小樹林。
陳青山看著她消失在宿舍樓門口的背影,手裏緊緊攥著那封信,額頭上那柔軟微涼的觸感仿佛還在,掌心也還殘留著她手指的溫度。他靠在樹幹上,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
回到301宿舍,剛好趕上熄燈鈴響。宿舍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窗外路燈透進來的微弱光芒。
“青山,約會回來了?”文勇瑋在上鋪壓低聲音調侃,伴隨著幾聲曖昧的低笑。顯然,他剛才在窗口看到了些什麽。
“別胡說八道。”陳青山摸黑爬到自己的上鋪,心情卻依舊激蕩,沒心思跟他鬥嘴。
他麵朝牆壁側躺著,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小心翼翼地展開了那張已經被他揣得有些溫熱的信紙。
信紙上是張小娟那熟悉而清秀的字跡,比平時作業本上的字更顯認真:
“陳青山:
恭喜你。也恭喜我。
我們都走出了那座山。
一中很大,坤江更大。外麵的世界,就像我們以前在山上猜的那樣,也許不止一條路。
以前的事……碗裏的肉,是我想給你吃的。
高中三年,我們一起看看這條‘新路’的盡頭,好不好?
—— 張小娟
xxxx 年夏”
信很短,意思卻再明白不過。沒有矯情的言語,隻有屬於張小娟式的、直接而堅韌的確認。那句被塗掉的話,像一個小小的謎團,撓得陳青山心裏癢癢的,但他更多地被信裏透露出的那份共同的期許和並肩前行的決心所淹沒。
“我們一起看看這條‘新路’的盡頭,好不好?”
當然好。他在心裏無聲地回答。
他反複看著那幾行字,仿佛要將它們刻進腦海裏。那個額間的烙印,掌心的溫度,和這封信的內容交織在一起,構成他十六年人生中最明亮、最滾燙的一個夜晚。
帶著滿心的甜蜜和憧憬,陳青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他又回到了老家,這一次,他牽著張小娟的手,輕鬆地走過了那蜿蜒如蛇的山路,走向了山外燈火璀璨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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