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燈下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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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像一張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宣紙,緩緩覆蓋了陳家坳。
村東頭那座亮著溫暖燈光的二層小樓——“青山食品有限公司”的辦公室兼臨時會議室裏,氣氛卻與窗外的寧靜截然不同,空氣緊繃得仿佛一劃即燃。
“不行!我堅決不同意!”魯飛“謔”地站起來,雙手撐著桌麵,身體前傾,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省城這家連鎖超市,壓價壓得比成本線還低!這單子接了,咱們就是賠本賺吆喝,而且是血虧!咱們剛緩過一口氣,經不起這麽折騰!”
王大紅扶了扶眼鏡,冷靜地翻動著手中的財務報表,語氣如同她計算的數字一樣沒有溫度:“魯飛說得對。根據我們的成本核算,如果他們堅持這個價格,每賣出一瓶醬,我們要倒貼一塊二毛錢。這不是商業行為,這是自殘。我建議,放棄這個渠道。”
陳青山坐在主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眉頭緊鎖,目光盯著那份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屈辱”的合作協議草案。
省城這家“萬家福”超市,渠道輻射力極強,如果能進去,對品牌知名度的提升是巨大的。但對方采購經理那副吃定了他們小廠急需渠道的傲慢嘴臉,以及這赤裸裸的壓價,都像一根根刺,紮在他的心上。
“他們的采購經理說了,”魯飛喘著粗氣坐下,模仿著那經理的語氣,“‘你們這什麽陳氏醬,名頭是不小,但說到底就是個地方特產。想進我們萬家福,就得按我們的規矩來。這個價,多少廠家排著隊呢!’青山,這口氣我咽不下!咱們的陳氏醬,沒那麽賤!”
會議室裏陷入了僵持的沉默。窗外的蟲鳴聲變得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陳老栓和李秀英,張德富和胡蕙蘭,四位老人像是約好了一般,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他們手裏端著幾個大碗,碗裏是剛出鍋、還冒著騰騰熱氣的麵條,上麵鋪著金黃的煎蛋和碧綠的青菜。
“吵吵啥呢,大老遠就聽見了。”李秀英把一碗麵放在陳青山麵前,嗔怪地看了兒子一眼,“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飯!都幾點了?”
陳老栓沒說話,隻是默默地將麵條一碗碗分給魯飛、王大紅他們。
張德富笑嗬嗬地說:“就是,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想法子。”胡蕙蘭則細心地拿出幾雙幹淨的筷子,遞給每個人。
辦公室裏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被這帶著食物香氣和長輩關懷的暖流衝淡了不少。
陳青山看著麵前熱氣騰騰的麵,又看看父母和嶽父母那布滿皺紋卻寫滿關切的臉,心頭一酸,煩躁的情緒平息了大半。
“爹,娘,叔,嬸,這麽晚了,你們怎麽還沒睡?”張小娟連忙起身,幫著擺放碗筷。
“睡啥睡,聽見你們這邊動靜不小,心裏不踏實。”李秀英歎了口氣,目光掃過幾個年輕人,“又遇上難處了?”
魯飛心直口快,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就把“萬家福”壓價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四位老人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直到魯飛說完,陳老栓才慢悠悠地開了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沉穩:“青山,咱家的醬,值多少錢,你心裏得有杆秤。”
張德富接口道:“老話講,上趕著不是買賣。他瞧不上咱,咱還未必瞧得上他哩。”
胡蕙蘭輕輕拍著張小娟的手背,柔聲說:“孩子,別急。做事跟熬醬一樣,火候到了,味道自然就正了。急火攻心,做不出好醬,也辦不成好事。”
李秀英最後總結,語氣斬釘截鐵:“賠本的買賣不能幹!咱家的醬,是實打實的東西,不坑人,也不能讓人坑了!大不了,咱不進他那什麽福超市,天還能塌下來?”
老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沒有高深的商業理論,隻有最樸素的道理和最堅定的支持。他們的話,像一陣清涼的山風,吹散了年輕人眼前的迷霧和心頭的焦躁。
陳青山放下筷子,眼中重新凝聚起光芒。他看向魯飛和王大紅:“爹娘他們說得對。咱們不能自亂陣腳。這單子,拒了。”
魯飛重重一拍大腿:“好!就該這麽硬氣!”
王大紅也點了點頭:“我同意。維護品牌價值和合理利潤空間,比盲目追求渠道更重要。”
難題似乎暫時有了決斷,眾人心頭的石頭落了一半。吃完麵,四位老人收拾好碗筷,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
“你們忙你們的,我們坐會兒,不礙事。”陳老栓說著,和張德富一起,走到靠牆的條凳上坐下,掏出旱煙袋,卻沒有點著,隻是拿在手裏摩挲著。
李秀英和胡蕙蘭則挨著張小娟坐下,拿起桌上一些需要手工分裝的香料,默默地幫忙整理起來。
燈光下,四位老人安靜地坐在那裏,像四尊沉默的守護神。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讓這間充滿現代商業氣息的辦公室,重新與腳下這片深厚的土地連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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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山幾人繼續討論其他幾個潛在的小型渠道合作方案,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了許多,怕打擾到老人。時間悄然流逝,夜色漸深。
不知過了多久,王大紅處理完手頭的事情,打了個哈欠,準備去隔壁休息間給老人們倒點熱水。她剛站起身,目光無意間掃過坐在條凳上的陳老栓和張德富,動作猛地頓住了。
“陳叔,張叔,你們……你們的手怎麽了?”王大紅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詫。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燈光下,陳老栓那雙布滿老繭、關節粗大的手,手指上纏著幾處顯眼的白色膠布,似乎是為了止住裂口。
張德富的情況也差不多,而且他坐著的時候,腰背似乎比平時更加僵硬,微微活動一下,眉頭就不易察覺地皺一下。
陳青山心裏“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走過去:“爹,張叔,你們手怎麽回事?腰又疼了?”
陳老栓下意識地把手往袖子裏縮了縮,含糊道:“沒事,老毛病,開春地氣潮,關節不得勁。”
張德富也勉強笑了笑:“不礙事,歇歇就好。”
李秀英和胡蕙蘭對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李秀英放下手裏的香料,看著兒子和女婿,終於開了口:
“唉,本來不想跟你們說的……你爹和你張叔,這兩天趁著天氣好,在後山把那幾棵老杉樹伐了,又幫著村裏老趙家修了一天豬圈。都是力氣活,這老胳膊老腿的,能不疼嗎?”
陳青山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疼。他這才注意到,父親和張叔的臉上,除了平日勞作的風霜,還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
“伐樹?修豬圈?怎麽突然幹這些?”張小娟也走過來,擔憂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胡蕙蘭拉著女兒的手,低聲道:“你爹和你陳叔……他們是想著,那杉樹成材了,賣了能換些錢,給你們公司應應急。幫老趙家修豬圈,是人家答應給工錢……他們……他們是看你們前段時間為難,想偷偷出把力氣,給你們減輕點負擔……”
話音落下,辦公室裏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陳青山看著父親那躲閃的眼神,看著張叔那強忍疼痛卻故作輕鬆的表情,看著燈光下他們花白的頭發和手上刺眼的膠布,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衝上眼眶,他拚命咬住牙關,才沒讓那不爭氣的液體滑落。
什麽商業困境,什麽渠道壓價,在這一刻,都變得輕如鴻毛。
這沉默的、笨拙的、甚至顯得有些“多餘”的父愛,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轟然撞進他的心裏,沉重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魯飛扭過頭,用力揉了揉鼻子。王大紅悄悄背過身去。張小娟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她緊緊握住父親粗糙的手,感受著那膠布下嶙峋的指節。
“爹……張叔……”陳青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劇烈的顫抖,“公司……公司的事,你們別操心……我們能行!真的能行!那樹……那錢……我們不能要!你們……你們好好的,比什麽都強!”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父親和陳老栓那不再挺拔、甚至有些佝僂的身軀。
那身軀堅硬而溫暖,帶著泥土和汗水的氣息,那是他從小到大最熟悉、也最堅實的依靠。
陳老栓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緩緩放鬆下來,那雙纏著膠布的手,遲疑地、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張德富也紅著眼圈,別過頭去,嘴角卻露出一絲欣慰的、複雜的笑意。
燈光溫柔,夜色深沉。辦公室裏,沒有人再說話。商業的紛爭遠去了,隻剩下血脈親情在無聲地流淌、滌蕩、給予著最原始也最強大的力量。
這盞亮在青山深處的燈,今夜照亮的,不僅僅是公司的前路,更是那深埋於泥土之下,沉默卻磅礴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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