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碗底情深
字數:5381 加入書籤
晨光熹微,還未完全驅散山間繚繞的霧氣,陳家坳便在幾聲零星的雞鳴和嫋嫋升起的炊煙中蘇醒了。
陳青山、張小娟和陳老栓、李秀英老兩口圍坐在老屋堂屋的方桌前吃著早飯。稀飯饅頭,幾碟自家醃的鹹菜,簡單卻透著家的溫暖。隻是,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
昨晚辦公室那一幕,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每個人心裏。
陳青山幾次偷偷打量父親,陳老栓卻隻是埋著頭,專注地喝著碗裏的稀飯,仿佛什麽事都未曾發生。那纏著膠布的手指握著筷子,動作略顯笨拙,卻異常穩定。
“爹,”陳青山終究沒忍住,夾了一筷子鹹菜放到父親碗裏,聲音放得又輕又柔,“今天……今天您和張叔就在家歇著,哪也別去了,行不?後山那點零碎活,我跟大壯去弄。”
陳老栓頭也沒抬,從鼻子裏“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李秀英看看兒子,又看看老伴,輕輕歎了口氣,把手裏剝好的一個水煮蛋放到陳青山碗裏:“你也別光顧著操心你爹,自己多吃點。公司裏一堆事,夠你累的。”
正說著,張小娟也端著碗從廚房過來坐下,她眼圈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昨晚也沒睡好。
她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把粥碗推到陳青山手邊更近的位置。
這頓早飯,就在這種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關懷中結束了。
陳青山和張小娟收拾了一下,準備去公司。臨走前,陳青山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門檻上,已經開始摩挲他那根老煙袋的父親。
“爹,真別出去了啊,在家歇著。”他忍不住又叮囑一遍。
“知道了,囉嗦。”陳老栓揮了揮旱煙袋杆,語氣裏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
陳青山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和小娟走了。
到了公司,忙碌很快就衝淡了早上的那點不安。新包裝的設計稿需要最終定板,幾份小的渠道合同要審,魯飛還在為昨天拒了“萬家福”超市而興奮地籌劃著開拓其他替代渠道。陳青山很快投入其中,暫時將家裏的擔憂擱置一旁。
中午時分,王大紅拿著幾份文件走進陳青山的辦公室,眉頭微蹙:“青山,有個事得跟你說一下。”
“怎麽了,紅姐?”陳青山從文件中抬起頭。
“是賬目上的。”王大紅把文件放在桌上,“我早上核對最近的支出,發現爹……就是陳叔,前天從公司的備用金裏,支取了兩千塊錢。”
陳青山心裏“咯噔”一下,猛地坐直了身體:“兩千?爹支錢?他支錢做什麽?”
父親幾乎從不主動碰公司的錢,就連之前家裏困難,也是母親開口。
“我問了,陳叔隻說有用,具體的沒說。”王大紅搖搖頭,“我本來想打電話問你,又怕……”
陳青山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父親支錢,加上昨天發現他們偷偷去伐樹、做零工……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頭蔓延。
爹到底要做什麽?是不是身體真的出了什麽問題,需要錢看病卻瞞著他們?這個念頭讓他瞬間坐立難安。
“不行,我得回去一趟。”陳青山再也無心工作,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他必須問清楚,不然這顆心懸著,什麽事都做不成。
“我跟你一起去。”張小娟也立刻站了起來,眼神裏是同樣的擔憂。
兩人匆匆跟魯飛和王大紅打了個招呼,便開車往家趕。
一路上,陳青山把車開得飛快,腦子裏亂糟糟地閃過各種念頭,每一種都讓他心驚肉跳。
車子剛在老家院門口停穩,陳青山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推開虛掩的院門。
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幾隻雞在悠閑地啄食。堂屋裏沒人,廚房裏也沒人。
“爹?娘?”陳青山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院子裏顯得有些突兀。
這時,李秀英從裏屋掀簾子出來,看到他們,愣了一下:“青山,小娟?你們咋這個點回來了?公司沒事了?”
“娘,我爹呢?”陳青山急切地問。
“你爹?”李秀英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隨即掩飾道,“他……他跟你張叔出去了,說……說去鎮上轉轉。”
“去鎮上?去鎮上做什麽?”陳青山緊盯著母親的眼睛。
“就……就是轉轉,買點東西……”李秀英眼神躲閃,語氣支吾。
陳青山的心沉了下去。母親在撒謊。這種拙劣的掩飾,更印證了他的猜測。爹支了錢,又和張叔一起出去,還瞞著他們……
“娘,您別瞞我了!”陳青山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焦灼,“大紅姐都跟我說了,爹前天從公司支了兩千塊錢!他到底拿錢去做什麽了?是不是……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去醫院?”他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發顫。
李秀英看著兒子那焦急萬分、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張了張嘴,眼圈先紅了,最終還是重重地歎了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充滿了無奈:“唉!你這孩子……就知道瞞不住你……你爹他……他沒事,身體沒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那錢是……?”張小娟上前扶住婆婆,輕聲問。
“那錢……”李秀英擦了擦眼角,壓低聲音,“是你爹和你張叔,非要湊在一起,說是……說是要給你們倆,還有魯飛、大紅、大壯他們幾個孩子,一人買一份什麽……人身意外保險!”
“保險?!”陳青山和張小娟同時愣住了,完全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你爹說,”李秀英拉著兒子和兒媳的手,走到堂屋坐下,聲音帶著哽咽,“你們現在搞這個公司,天天忙得腳不沾地,青山你還老是往外跑,開車、應酬……他這心裏,整天七上八下的,睡不著覺。他說,他跟你張叔老了,沒啥大本事,也幫不上你們什麽忙了,就想著……想著萬一……萬一你們哪個有點啥閃失,這保險錢,好歹能頂一陣子,不至於一下子垮了……”
李秀英說著,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他怕你們嫌浪費錢,不肯要,就偷偷支了錢,拉著你張叔一起去鎮上辦……這兩個老倔頭……”
陳青山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一動不動。胸腔裏仿佛有驚濤駭浪在翻湧,衝擊著他的四肢百骸,讓他渾身發麻。
不是生病,不是別的,竟然是……保險?父親那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固執的形象,與“保險”這個充滿現代風險和未雨綢繆意味的詞語,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如此驚心動魄地聯結在一起。
他能想象,父親是如何在心裏反複掂量、擔憂,是如何笨拙地向張叔提起這個想法,兩個沒什麽文化的老人,是如何揣著那“巨款”,懷著怎樣忐忑又堅定的心情,走向他們可能完全陌生的保險公司……
這哪裏是保險?這分明是父母將那無法言說的、深如瀚海的擔憂與愛,笨拙地、執拗地,化作一張他們認為最“實在”的契約,想要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再為他們撐起一把小小的、卻用盡了全力的保護傘。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和熟悉的咳嗽聲。是陳老栓和張德富回來了。
兩人一進院子,就看到堂屋裏的陣勢,頓時都愣住了。
陳老栓一眼看到兒子那通紅的眼眶和僵硬的姿態,心裏就明白了幾分,臉上閃過一絲被戳破的窘迫和懊惱。他下意識地把手裏一個印著保險公司ogo的紙袋往身後藏了藏。
“爹……張叔……”陳青山的聲音破碎不堪,他一步步走到父親麵前,目光落在那個被藏起來的紙袋上,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隻化作一句顫抖的問話:“你們……你們去買保險了?”
陳老栓黝黑的臉膛泛起一絲暗紅,他避開兒子的目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你說你們……這是幹啥啊……”陳青山再也控製不住,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們年輕力壯的,買什麽保險……那錢留著你們自己花不好嗎?我們……我們能照顧好自己!”
陳老栓抬起頭,看著兒子臉上的淚水,嘴唇哆嗦了幾下,那雙布滿老繭、纏著膠布的手無意識地搓著衣角,半晌,才用極低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懇求,說道:“青山……爹知道……你們能幹……可爹這心裏……不踏實……就讓爹……安生這一回……行不?”
這一句“讓爹安生這一回”,像最後一道重錘,徹底擊碎了陳青山所有的心理防線。他再也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在父母麵前,失聲痛哭起來。
這不僅僅是保險,這是父親在用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與那無處不在的、對兒女安危的恐懼搏鬥,是在向他索取一份內心的平靜。
張小娟也淚流滿麵,緊緊握住身旁胡蕙蘭的手。李秀英在一旁不停地抹著眼淚。
張德富紅著眼圈,走上前,把那個紙袋從陳老栓手裏拿過來,塞到陳青山手裏,聲音沙啞:“拿著吧,孩子……別辜負了……你爹這片心。”
陳青山捧著那個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紙袋,感受著那紙張的質感,仿佛能觸摸到父親那沉重而滾燙的心跳。
他抬起淚眼,看著父親那花白的頭發、深刻的皺紋和那雙因他哭泣而顯得無措的眼睛,用力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爹,娘,張叔,嬸……我們……我們一定好好的!一定!”他哽咽著,許下最鄭重的承諾。
陽光透過堂屋的木格窗欞照進來,落在每個人淚痕未幹的臉上,也落在那份承載著沉默而磅礴的愛的保險合同上。
碗底的深情,從未如此具體,如此沉重,又如此溫暖地,熨帖在每個人的心頭。這份愛,比任何商業合同都更具約束力,它將他們更緊密地捆綁在一起,共同麵對未來的所有風雨。
喜歡修真歸來,我成了地球首富請大家收藏:()修真歸來,我成了地球首富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