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青山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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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如梭,日月如箭,在白山黑水間悄無聲息地流轉,一晃,竟是十年。
十年的風霜雨雪,將陳青山眼角刻上了細紋,也將“青山食品”這塊招牌,錘煉成了省內外知名的品牌。
陳氏醬早已走出坤江,走向了更廣闊的市場,成為了真正意義上帶動一方經濟的支柱產業。
那座二層小樓的公司總部,早已擴建成了氣派的廠房和辦公樓,唯有後院那一片堅持古法曬露的醬缸,依舊沉默地訴說著最初的堅守與匠心。
張小娟的仕途也一路穩健,因在推動地方經濟發展、精準扶貧以及鄉村治理方麵的突出政績,已從當年的鎮長,升任為縣長。她變得更加幹練沉穩,眉宇間既有女性的柔和,更有主政一方的決斷力。
隻是,那份與陳青山並肩作戰、相濡以沫的深情,從未因身份的轉變而有絲毫褪色。
然而,這份世人眼中的圓滿與成功背後,藏著一份不為人知的、共同的決定。
為了這份傾注了全部心血的事業,為了肩上那份對鄉親、對地方沉甸甸的責任,兩人無數次在深夜商討,最終忍痛決定,不要孩子。
他們將彼此,將“青山公司”,將這片土地上的父老鄉親,當成了他們共同的孩子。
這個決定,雙方老人從最初的期盼、不解,到後來的默默接受,從未在他們麵前過多表露過遺憾,隻是將那未能付諸的隔代親昵,更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這是一個異常悶熱的夏季。天色連續幾日陰沉得像一塊吸飽了水的厚重鉛塊,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暴雨,毫無休止之意,如同天河決了口,瘋狂地傾瀉在坤江縣的土地上,尤其是陳家坳所在的山區。河水暴漲,山體飽和,泥石流的預警一次次提升等級。
縣防汛抗旱指揮部裏,燈火通明,電話聲、匯報聲、指令聲此起彼伏,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張小娟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合眼,聲音沙啞,眼睛布滿血絲,卻依然強打著精神,站在巨大的防汛地圖前,指揮著各處的搶險救災工作。
“縣長!陳家坳……陳家坳後山出現特大山洪,部分民房被衝毀,通訊中斷,有群眾被困!”一個渾身濕透的通訊員衝進來,帶著哭腔喊道。
張小娟的心髒猛地一縮,那裏是她的家,有她的鄉親,有她和青山十年心血的部分根基!
“備車!去陳家坳!”她抓起雨衣,沒有絲毫猶豫。
“縣長!太危險了!那邊路已經斷了,山洪隨時可能再次爆發!”秘書焦急地阻攔。
“正因為危險,我才必須去!我是縣長,更是共產黨員!那裏困著的是我們的父老鄉親!”
張小娟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立刻聯係青山,讓他組織公司的人和機械,想辦法從另一側開辟臨時通道,配合救援!”
車子在暴雨和泥濘中艱難前行,最終因道路徹底被毀而無法通行。
張小娟帶著一支搶險突擊隊,徒步跋涉,冒著隨時可能被滾落山石和傾瀉洪水吞沒的危險,終於在夜幕降臨時,抵達了災情最嚴重的陳家坳後山區域。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獄。昔日寧靜的山村被渾濁的泥石流撕扯得麵目全非,斷壁殘垣隨處可見,哭喊聲、求救聲在暴雨和洪水的咆哮中顯得微弱而絕望。張小娟立刻投入指揮救援,疏散群眾,安撫人心。
“那邊!那邊還有個孤寡老人,陳五爺!他腿腳不便,沒撤出來!”
一個村民指著山穀下方一間幾乎被洪水圍困的孤零零的土坯房喊道。
那裏的水流最為湍急,渾濁的洪水裹挾著樹木、碎石,發出駭人的轟鳴,不斷衝擊著那搖搖欲墜的房屋。
“我去!”張小娟想都沒想,抓起一根救援繩就要往身上綁。
“縣長!不行!太危險了!讓我們去!”身邊的武警戰士和幹部死死拉住她。
“別爭了!我熟悉這裏的情況!你們負責接應!”張小娟用力掙脫,眼神裏是一種置生死於度外的決絕,“抓緊時間!”
她將繩子一端固定在巨石上,另一端係在腰間,毫不猶豫地蹚入了齊腰深的冰冷洪水中。
水流的力量大得驚人,幾次險些將她衝倒。她咬著牙,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和一股驚人的毅力,艱難地靠近了那間土坯房。
破開搖搖欲墜的木門,她看到了蜷縮在炕上、嚇得瑟瑟發抖的陳五爺。
“五爺!別怕!我背您出去!”張小娟大聲喊著,蹲下身,將老人背在自己並不強壯的背上。
每一步都重若千鈞。洪水瘋狂地撕扯著她的雙腿,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緊緊咬著牙,拚盡全身力氣,沿著救援繩,一步步向安全地帶挪動。
岸上的眾人屏息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就要到達岸邊,距離安全地帶隻有幾步之遙。突然,一股更加巨大的、夾雜著連根拔起樹木的洪峰,如同掙脫囚籠的巨獸,從上遊咆哮而下!
“縣長!小心——!”岸上的人發出撕心裂肺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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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娟隻來得及將背上的陳五爺用盡最後力氣推向伸過來的手,自己卻被那恐怖的洪流瞬間吞沒!那根維係著生命的救援繩,在洪峰的巨力下,應聲而斷!
“小娟——!”
眾人的驚呼聲被洪水的咆哮徹底淹沒。那道穿著雨衣的、單薄卻無比堅定的身影,在渾濁的怒濤中隻閃現了一瞬,便徹底消失不見。
……
陳青山正在組織公司的挖掘機和人員,從另一側奮力搶通道路。對講機裏突然傳來的、帶著哭腔的、斷斷續續的噩耗,像一道晴天霹靂,將他整個人釘在了原地。
“張縣長……為了救陳五爺……被……被洪水衝走了……找不到了……”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顏色。陳青山隻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小娟——!”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扔下對講機,像一頭發瘋的豹子,不顧一切地衝向那一片汪洋渾沌的災難現場。
暴雨仍在傾盆,洪水依舊咆哮。陳青山像瘋了一樣,沿著渾濁洶湧的河岸,一遍遍地呼喊,一遍遍地尋找。
鞋子跑掉了,腳被尖銳的石頭劃破,鮮血淋漓,他卻渾然不覺。雨水、淚水、血水混雜在一起,順著他扭曲的臉龐流淌。
“小娟!你在哪兒?你回答我啊!”
“張小娟!你出來!你不能丟下我!”
“我們說好的……要一起看著青山公司越來越好……要一起陪著爹娘到老……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他的聲音從嘶吼變為哀嚎,最終隻剩下無力的、破碎的嗚咽。公司的員工、救援的隊伍、村裏的鄉親,看著這個平日裏沉穩如山、頂天立地的漢子,此刻狀若瘋魔、肝腸寸斷的模樣,無不潸然淚下。
一天,兩天,三天……官方的大規模搜救還在繼續,但希望越來越渺茫。
陳青山不肯離開,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仿佛靠著那一口不肯熄滅的心氣支撐著,沿著河道向下遊尋找,範圍越來越廣,人也越來越憔悴,形銷骨立。
在一個暴雨初歇、天色微明的清晨,在一處地勢險峻、河道拐彎的亂石灘附近,搜尋陳青山的人,隻找到了他一隻被卡在石縫裏、沾滿泥濘的鞋。
陳青山,也失蹤了。
……
消息傳回陳家坳,傳回那間承載了無數溫暖記憶的老屋。
陳老栓和李秀英,張德富和胡蕙蘭,四位老人,在短短時間內,接連承受了兒媳女兒生死不明、兒子女婿失蹤尋人的雙重滅頂之災。那支撐了他們一輩子的精神支柱,仿佛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李秀英當場暈厥,醒來後,眼神便失去了焦距,隻是呆呆地坐著,嘴裏反複念叨著“青山……小娟……”,茶飯不思,迅速憔悴下去。
陳老栓仿佛一夜之間脊梁徹底彎了下去,他不再抽煙,不再出門,隻是整天坐在門檻上,望著村口的方向,渾濁的老淚無聲地流淌,那曾經堅毅的眼神,徹底化為一片死寂的絕望。
張德富和胡蕙蘭的情況同樣淒慘。胡蕙蘭哭暈過去數次,醒來便抓著女兒和女婿的照片,泣不成聲。
張德富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不吃不喝,喃喃自語:“沒了……都沒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最致命的毒藥,侵蝕著四位老人本就年邁衰弱的身體。他們像是約好了一般,在無盡的等待與絕望中,燈枯油盡。
李秀英最先在睡夢中悄然離世,走的時候,手裏還緊緊攥著陳青山小時候玩過的一個木雕小馬。
陳老栓在料理完老伴後事的第二天,被發現安詳地躺在老伴生前常坐的躺椅上,永遠閉上了眼睛。
相隔不過半月,張德富和胡蕙蘭也相繼鬱鬱而終。胡蕙蘭臨終前,緊緊拉著前來探望的王大紅的手,氣息微弱地囑咐:
“大紅……好孩子……要是……要是哪天……找到青山和小娟……告訴他們……爹娘……不怪他們……讓他們……好好的……”話未說完,便已氣絕。
曾經充滿歡聲笑語、承載著兩代人深情的老屋,徹底空了。隻剩下牆上那泛黃的全家福,照片上每個人都在笑著,那幸福,卻成了世間最殘忍的無聲嘲諷——凝固了回不去的昨天,映照著物是人非的今天。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坤江水日夜奔流,衝刷著曾經的傷痕,也帶走了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許多年後,很少有人再提起那場慘烈的洪災,提起那對為這片土地付出了一切的夫妻,和那四位在悲痛中相繼離世的老人。
隻是在某個平行時空的輪回起點,一個新生兒響亮的啼哭劃破黎明。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低沉而執著的聲音在時空的縫隙裏回蕩,帶著未能圓滿的遺憾與深入骨髓的眷戀。
第三世,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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