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山路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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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級的夏天,是在知了不知疲倦的鳴叫和畢業考試的緊張中度過的。
當張山拿著那張蓋著紅印、標誌著小學時代結束的畢業證書回到家時,發現院子裏多了一個熟悉又略顯陌生的身影——父親張川。
父親回來了,不是探親,是提前退休,真正地回來了。
他臉上的皺紋似乎比在省城時更深了,鬢角也添了許多刺眼的白發,但眼神裏卻有一種卸下重擔後的平靜,以及看著兒子長大成人的欣慰。
“山仔子,畢業了?”
張川接過兒子的畢業證書,仔細看著,手指在那紅印上摩挲了幾下。
“嗯,爸。”張山點點頭,心裏有些複雜。父親回來,家裏多了頂梁柱,他自然是高興的。
父親提前退休,雖然有一份退休工資,而他和二姐張芹接下來要去縣城讀書,花費會更大。
“好,畢業了好。”
張川把證書遞還給兒子,語氣堅定,“準備一下,開學的時候,爸送你和芹丫頭去縣城。”
大姐張芸正在灶間做飯,聞言探出頭,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有些黯淡。
出發那天,天還沒亮透,晨霧像薄紗一樣籠罩著群山。
李英早早起來,蒸好了饅頭,煮了雞蛋,又把精心準備好的、用油紙包了又包的臘肉塞進兩個孩子的行李裏。
張川穿著一雙半舊的解放鞋,背著一個巨大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裏麵裝著張山和張芹一個學期要用的被褥和部分生活用品。
張山和二姐張芹則背著書包,拎著網兜,裏麵是臉盆、飯盒等零碎東西。
“到了學校,好好吃飯,別舍不得花錢。”
李英一遍遍地整理著女兒的衣領,又給兒子緊了緊書包帶,眼圈紅紅的,“錢不夠了,就捎信回來,讓你爸給你們送。”
“媽,知道了,您放心吧。”二姐張芹懂事地安慰母親。
大姐張芸站在母親身後,把兩個煮熟的雞蛋塞進張山和張芹手裏:“路上吃。在學校……互相照應著點。”她聲音有些哽咽。
“姐,你……”張芹拉住張芸的手,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行了,走吧,路遠著呢。”張川背起那個沉重的帆布包,勒在肩膀上的帶子深深嵌入衣服裏。他率先邁開了步子。
張山和二姐最後看了一眼母親和大姐,轉身跟上了父親的腳步。
那條通往縣城的山路,蜿蜒在崇山峻嶺之間,像是永遠沒有盡頭。
起初,張山還有些興奮,走在最前麵。但走了不到兩個小時,他的腳步就慢了下來,小腿肚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二姐張芹情況稍好,但也氣喘籲籲。
隻有父親張川,背著那個看起來比他整個人還重的巨大行囊,腳步沉穩,一步一步,踩在碎石路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很少說話,隻是偶爾回頭看看落在後麵的兒女,喊一聲:“跟上,別掉隊。”
汗水浸濕了張川的後背,在舊工裝上洇開深色的印記。
他時不時用手托一下肩上的背帶,緩解那沉重的壓力。張山看著父親微微佝僂的背影,看著他那雙沾滿泥土的解放鞋,鼻子一陣發酸。
父親在鐵路上班時,雖然辛苦,但似乎沒有這樣狼狽過。
如今,為了送他們讀書,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用雙腳丈量著這七個小時的艱難山路。
中午,他們在一個山泉邊停下來休息。啃著冰冷的饅頭和雞蛋,就著甘冽的山泉水。
張川把水壺裏最後一點水遞給張芹:“芹丫頭,多喝點。”
“爸,您喝吧,我夠了。”張芹推辭。
“我喝山泉水就行。”張川直接走到泉眼邊,用手捧著喝了幾口。
休息了不到二十分鍾,張川又背起了那個沉重的包:“走吧,趁日頭還好,早點到。”
下半程的路,更加艱難。張山的腳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二姐張芹不時扶他一把。
父親依舊沉默地走在最前麵,那背影,像一座移動的山,沉默,卻承載著一切。
當夕陽的餘暉將天際染成橘紅色,縣城的輪廓終於出現在視野盡頭時,張山幾乎要虛脫了。
他看著前方父親那被汗水徹底浸透、緊緊貼在脊背上的衣服,看著他在看到縣城時微微挺直了一些的腰杆,淚水毫無征兆地湧了上來。
他趕緊低下頭,用髒兮兮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臉。
縣城的生活,對於張山和張芹來說,是全新的,也是拮據的。
張山在城關中學讀初一,張芹在縣二中讀高一。兩人不在一個學校,但離得不遠。
每個月,那點微薄的生活費,成了懸在姐弟倆心頭的大事。
有時候,是父親張川,計算著日子,再次走上那條七小時的山路,趕到縣城,把東拚西湊、帶著體溫的錢,小心翼翼地分別交給張山和張芹。
他從不逗留,往往隻是在校門口說幾句話,把錢塞給他們,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就又踏上了返程的路,多待一刻,就多花一分錢,而且還要趕在天黑前多走一段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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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時候,為了省下來回的車費,雖然班車很少且昂貴,也為了不讓父親那麽辛苦,張山和張芹在星期五放學後,星期六結伴回家。
回家的八小時山路,同樣漫長。
姐弟倆互相鼓勁,累了就在路邊石頭上坐一會兒,渴了就喝山泉水。
張芹總是會把母親塞給她的幹糧,多分一些給正在長身體的弟弟。
“姐,你也吃。”
“我吃飽了,你吃吧,你走路多,餓得快。”
回到家,往往是周六下午,母親李英總會等他們。一碗熱乎乎的、沒什麽油星的湯麵,就是最好的慰藉。
星期天一早,天蒙蒙亮,李英就起來忙碌了。她把珍藏的、舍不得吃的臘肉切下一小塊,細細地切成薄片,用辣椒和蒜苗炒得噴香,然後裝進兩個洗幹淨的玻璃瓶裏,塞得緊緊的。
這是姐弟倆接下來一個星期,甚至更長時間裏,唯一能見到的油腥和葷菜。
“在學校,別光吃鹹菜,把這臘肉拌在飯裏,香。”李英一遍遍地叮囑。
姐弟倆又帶上母親準備的幹糧,背上書包,在父母不舍的目光中,再次踏上那條返回縣城的八小時山路。
他們必須趕在星期天晚上點名前到達學校,參加晚自習。
這條山路,承載了太多。
承載著父親的汗水,承載著母親的牽掛,承載著姐弟倆求學的艱辛,也承載著他們對未來的渺茫希望。
在縣城讀書的三年,二姐張芹成了張山最大的依靠。張山從小到大,衣服都是大姐二姐洗的,自己連肥皂都很少碰。
到了縣城,這項“艱巨”的任務,自然落在了同在縣城讀書的二姐身上。
每隔一兩個星期,張山就會抱著一堆髒衣服,跑到縣二中的女生宿舍樓下喊:“二姐!”
張芹總會小跑著下來,接過那堆散發著汗味的衣服,沒有任何埋怨:“又攢了這麽多?下次別懶,自己學著洗洗。”
“哦。”張山嘴上答應著,下次依舊如此。
張芹會在學校的水房裏,就著冰冷的水,用力搓洗著弟弟的衣服,手指凍得通紅。洗完晾幹後,再疊得整整齊齊,等張山來拿。
不僅是洗衣服,張芹還會把自己省下來的飯票,時不時塞給張山幾張:“你正在長身體,多吃點。姐飯量小。”
張山心裏都記得。
寒暑假回家,他們也不能閑著,要幫著家裏幹農活。
挖地是常幹的活計,母親會把一塊地分成三份。
“芸丫頭,你挖這邊。芹丫頭,你挖中間。山仔子,你最小,挖那邊小塊。”李英分配著任務。
張山看著自己那一小塊地,再看看大姐二姐麵前那大片的地,心裏有點過意不去,但也隻能拿起比自己還高的鋤頭,笨拙地開始挖。
他力氣小,動作慢,挖一會兒就累得直喘氣。往往他才挖了不到一半,大姐張芸和二姐張芹就已經利索地幹完了自己那份。
她們從不說什麽,隻是默默地拿起鋤頭,走到張山那塊地,接著幫他挖。
“姐,我自己來……”張山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就你那速度,挖到天黑也挖不完。”大姐張芸語氣還是那麽直,但動作卻不停。
二姐張芹則溫柔地笑笑:“沒事,你快去歇會兒,喝口水。這點活,我跟大姐一會兒就幹完了。”
張山站在地頭,看著兩個姐姐並排彎腰勞作的背影,汗水順著她們的鬢角流下,滴落在新翻的泥土裏。
大姐即將嫁人,以後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二姐在縣城努力讀書,將來也不知道會去哪裏。
像這樣姐妹倆一起幫他幹活的日子,恐怕會越來越少了。
他心裏湧起一股巨大的暖流,混合著感激、依戀和一絲說不清的傷感。
小時候,兩個姐姐也是這樣,有什麽好吃的總讓著他,被人欺負了會護著他。
兩個姐姐用她們的方式,默默承擔著生活的重量,也為他撐起了一片雖然清貧卻充滿溫情的天空。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在心裏發誓,一定要讀出個名堂來,不能辜負了父親走過的山路,母親裝進的臘肉,還有兩個姐姐這無聲卻深沉的嗬護。
山路彎彎,看不到盡頭,就像他們的人生,充滿了未知與艱辛。
在這條路上,有父親沉默的背負,有母親細膩的關愛,更有姐弟間無私的扶持。
這些,如同黑夜裏的星光,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一個少年前行的路,讓他有勇氣,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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