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錦囊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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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家小姐回到頤年堂的時候,已是午時。
    她一直被孫氏抱在懷裏,實時獲得最新消息。
    勇於和人販子搏鬥的張康還沒被抬回家,自己就醒了。大夫看過之後,說他腹部有淤青。那是被踢的,不過目前看來沒傷到髒腑。
    最嚴重的傷在腦部,他被踢飛的時候後腦勺磕在地上,腫起一個大包。若有頭暈目眩、惡心嘔吐的症狀,都是正常的。
    玩家小姐聽得分明,他這是腦震蕩了。
    張康是家中的小兒子,典史娘子三十幾許生下他,已是老蚌生珠,對小兒子疼進骨子裏。見他好好的走出去卻躺著被抬著回來,心中很是怨怪把人送回來的孫氏。
    她麵上還未帶出不高興,張康已是暗地裏對江景行眨眨眼,主動承認錯誤:“娘,都怪兒子逼江家弟弟把妹妹抱出來玩,才有今日的禍事。”
    江景行一愣。
    典史娘子看向時不時抽噎兩聲的玩家小姐,饒是再愛小兒子,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肉厚的屁股上,罵道:“遭瘟的渾小子!剛滿月的嬰兒小小一個,也是能拿來玩的嗎?真是老天保佑,沒真的出事。”
    對江家哪還有怨懟,隻剩下羞慚了。
    玩家小姐驚訝張康的義氣,她瞥一眼東廂的方向,一進家門江景行就躲進屋中。孫氏無暇顧及他,尚還住在江家照顧女兒的張氏和她商量,到各家去走一趟。
    “生病”的老太太剛進醫館就溜了,衙役們沒把人逮住。一同前去的各家孩子自然沒有受傷,隻怕被叫回家裏還不知道出過什麽事呢。
    可孩子不知事,家裏的大人卻是要後怕的。
    那老太太人販子萬一起歹心,擄走其中任意一個,丟孩子的人家都是要哭死的。
    論理此事是因自家孩子而起,雖然為非作歹的是拐子,但知理的人家肯定是要上門慰問一二的。
    張氏願意去走這一趟。
    她住在江家,不就是給女兒幫忙的。
    孫氏這會兒不嫌棄多張氏一人在家,要消耗更多糧食了。拉著她的手說,“多虧有親家母在啊。”
    張氏看著她眼睛底下掛著的烏黑眼圈,真心實意覺得自個兒沒做什麽,孫氏更辛苦。她陪伴在女兒身邊,主要是說說話,不用做什麽事。
    孫氏不一樣,照顧孩子是什麽輕鬆的活計嗎?
    外孫子挪到頤年堂的時候已經滿周歲,孩子每長一個月都要好帶很多,便是外孫子剛出生的時候,家裏也是請有奶婆的,不必女兒親自喂奶。
    聽說,外孫女卻是每一頓奶都要孫氏親手喂才能喝,連換尿布都要孫氏動手。
    夜裏啼哭,更是隻認孫氏來哄。
    不過短短一月,孫氏就清減許多。
    張氏稀奇她竟然對孫女有如此耐心,這還是一心盼孫子的老寡婦嗎?不過瞥一眼臂彎中的外孫女,她又覺得孫氏這般也是正常的。
    誰能對如此漂亮的孩子狠得下心呢?
    張氏問:“大夫給姐兒瞧過沒有?”
    孫氏早就解開孩子的衣服,仔細瞧過每一處皮膚了。
    “孩子身上沒傷,隻怕晚上夜驚。”
    孩子被嚇到,夜裏就會夢魘。
    這麽小的孩子也沒辦法用藥,隻能靠大人時時看顧了。
    張氏帶著人走了。
    不多時,下人過來通報說老爺回來了,請孫氏帶著江景行一起去前院。
    江景行惴惴不安地問:“祖母,爹會打我嗎?”
    孫氏雖氣惱他胡作非為,但看他怕成這樣,也有些心軟了。
    “你怎麽能不跟家裏說一聲,就把妹妹帶出去呢?這也太亂來了。”
    孫氏罵完,放柔聲音說:“等會兒,你別跟你爹頂著,認錯幹脆一點。他要是打你,祖母會攔著。”
    玩家小姐冷哼一聲,慈母多敗兒。
    祖孫三人來到前院書房,江硯背對門口站著。
    江景行一進屋就跪下了。
    江硯聽到動靜,轉過身問:“知道錯沒有?”
    江景行說:“兒子知錯了。”
    江硯問:“錯在哪裏?”
    江景行說:“我不該私自把妹妹帶出去。”
    江硯說:“伸出手來。”
    孫氏看到他手中的粗/長的戒尺,眼皮一跳,說道:“孩子已經知錯了。他今日也嚇得不輕,不如改日再罰他。”
    江硯說:“今日事今日畢,哪容得拖延。”
    孫氏說:“將妹妹抱出去原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受張家小子逼迫……”
    “娘!”
    江硯忍不住高聲道:“若是兒子犯錯,娘肯定是要懲戒的,愛子但不溺愛孩子,不是娘親口說出來的話嗎?”
    江硯沒想到孫氏會阻攔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全部發自內心。他能有今日的造化,多虧娘親從小教導嚴厲,故而在孫氏提出教養長子的時候,他打心底裏讚同。
    他剛當官,整日忙於公事,絕沒有時間分給兒子。比起性格軟弱的妻子,剛毅的母親更適合養育長子。
    今日之事,沒讓他否定自己的決策,可是孫氏的阻攔,卻讓他驚覺自己的失誤。
    孫氏一時臊得臉頰通紅。
    江硯不忍她尷尬,低頭看著兒子說:“本縣周歲以下的孩童,夭折者十之七八,隔壁張家出生的孩子有十二個,但養到五歲的隻有兩個哥兒,一個姐兒。往往受風受寒,受熱受驚,都能讓孩童夭折。”
    江景行聽住了。
    孫氏的手在發抖,她比孫子更知道兒子說的都是真的。
    江硯繼續說:“現今我們家的日子也是因為父考學出來,才能呼奴喚婢,否則你自生下來就要做活兒,麵朝黃土背朝天,半旬吃不上一次稻飯,半年嚐不到一點葷腥,而你妹妹若是被拐走,過的日子比這還不如,活著的每一日都比死更糟糕。”
    “你今日行事,無異於害妹妹性命!”
    這一聲厲喝之下,江景行渾身一顫。
    江硯指著玩家小姐,對江景行說:“看著你妹妹的眼睛回答我,你認不認罰。”
    嬰孩的眼睛都是天真無邪的,玩家小姐的眼睛更添澄澈,猶如一麵鏡子,足以照出任何人心底的不堪。
    江景行不過一個小小孩童,那點狡詐隱瞞之心碎裂一地,哽咽道:“我錯了!我想炫耀妹妹,便故意支走香瓜姐姐,趁機把妹妹抱出門。我沒想到,會遇上壞人……嗚嗚嗚。”
    戒尺打在江景行的手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孫氏閉上眼睛,不忍去看。
    江硯說:“這一下,罰你不知輕重,違逆長輩。”
    “啪!”
    “這一下,打你不知關心長輩,祖母辛勞清減,你卻隻顧自己貪玩。”
    “啪!”
    “這一下,打你心性涼薄,忠仆保護你而受傷,你不為其求醫問藥,隻顧獨善其身。”
    每一下,打在江景行的身上,都像是抽在孫氏的心上。
    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看著父子倆。
    江景行樣貌和其父有五分相似,麵對他的時候,孫氏總會想起垂髫之年的兒子。那時候,娘倆的日子過得苦,她就總是忍不住對大孫子更好一些,好像就可以把虧欠兒子的補償回來。
    先前她自覺,哪怕自立時死了,到地府見著亡夫的麵,也可以挺起胸膛說一句:我孫氏對得起你們老江家。
    此刻,孫氏不再如此想了。她恍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把這孩子的性子養壞了。
    ……
    江硯送祖孫倆回頤年堂的路上,一直小心觀察孫氏的神色,卻沒看出什麽來。
    這會兒,孫氏臉上沒有表情。既不見喜色,也不見怒容。
    母子倆一路上沒有說話。
    “娘,景哥兒先留在前院,我看著他。”
    江硯扶孫氏坐下,正要告退。
    孫氏抱著玩家小姐的手微微收緊,開口說:“你把哥兒挪回他娘那兒吧,讓錢氏教養。我要照顧呦呦,實在無暇看顧哥兒。子不教父之過,哥兒頑劣未嚐沒有你失職之故。”
    孫氏想不起金孫剛挪到頤年堂的時候是什麽性子,可他現在的性子壞了。
    以前教不好,以後她也狠不下心教。
    孫氏眼睛濕潤了。
    “兒啊,你不要一心都在外麵,也留幾分在家中。我自認做娘是成功的,但可能真的做不好祖母……”
    江硯走了。
    孫氏一時覺得心灰意冷,兒子雖沒明言,但心裏肯定是怨怪她沒帶好孩子的。
    她辛苦半生拉扯大的兒子,怨怪她啊……
    這時,一隻柔軟的小手抓住她的指頭。
    孫氏低頭下去,看到嬰孩臉上的笑容,不由一愣。從村裏到城裏,她從精明能幹人人誇張的婦人變成拖累兒子的無知村婦。漸漸的,好像誰都用不著她了,卻還這麽一個丫頭片子隻肯與她親近。
    頓時,心情由陰轉晴,忍不住拿額頭貼著玩家小姐的額頭,說道:“兒子哪有孫女貼心。好姑娘,祖母知道你在安慰我,我不傷心了。”
    玩家小姐:“……”
    我是在催您,該使人去通知黃老孺人一聲,該讓顏控的縣尊阿娘來瞧瞧我這小可愛了。我這還有正事要辦呢?!怎麽區區一個小動作,把您老【重男輕女】的固有屬性都給搞掉了。
    正在她驚異“好姑娘”一詞竟是從孫氏嘴巴裏吐出來的時候,忽見遊戲麵板閃爍起來,出現任務完成的提示。肉嘟嘟的小手一劃拉,麵板上浮現一行文字:[成長任務·一已完成,是否領取獎勵錦囊?][是/否]。
    玩家小姐按住激動的心,控製顫抖的手,點擊[是]。
    孫氏笑起來,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小東西看來是真知道她傷心了,還打算安慰她。
    這一刻,孫氏覺得暖心無比。
    玩家小姐……玩家小姐不知道孫氏在抽什麽風,奪不回自己的小手手,隻能放棄。她用另一隻手沿著錦囊的輪廓從上到下撫摸一遍,欣賞錦囊上栩栩如生的青鳥刺繡。把玩一會兒,這才打開。
    銀光大作,從錦囊裏噴湧而出,待特效消失,一枚圓形的黑色小球從裏麵浮現出來,被玩家小姐抓在手裏,化作一行行行雲流水的文字。
    [恭喜你,獲得技能:回溯。
    技能描述:輸入關鍵詞,可以查看在“時間快進”期間發生的往事。]
    文字滲透遊戲麵板,化作一個搜索框,鑲嵌進空無一物的任務頁麵。
    任務難度和獎勵果然是成正比的,上周目,玩家小姐僅獲得過實物獎勵,最大的一筆是黃金百兩。
    不能說沒有用處,但和該項技能比起來就是美玉和頑石的差別。
    在她愛不釋手地戳動搜索框的時候,黃老孺人親自趕來廨舍探望。
    玩家小姐趁機將藏起來的一枚三角符取出來,用不靈活的小手指遞給黃老孺人。
    黃老孺人一愣,看向孫氏。
    孫氏蹙著眉頭奪過來。
    “這是什麽符,打哪來的?”
    她打開三角符,一塊薄如蟬翼的碎布從符紙中掉出來。
    黃老孺人不讓丫鬟幫忙,親手蹲下身撿起碎布,隻見布料以雙麵繡的工藝,正反一為繡線小像,繡的是一名頭戴笠帽的男子麵容,另一麵則是四個字——四郎愛奴。
    黃老孺人心中產生某種猜測,對孫氏說:“這張符紙和裏麵的東西,我要拿給行之瞧一瞧。”
    黃縣令,大名黃道運,字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