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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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變強的話,就無法給父親帶藥回去。
不變強的話,就不能帶著偷來的錢包逃走。
不變強的話,遭到報複也贏不了。
不變強的話,會被奉行所捉住判刑……
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浮現在猗窩座的腦海裏,遙遠卻又真實,讓他心潮起伏。
貧寒的家境,身患重病的父親,還有一個與父親相依為命的少年。
他們是誰?那個少年,看上去好熟悉……是我嗎?
在恍惚的記憶畫麵中,猗窩座動作有些僵硬地應對著眾人的圍攻,拳腳的攻擊失去了以往的淩厲和精準。
麵對突然間威脅性大降的對手,鬼殺隊幾人抖擻精神,壓榨出了身體中最後的力量。
原本搖搖欲墜的戰局再度變得僵持了起來。
“堅持住!太陽快要升起了!”
猗窩座沒有在意這些,一幕幕畫麵在他眼前閃過,讓他無暇顧及其他。
為了治好父親的病,為了讓父親活下去,少年隻能通過偷竊別人的錢,才能換取給父親治病的昂貴的藥。
哪怕因此被奉行所抓住,被處罰和毆打,被烙上代表罪人的刺青,他也完全不在乎。
為了父親,不管是被鞭子打得皮開肉綻,還是被打斷骨頭,他都扛得下來。
為了父親,哪怕死了都無所謂。
“我一定能治好他!”
直到父親上吊……自殺……
為了不再讓自己的孩子去奪人錢財給自己治病,為了不再給自己的孩子添麻煩,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能夠重來,能夠正直地活下去。
就這樣死了啊……
“窮人連活著都不被允許嗎?這世道見鬼去吧!”
少年抱著父親的墓碑痛哭流涕的身影緩緩定格在記憶中,在猗窩座的眼中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那似乎……是他曾經身為人類時的記憶?
這樣啊,他一開始是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才選擇變強的嗎?
猗窩座回過神來,此時此刻,心中如潮水般噴薄而出的情緒是——
憤怒!
一定能治好、拯救、保護……都是些無聊透頂的妄言妄語。
令人不快至極!
猗窩座有些失焦的眼神瞬間變得冷厲起來,含怒揮出的亂拳勢大力沉,讓周圍的幾人猝不及防間向四方飛出,身上爆開一道道血花。
猗窩座沒有在意其餘人,直接追上了炭治郎。
此刻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統統給我去死吧!”
就像記憶裏的那個少年,茫然無措地憤怒著,麻木地與人爭鬥著。
“炭治郎!”杏壽郎、義勇和實彌拚盡全力狂奔而來。
“火之神神樂·圓舞!”
炭治郎高舉手中的日輪刀奮力揮下,卻被猗窩座一拳砸在刀身側邊。
“當”的一聲脆響——
刀,斷了。
猗窩座攥緊另一隻拳頭就要揮出,一溜血液從旁邊飛射而來,落在了他身上。
呼——
灼熱的火焰在他身上轟然爆發開來,將他的全身都吞沒了進去,像是變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篝火。
“血鬼術·爆血!”禰豆子加入了戰場,竭盡全力催動著血鬼術。
猗窩座剛要揮出的拳頭在火焰的燒灼下略微停頓,便被飛速趕來的杏壽郎和義勇聯手架住。
實彌的刀刃則是纏繞著猛烈的狂風,以疾風之勢砍向他的後頸。
“喝!”炭治郎大吼一聲,同樣揮動斷掉的刀斬向猗窩座。
猗窩座向後踹出一腳,“哢嚓”一聲將實彌的右臂踢得骨折,同時一把攥住了炭治郎斬來的刀刃。
“為什麽這些狗屁不如的家夥能活著,老爸卻必須死呢?”
腦海裏的少年在發出憤世嫉俗的質問。
“去死吧!統統去死吧!”
“刀……抽不出來!”炭治郎死死咬著牙,幹脆借著右臂發力,一腦門狠狠砸在了猗窩座頭上。
砰!
“脫胎換骨吧,少年!”
胡子拉碴的男人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一陣亂拳砸在他臉上。
猗窩座瞳孔微顫,頭上流著血“噔噔”後退了幾步。
“你很有天賦啊!不用武器就能打贏大人,真是個讓人心情大好的家夥。”
穿著白色武道服的男人,之前在他的耳邊喋喋不休的男人,終於露出了他的麵容。
“要不要來我的道場?我這裏一個門生都沒有。”
“你是誰啊?”猗窩座滿心煩躁,“滾開!”
他再度揮拳衝向炭治郎,眼中滿是凶狠的殺意。
可惡的人類,惡心的弱者,竟敢讓他想起這種無聊的過去。
淩亂到大失準頭的拳頭又一次被眾人合力攔下,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哎呀——真是好結實的家夥!都揍成那樣了,還不消片刻就醒了。”
衣服後麵有著“素流”二字的男人帶著他走在道場的長廊上。
“……我還有一份工作想交給你……”
無聊的過去!
猗窩座瞥見山巒間亮起的白光。沒有時間再浪費了,趕緊殺了他們!
他一腳踩碎了地麵,再度擺開架勢,腳下綻放開巨大而美麗的十二角雪花圖案。
“快退!”實彌瞳孔緊縮,認出了對方的陣勢,嘶聲大喊道。
在如今全員重傷脫力的情況下,他們根本沒辦法接下這威力強勁且範圍巨大的一招……
會死!
在所有人竭力向後退避之時,杏壽郎卻不退反進,決絕的身影好似攜著熊熊燃燒的烈焰,義無反顧地衝向了猗窩座。
他會貫徹自己的職責!哪怕付出生命,也要為大家爭取一個生的機會!
“煉獄先生!”炭治郎聲嘶力竭地喊道。
“煉獄!”義勇和實彌目眥欲裂。
“可惡的人類,易碎又脆弱的弱者……”猗窩座望著衝向自己的杏壽郎,“輕易就會死,壞掉,消失不見……”
“我剛把身為罪人的你狠揍了一頓,收拾掉了。沒事了!”記憶中的男人衝他開朗地笑著。
無聊至極!
“術式展開!”猗窩座腳下踏著的雪花圖案綻放出明亮的藍色光芒。
“我想麻煩你照看我生病的女兒……”男人還在說著。
無聊——
“終式·青銀亂……”
門扉“呼”的一聲打開,那個眼眸如同花朵一般的女孩轉過頭來看向他。
猗窩座猛地瞪大雙眼,眼瞳劇烈地震顫著,即將釋放的招式頃刻間消失不見。
那是——
天邊的光輝愈加強盛,太陽就要從群山之間探出頭來了。
數不清的記憶片段如同浮光掠影般紛至遝來,讓猗窩座陷入了恍惚與錯亂的思緒之中。
他顫抖著深吸了口氣,狠狠一蹬地麵轉過身去,悶頭鑽進了黑暗的樹林裏,頭也不回地狂奔向了遠方。
杏壽郎抱著必死的決心揮出的一刀砍在了空處,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腳步。
“逃走了?”實彌不甘心地張了張嘴。但他們已經無力再戰了,沒辦法追上去把敵人拖在陽光之下。
“攔……攔住他……”義勇搖搖晃晃走了兩步,眼前一陣發黑,脫力地坐倒在地上。
“他的身上,傳來了一種十分悲傷的氣味。”
炭治郎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著,眼睛直直盯著猗窩座逃走的方向。
“那個……人。”
不知為什麽,在這一刻,炭治郎更想用“人”來稱呼對方。
猗窩座身形慌亂甚至是狼狽地奔行在叢林裏,幾乎是在亡命奔逃。
不僅僅是在逃離即將升起的太陽,更是那如影隨形追逐而來的,像是要將他完全淹沒的悲傷與絕望。
那是屬於他的——
記憶。
“狛……先生……”
女孩的聲音在輕輕呼喚著他,由遠及近。
“狛治先生!”
猗窩座前衝的腳步刹那間停滯,身體僵直地站在了原地。
周圍的世界霎時間變得黑暗下來,璀璨絢麗的花火接連綻放開來,將黑暗點亮。
“狛治先生,可以和我結為夫妻嗎?”
頭上插著雪花發簪的女孩緊緊握著他的手,羞紅著臉龐,用花朵一般美麗的眼瞳凝視著他。
“嗯!”猗窩座聽見自己這樣回應道,“我會變得比任何人都強……”
“一生保護你。”
女孩眼角含著淚花,臉上綻開比煙花都更加明媚的笑容。
猗窩座抬起手掌,顫抖著想要抓住她,眼前的一切卻如煙雲般散去。
伸出去的手停滯在了半空中。
“戀雪。”
他輕輕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佇立在腦海中的圍牆轟然坍塌,過往的所有記憶蜂擁而至。
“是啊,我都和她約好了。”
結果,他隻是逞口舌之快,約定一樣都沒有完成。
在加入素流道場後,跟慶藏師父練習拳法,照顧生病的戀雪。
戀雪漸漸恢複了健康,自己的心靈也得到了拯救。
慶藏師父也願意將戀雪托付給他,不介意他是個刺有罪人紋身的罪人。
明明人生已經有了重來的機會,被拯救的心靈再度生出了對未來的無限期待……
但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不惜用性命守護的兩人,竟然會慘遭毒殺。
在舉辦婚禮之前,他離開了慶藏師父和戀雪,回去給父親上墳。
然後,在這段時間內,一直找素流道場麻煩的劍道場,因為對著幹也贏不了他們,所以往井裏投了毒。
重要的人麵臨危機時,他總是不在身邊。
終究沒能保護得了任何人……
哪怕事後赤手空拳殺死了劍道場的六十七人,為他們報了仇,心裏也空空如也。
在萬念俱灰之時,被變成了鬼,失去了記憶。
成為鬼後又一直在追求強大。
明明想守護的東西已經一樣都沒有了,也並不想在這個舉目無親的世界繼續生存下去,卻反複進行了數百年無意義的殺戮……
真是悲慘、滑稽又無聊的故事。
猗窩座緩緩跪倒下去,全身似乎都失去了力氣,需要用盡全力才能攥緊雙拳。
身為人時的記憶,成為鬼後的記憶,一幕幕光怪陸離的影像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已經沒有要守護的東西了,已經沒有繼續變強的理由了,數百年的修行、戰鬥、殺戮,隻是一場荒唐滑稽的笑話。
一條喪家之犬,沒用的……弱者……
猗窩座露出恍然的神情,金色的眼瞳明滅不定。
是啊,他討厭弱者。
弱者不會堂堂正正地決勝負,會在井裏投毒,醜惡不堪。
弱者的忍耐力不夠強,動輒自暴自棄,用“守護的拳頭”去殺人,讓師父重要的素流拳法染血,也沒能遵守父親的遺言……
弱者完成不了任何約定,也保護不了任何人。
“原來如此,我真正想要殺死的弱者是——”
猗窩座轉過頭,望向樹林外漸漸升起的太陽。
陽光穿過叢林的間隙,黑暗的大地如同被拉開的帷幕,光明的腳步向著他緩緩走來。
這種毫無意義的生命,就此結束吧。
哪怕他已經無法去到重要之人的所在之地,但若是還能再見的話,他想親口跟他們說聲對不起。
去完成這個失約了數百年的約定。
猗窩座凝視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忽然看到了那個身著粉色和服的女子,不知在那裏等待了多久,正微笑著對他張開懷抱。
“歡迎回來,狛治先生。”
他瞪大雙眼,抬起雙手迎向光明,想要擁抱麵前的女孩,如同投向他最終的歸宿。
“這樣啊,你一直在等著我啊。”
“讓你等了這麽久真的很抱歉……”
金色的陽光穿過林蔭,將要把他擁入懷中。
錚——
一道木門在他腳下浮現出來,將他拖入了看不到邊際的黑暗城市之中。
“你在做什麽,猗窩座?”
無慘站在他身前,用那雙冷酷的梅紅色豎瞳居高臨下地瞪著他。
空間的驟然變換讓猗窩座愣了一下,然後他抬眼看著無慘。
恢複記憶之後,他對這個將自己強行變成鬼的家夥也沒什麽好感。
不過心裏卻也並沒有太多憤怒和恨意,一切都無所謂了,他隻想早點見到一直在彼世等待著他的人。
“沒什麽。”猗窩座冷淡地說。
無慘一把抓住他的頭發,額頭上青筋暴起。
“你不是想變強嗎?”
“好不容易踏入了你所追求的至高領域,卻要軟弱地自行舍棄嗎?”
“猗窩座!”
猗窩座皺起眉來,身體上出現一道道裂紋,血流如注。
“夠了,已經沒有變強的理由了。”他的語氣平靜而冷漠。
“猗窩座,猗窩座,猗窩座……”無慘的聲調一聲比一聲高,抓著猗窩座粉色頭發的手漸漸收緊,“你真令我失望。”
這一大清早的,真刺激。
在發現猗窩座的情緒出現異常後,他迅速投去了關注的目光。
然後就發現他所欣賞和看重的上弦之叁——想曬太陽!
無慘當即命令鳴女將猗窩座拉進了無限城,這才從對方的思想中了解了緣由。
明明領悟了通透世界,壓著獵鬼人打了那麽久卻沒能殺死一個人。
這也就罷了,隻是因為偶然間恢複了記憶,竟然就想要尋死?
對自己的生命萬分珍惜的無慘完全無法理解!
他垂眼死死盯著猗窩座毫無懼意和尊重的表情,眉頭擰緊,開始操控他的大腦。
既然如此,那種毫無用處的記憶就沒必要留下。
猗窩座被鬼王的控製力壓製得動彈不得,腦海中的記憶卻漸漸被抹除,剛剛回想起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不!戀雪,慶藏師父,老爸……”
他將牙齒咬出了血,眼眶都瞪裂了,卻阻止不了他們的身影在腦海中越來越遠,漸漸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此時此刻,他終於對麵前的鬼王生出無限的恨意和殺意。
“絕對饒不了你,鬼舞辻……無……”
“嗯?”
他忽然迷茫地愣在原地,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