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宮側目

字數:5855   加入書籤

A+A-


    楚言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熬過那個漫長而恥辱的夜晚的。她像一尊失去靈魂的木偶,任由宮女們服侍著沐浴、更衣,然後被送入那間充斥著龍涎香氣的暖閣。她蜷縮在床榻的最裏側,緊緊裹著錦被,身體僵硬,耳朵卻警惕地捕捉著外間的任何一絲聲響。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隻剩下簷角滴水的嗒嗒聲,敲打在死寂的夜裏,也敲打在她冰冷的心上。她不敢睡,也無法思考,腦海裏反複閃現著皇帝那雙深邃迫人的眼睛,以及他指尖冰涼的觸感。恐懼、委屈、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茫然,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撕裂。
    直到天光微熹,暖閣的門被輕輕推開,梁九功低眉順眼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捧著衣物和洗漱用具的宮女。
    “鬆佳姑娘,該起身了。”梁九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楚言機械地坐起身,任由宮女們伺候她梳洗,換上幹淨的宮女服飾。那身熟悉的青色宮裝穿回身上,卻再也給不了她絲毫安全感,反而像一道無形的烙印,提醒著她昨夜發生的一切。
    “姑娘,請隨咱家來。”梁九功引著她,走出暖閣,穿過寂靜的懋勤殿。
    清晨的乾清宮,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莊嚴而冷清。路上遇到的太監宮女們,看到梁九功親自領著楚言從懋勤殿方向出來,個個都低下了頭,眼神卻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驚異和探究。那些目光如同細密的針,紮在楚言背上,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梁九功將她送到通往宮女住處的角門處,停下腳步,低聲道:“姑娘回去好生歇著,今日不必當值了。陛下……自有恩賞下來。”
    恩賞?楚言心裏一片苦澀。她寧可什麽都不要,隻求能回到從前。可她明白,從昨夜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福了一禮,聲音幹澀:“謝公公。”
    回到住處,雲妞早已焦急地等在門口,一見她回來,立刻衝上來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眼圈瞬間就紅了:“哈宜呼,你……你昨晚……”
    楚言搖了搖頭,疲憊得一個字也不想說,徑直走到炕邊,脫力般地癱坐下去。
    雲妞關上門,坐到她身邊,又是心疼又是擔憂:“我聽說……聽說你昨夜留在懋勤殿了?這……這可怎麽是好?現在外麵怕是都傳遍了!”
    楚言把臉埋進膝蓋裏,悶悶地說:“雲姐姐,別問了……我累了。”
    雲妞歎了口氣,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也不再追問,隻默默地去打了盆熱水來,擰了毛巾遞給她:“擦把臉吧,好歹歇一歇。”
    楚言接過毛巾,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知道,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麵。
    果然,不出所料。
    盡管梁九功已經盡力約束,但皇帝留宿掃炕宮女在懋勤殿的消息,還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後宮。乾清宮一個卑微的掃炕宮女,竟然以這種方式承寵,這在整個大清後宮的曆史上都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震驚、鄙夷、嫉妒、好奇……各種情緒在後宮蔓延開來。
    楚言所在的這間小小的下人房,仿佛一夜之間成了整個紫禁城的焦點。她隻要一出門,就能感受到四麵八方投射來的、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有同情,有羨慕,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和敵意。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們乾清宮的‘貴人’起來了?”尖刻的聲音響起,又是那個翠兒,她抱著胳膊,斜倚在門框上,臉上滿是鄙夷和不屑,“爬龍床的滋味不錯吧?真是好手段啊,平日裏裝得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背地裏卻幹這等下賤勾當!”
    楚言臉色煞白,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妞氣得渾身發抖,上前一步擋在楚言麵前:“翠兒!你嘴巴放幹淨點!哈宜呼也是你能編排的?”
    “我怎麽不能編排?”翠兒聲音拔得更高,故意讓周圍所有人都聽見,“她做得出,還怕人說嗎?一個掃炕的,仗著有幾分狐媚子功夫,就敢往萬歲爺跟前湊,真是丟盡了我們乾清宮的臉!”
    “你!”雲妞氣得想上前理論,卻被楚言死死拉住。
    “雲姐姐,算了。”楚言低聲道,聲音裏帶著深深的疲憊,“我們回去吧。”
    她不想爭辯,也無從爭辯。在這些人眼裏,她無論說什麽都是錯。她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原罪。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真正的麻煩,來自更高處。
    這天下午,楚言被張公公叫去。張公公看著她,眼神複雜,歎了口氣:“楚言,延禧宮那邊……惠妃娘娘傳話過來,說是新得了幾匹上好的杭緞,讓你過去……幫著瞧瞧花色。”
    又來了。楚言心裏一沉。惠妃娘娘這次“請”她,絕不會隻是看布料那麽簡單。
    她無法拒絕,隻能硬著頭皮再次踏入延禧宮。
    這次,惠妃娘娘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雖然依舊維持著表麵的溫和,但眼底那層冰冷卻清晰可見。她並沒有真的讓楚言看什麽杭緞,而是直接揮退了左右,隻留下一個心腹宮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殿內隻剩下她們兩人,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哈宜呼,”惠妃的聲音依舊柔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本宮倒是小瞧你了。”
    楚言跪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奴婢不敢。”
    “不敢?”惠妃輕笑一聲,那笑聲裏沒有半分暖意,“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乾清宮那麽多規矩,竟都攔不住你一顆攀龍附鳳的心。本宮原以為你是個安分的,還曾好意提點於你,沒想到……你倒是會把握時機。”
    楚言渾身發冷,知道惠妃這是動了真怒。她之前那點“看重”,在昨夜之事後,徹底變成了威脅和恥辱。
    “娘娘明鑒!”楚言叩首,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昨夜……昨夜並非奴婢所願!是皇上……奴婢實在是身不由己……”
    “好一個身不由己!”惠妃的語氣陡然轉厲,“你的意思是,皇上強迫於你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萬萬不敢!”楚言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求娘娘恕罪!”
    看著她嚇得麵無人色的樣子,惠妃眼中的厲色稍緩,但冷意更甚。她深知皇帝的性子,若非自己有意,絕不可能發生昨夜之事。這個楚言,必定是使了什麽手段,蠱惑了聖心!
    “本宮不管你是真無辜還是假惺惺。”惠妃冷冷道,“既然皇上給了你這份‘恩寵’,你就該謹守本分,安生待在乾清宮,莫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更莫要仗著這點微末的恩寵,就在這後宮裏頭興風作浪!若是讓本宮知道你有什麽不安分的舉動……”她頓了頓,語氣中的威脅不言而喻。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謹守本分,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楚言幾乎是哭著保證。
    從延禧宮出來,楚言隻覺得雙腿發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惠妃的警告如同冰水澆頭,讓她徹底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看似風光,實則步步殺機。
    然而,惠妃的警告僅僅是個開始。
    接下來的日子裏,楚言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六宮側目”。
    她去膳房取飯,原本還算和氣的膳房太監,眼神變得躲閃,給她的飯菜也明顯不如從前;她去漿洗房送換洗的衣物,會聽到婆子們毫不避諱的指指點點和嗤笑聲;就連平日裏關係還過得去的小宮女,見到她也像避瘟神一樣遠遠躲開。
    她徹底被孤立了。成了一個遊離於正常秩序之外的、尷尬而危險的存在。
    而康熙皇帝那邊,自那夜之後,卻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沒有立刻給她名分,也沒有再單獨召見她。隻是隔了兩日,梁九功送來了一些賞賜,無非是些衣料、首飾和補品,比起那夜的“恩寵”,顯得例行公事而冷淡。
    這種“拔那啥無情”的態度,更是坐實了後宮眾人對楚言的輕視——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玩物罷了。
    楚言在巨大的心理壓力和無處不在的孤立排擠下,迅速憔悴下去。她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人瘦得幾乎脫了形,原本靈動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整日裏懨懨的,如同驚弓之鳥。
    雲妞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也無能為力,隻能偷偷地多照顧她一些。
    這日,楚言強打著精神,想去後院透透氣,剛走到廊下,就聽到假山後傳來幾個小太監肆無忌憚的議論聲。
    “嘖,瞧瞧那位,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擺出那副病西施的樣子給誰看呢?”
    “就是,皇上怕是早把她忘到腦後了吧?還以為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呢,做夢!”
    “我聽說,連惠妃娘娘都敲打她了,讓她安分點……”
    “活該!一個掃炕的,也配……”
    汙言穢語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割在楚言心上。她再也聽不下去,轉身踉踉蹌蹌地跑回房間,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眼淚終於決堤而出。
    委屈、恐懼、孤獨、絕望……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麽?她隻是想活下去而已!為什麽偏偏是她要承受這一切?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不知哭了多久,眼淚似乎流幹了,隻剩下麻木的疼痛。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望著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心裏一片荒涼。
    難道她穿越這一遭,就是為了體驗這無盡的屈辱和孤獨嗎?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感湧上喉嚨,她猛地捂住嘴,幹嘔了幾下,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起初,她以為是情緒激動加上沒吃什麽東西導致的。可接下來幾天,這種惡心感反複出現,尤其是在早晨起來的時候,而且,她發現自己一向準時的月事,竟然遲遲未來……
    一個可怕的、卻又帶著一絲荒謬希望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中了楚言!
    她……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想起那混亂的一夜,再結合自己身體最近的異常反應,這個可能性越來越大!
    楚言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心情複雜到了極點。恐懼、慌亂、無措,但隱隱的,又有一絲微弱的光芒,在絕望的深淵裏悄然亮起。
    如果……如果真的有了孩子……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是福是禍?是新的危機,還是……一線生機?
    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她的人生,似乎又要迎來一場翻天覆地的巨變。而這深宮之中的暗流,也必將因這個尚未確認的消息,而變得更加洶湧澎湃。
    喜歡嬌寵掃炕格格:玄燁,崽崽又來咯請大家收藏:()嬌寵掃炕格格:玄燁,崽崽又來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