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所中之毒雖凶險，但發現及時，救治得當，加上孩子生命力旺盛，幾劑猛藥下去，高燒漸退，紅疹也開始慢慢消散，隻是人還虛弱，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楚言衣不解帶地守在兒子床邊，看著那張蒼白的小臉，心如同被反複淩遲。恐懼與憤怒在她心中交織、沉澱，最終淬煉成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
    玄燁給了她暗中查探的許可，那枚玄鐵令牌在她袖中沉甸甸的，既是權力，也是責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僅僅依靠皇帝的庇護和運氣。對方已經將屠刀架在了孩子們的脖子上，她必須反擊。
    她首先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隨行人員。除了絕對信得過的永壽宮舊人，其餘伺候的、哪怕是太皇太後宮中撥來幫忙的，她都讓秋紋暗中留意其行蹤舉止。同時，她開始仔細回憶蜜餞事件的每一個細節。
    那碟蜜餞是隨著其他貢品一同由當地官員進獻，經內務府隨行人員初步查驗後，呈送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覺得好，分賞各船女眷。送到她船上的，是由一個名叫福海的小太監經手。這福海是內務府派來的，並非她永壽宮的人。
    “秋紋，”楚言低聲吩咐，“想辦法查查那個福海。記住，要悄無聲息，絕不能打草驚蛇。”
    “奴婢明白。”秋紋領命而去。
    另一方麵，楚言也開始主動出擊。她不再整日愁眉不展，反而強打起精神，更加殷勤地侍奉在太皇太後身邊，陪老人家說話，照料飲食，甚至將自己現代聽來的一些養生小竅門，用家鄉偏方的名義，說給太皇太後聽，竟真讓老人家精神更健旺了些。太皇太後對她愈發喜愛，連帶著對病中的胤祚也更加憐惜。
    楚言此舉，既是盡孝，也是自保。有太皇太後這尊大佛的青睞，無形中為她增添了一道護身符。同時，她侍奉太皇太後越盡心，在玄燁眼中便越是懂事識大體，那份因屢次遇險而產生的憐惜與愧疚，也會更深。
    這日，玄燁過來探望祚兒，見孩子病情穩定，臉色稍霽。楚言親自奉上茶水，柔聲道：“皇上不必過於憂心，太醫說了，祚兒底子好，再將養些時日便能恢複。倒是皇上，連日操勞，還要為臣妾和孩子們懸心，臣妾實在過意不去。”
    她語氣溫婉，眼神中帶著恰到好處的依賴與感激。玄燁握住她的手，歎道：“是朕沒有護好你們。讓你和孩子們受委屈了。”
    “能得皇上如此掛念，臣妾和孩子們便不委屈。”楚言垂眸，輕聲道，“隻是……對方如此窮追不舍，臣妾實在擔心……此次南巡，隊伍龐大，人員複雜，若不能揪出內鬼，隻怕防不勝防。”
    她這話，既表達了擔憂，又將問題引向了隨行人員的管理，不著痕跡地推動了玄燁清查內部的決心。
    玄燁眼神一冷：“朕已命侍衛暗中詳查。無論是誰，膽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興風作浪，朕必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楚言心中稍安。有侍衛介入，事情或許能有轉機。
    兩日後，秋紋帶來了消息。那個小太監福海，在蜜餞事件後並無異常，照常當差，但秋紋發現他前幾日夜裏曾偷偷與禦膳房一個負責采買的蘇拉接觸過。而那個蘇拉，據查與隨行的一位李姓侍衛過往甚密。而這位李侍衛的妻子與惠妃母家沾親帶故！
    線索似乎隱隱指向了惠妃！但依舊沒有直接證據。
    楚言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對方一計不成，定然還會有後手。與其整日提心吊膽地防備，不如……引蛇出洞！
    她將計劃低聲告知了秋紋。秋紋聽得臉色發白，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幾日，船隊即將進入江蘇地界。楚言以胤祚需要靜養、船上人多嘈雜為由，向太皇太後和玄燁請求，暫時換乘一艘較小的、更為安靜的副船。玄燁考慮到祚兒病情，便允了。
    這艘副船位置靠後，護衛相對較少，看似是個更容易下手的目標。楚言將計就計，帶著一雙兒女和少數心腹搬了過去。她故意表現出鬆懈之態，甚至讓乳母抱著塔娜在甲板上透氣的時間都延長了些。
    果然，魚兒上鉤了。
    這夜，月黑風高，江麵上霧氣彌漫。副船靜靜地行駛在船隊中段。子時剛過，幾條黑影如同鬼魅般，利用鉤索悄然攀上了副船的船舷。他們的目標明確，直撲楚言和孩子們所在的主艙！
    然而，他們剛剛摸到艙門，四周突然火把大亮！早已埋伏多時的高手和侍衛如同神兵天降，瞬間將幾個黑衣人團團圍住！
    “拿下！”帶隊侍衛首領一聲令下，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
    那幾個黑衣人顯然沒料到有此埋伏，倉促應戰，但寡不敵眾，很快便被製服，卸了下巴，防止他們吞毒自盡。
    楚言抱著被驚醒、有些不安的祚兒，站在艙內，隔著窗戶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她心髒仍在狂跳，但更多的是一種計劃得逞的冰冷快意。
    玄燁很快聞訊趕到，看著被押跪在地的幾個黑衣人，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甚至沒有親自審問，隻對侍衛統領揮了揮手。
    嚴刑拷打之下，其中一名黑衣人終於熬不住，吐露了實情。他們是江湖上收錢賣命的亡命之徒，受一個中間人委托，目標是綁架或刺殺琪貴人及其所出的皇子皇女。至於真正的雇主是誰，他們並不清楚，隻知中間人似乎與京城某位顯貴府上有聯係。
    線索再次指向京城，指向那座金碧輝煌的紫禁城。
    雖然沒有直接供出惠妃，但結合之前查到的李侍衛、福海等人的線索，玄燁心中已然明了。他看向楚言，眼神複雜，有讚賞，有後怕，更有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冰冷。
    “你早就料到了？”他問。
    楚言福了一禮，平靜地道：“臣妾隻是覺得，與其日夜防備不知何時會來的暗箭，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也好讓皇上看清，究竟是誰，如此容不下臣妾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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