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楚言本和塔娜在樹下繡花，忽聞太監稟報蒙古科爾沁部來了幾位台吉朝覲，其中一位小台吉，名叫巴圖，與胤祚年歲相仿，據說騎射功夫了得，性子頗為驕悍。
    玄燁在乾清宮設宴款待。因著有同齡的蒙古小客人在，便特許幾位年長的阿哥一同列席，胤祚自然也在其中。
    楚言心裏有些放心不下，叮囑了又叮囑，讓胤祚務必守禮持重。
    宴席之上，起初一切順利。巴圖小台吉果然如傳聞般，身形壯實，言談舉止帶著草原兒女的豪邁，甚至有些粗豪。他見在座的幾位清廷阿哥大多文質彬彬，言語間不免帶上了幾分輕視，尤其見胤祚年紀最小，卻坐得端正，舉止沉穩，便存了幾分較量之心。
    酒過三巡，氣氛熱烈起來。巴圖借著酒意，起身向玄燁行禮，聲音洪亮：“尊貴的大皇帝陛下！我們草原上的兒郎，最佩服的就是真正的英雄！光坐在屋子裏喝酒吃肉沒意思，不如讓我和幾位皇子殿下比試比試騎射，讓大家看看我們年輕人的本事，也給宴會助助興，如何？”
    他這話帶著明顯的挑釁意味，幾位蒙古台吉都笑著附和。大清這邊幾位年長些的阿哥，如大阿哥胤禔等，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他們自幼學習騎射，自然不怕，但若被一個蒙古小子比下去，麵上無光。
    玄燁端著酒杯，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目光卻掃過自己的幾個兒子，最後在胤祚身上微微停頓了一瞬，才笑道：“巴圖台吉有此雅興，甚好。隻是今日宴飲，動刀動箭未免煞風景。不如就比些簡單的，投壺如何？”
    投壺是古禮，亦是宴飲間常見的遊戲，文雅又不失競技性。
    巴圖顯然對這類精細遊戲不太擅長，但話已出口，不能退縮，隻得硬著頭皮答應：“就依大皇帝陛下！”
    宮人立刻在殿外空地上設好了銅壺和箭矢。
    大阿哥率先出場，他年長幾歲，臂力足，瞄準也準，十支箭投中了七支，算是不錯的成績。巴圖緊隨其後，他力氣大，但準頭差了些，十中五，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接著幾位阿哥依次上場，成績多在五六中之間。
    輪到胤祚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個在場最年幼的皇子身上。他身形尚未長成，站在那兒比巴圖還矮了半個頭，顯得格外清瘦。
    巴圖看著他，嘴角撇了撇，顯然沒把這個“小不點”放在眼裏。他料想這個阿哥能中個五箭都不得了了。
    胤祚卻神色不變，從容地走到劃線處。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力投擲，而是屏息凝神，手腕輕輕一抖，箭矢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叮”的一聲，穩穩落入壺中。
    一箭，兩箭，三箭……
    他動作不疾不徐，姿態優雅，仿佛不是在比賽，而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每一支箭飛出，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
    殿內漸漸安靜下來，連原本有些喧嘩的蒙古台吉們也停止了交談，驚訝地看著那個沉靜的小小身影。
    十箭投完，竟有九支穩穩地落在壺內，隻有最後一支稍稍偏出！
    九中！
    這個成績，遠超之前所有人！
    殿內寂靜一瞬，隨即爆發出陣陣驚歎。
    “好！六阿哥好準頭！”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造詣！”
    玄燁撫掌大笑，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讚賞：“祚兒，不錯！”
    胤祚這才轉身，對著玄燁和蒙古台吉們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聲音清朗：“兒臣獻醜了。投壺乃古禮，重在心靜氣沉，兒臣不過是僥幸而已。巴圖台吉騎射精湛，馳騁草原，才是真正的英雄本事，兒臣佩服。”
    他這番話，既展現了自己的能力，又給了巴圖台階下，不卑不亢，風度盡顯。
    巴圖原本難看的臉色，在聽到這番話後，緩和了不少。他看向胤祚的目光，少了輕視，多了幾分驚奇和打量。他走到胤祚麵前，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你，厲害！我，巴圖，認你這個朋友！”
    說著，竟解下自己腰間一把鑲嵌著寶石的精致小匕首，遞給胤祚：“這個，送你！”
    胤祚微微一愣，隨即雙手接過，又行了一禮：“多謝巴圖台吉。”
    一場可能引發不快的外交小風波，被胤祚以出色的能力和得體的應對輕鬆化解。玄燁看在眼裏，喜在心頭。
    消息很快傳回永壽宮。楚言聽說兒子在宴席上大放異彩，既鬆了口氣，又隱隱感到那無形的壓力似乎更重了。
    晚上胤祚回來，將那把蒙古匕首拿給楚言看。楚言摩挲著冰涼的刀鞘，輕聲問：“祚兒，今日……可覺得有壓力？”
    胤祚抬頭看著她，目光清澈而堅定：“額娘，兒臣不覺得壓力。皇阿瑪教導兒臣，身為皇子，便當有皇子的擔當。兒臣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兒臣喜歡聽皇阿瑪和大臣們議論政事，喜歡思考那些問題。額娘，兒臣相信隻要兒臣比別的阿哥更努力，兒臣今後一定會成為像皇阿瑪那樣能安邦定國的人。”
    看著兒子眼中閃爍的、名為理想的光芒，楚言將所有勸阻的話都咽了回去。伸手，輕輕將兒子攬入懷中。
    “好，額娘支持你。”她聲音微啞，為胤祚有這樣的抱負而感動，“隻是無論走到哪一步，都要記得，保全自身，方是根本。”
    “兒臣謹記額娘教誨。”胤祚靠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輕聲應道。
    窗外，月色如水。永壽宮內，小小的少年已然展露頭角，他那尚顯單薄的肩膀，似乎已準備承擔起更重的分量。而楚言知道，從這一刻起，她這個額娘能做的，便是在他身後，為他撐起一片盡可能安穩的天地，目送他一步步走向那既定的、充滿榮耀與荊棘的未來。
    屬於胤祚的星辰，正在這紫禁城的夜空中，悄然升起，初露鋒芒。這顆星辰會在今後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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