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雖已來了，但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還有薄雪，一場雨夾雪後，簷下掛著長長的冰淩。
    然而，比這天氣更讓玄燁心頭蒙上寒霜的，是來自北疆的八百裏加急軍報。
    那個如同草原上打不死的餓狼般的噶爾丹，在經曆了六年前的慘敗和數年蟄伏後，竟再次露出了獠牙！
    他親率三萬騎兵，悍然攻入已臣服大清的喀爾喀車臣汗部，燒殺搶掠，隨後沿著克魯倫河東下，兵鋒直抵巴顏烏蘭，氣焰囂張，儼然有卷土重來之勢！
    消息傳回，乾清宮內的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玄燁將那份軍報重重拍在禦案上，龍顏震怒：“狼子野心，不死不休！朕當年一念之仁，未竟全功，竟養虎為患至此！”
    殿內重臣皆屏息垂首。
    誰都明白，噶爾丹此次來勢洶洶，若不能徹底將其打疼、打服、甚至打死，北疆將永無寧日！
    楚言在永壽宮也感受到了這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玄燁來她這裏的次數明顯少了，即便來了，也常常眉宇深鎖，批折子到深夜。
    這日，玄燁過來用晚膳，神色間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沉毅。
    他看著圍在桌邊的幾個孩子，目光尤其在胤祚臉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開口道：“噶爾丹複叛，肆虐北疆，朕……決意再次親征。”
    楚言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顫。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心還是揪緊了。
    親征，意味著風險，意味著離別。
    “皇阿瑪……”胤祚抬起頭，眼中有關切，更有一種躍躍欲試的光芒。
    之前木蘭秋獮的經曆，讓他對塞外、對軍旅有了不一樣的向往。
    玄燁看著愛子，沉聲道：“此番不同木蘭行圍，乃是真刀真槍的征戰，凶險異常。”他頓了頓，話鋒卻是一轉，“不過，你年紀漸長，也該見識一下真正的沙場。此次中路大軍，由朕親率，你……隨駕吧。”
    “兒臣遵旨！謝皇阿瑪！”胤祚立刻起身，激動地行禮，小臉因興奮而泛紅。
    楚言的心卻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隨駕親征！那是戰場啊！刀箭無眼，她的祚兒才多大？
    “皇上……”她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玄燁看向她，目光深邃而堅定：“雛鷹總要離巢，方能翱翔天際。朕會將他帶在身邊，嚴加看護。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讓他看看我大清將士是如何浴血奮戰，保家衛國的。”
    楚言所有勸阻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她知道，這是玄燁在培養繼承人，她不能，也無權阻止。
    她隻能壓下滿心的擔憂，輕聲道：“臣妾……明白了。祈願皇上和祚兒旗開得勝，平安凱旋。”
    塔娜和胤佑聽說大哥要跟皇阿瑪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打仗，都圍了過來，小臉上滿是依戀和不舍。胤愉還小，隻在乳母懷裏咿咿呀呀。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清廷如同一個龐大的戰爭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兵部、戶部、工部忙得人仰馬翻，調兵遣將，籌集糧草，打造軍械。
    玄燁製定了周密的作戰計劃：以十萬大軍，分東、中、西三路進擊，形成合圍之勢，務求一舉殲滅噶爾丹主力！
    中路軍由玄燁親自統領，率京師八旗精銳及火器營兵，共三萬四千餘人，出獨石口北上，直搗黃龍！
    東路由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率九千餘人，出大興安嶺，沿克魯倫河西進，堵住噶爾丹東竄之路。
    西路由撫遠大將軍費揚古統率四萬六千餘人，分別自歸化、銀川北上，穿越茫茫沙漠，意圖切斷敵軍歸路，伺機殲敵！
    另有一萬後勤部隊，動用超過六千輛運糧大車，源源不斷將糧草軍需運往前線。
    計劃之周密，規模之宏大，決心之堅定，前所未有！
    出征前夜，永壽宮內燈火通明。
    楚言一遍遍檢查著為胤祚準備的行裝，從貼身的裘皮襖到防凍傷的膏藥，事無巨細。
    胤祚則默默擦拭著玄燁賞賜的那把蒙古小彎刀，眼神中既有對未知戰場的緊張，更有一種少年人特有的豪情。
    “額娘，您別擔心，兒臣會緊跟皇阿瑪，也會照顧好自己。”胤祚看著母親微紅的眼眶，輕聲保證。
    楚言將一枚親手繡的、裝著平安符的荷包塞進兒子懷裏，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一定要平安回來。”
    二月底，盡管春寒料峭，十萬清軍誓師出征！
    旌旗蔽日，刀槍如林，馬蹄聲震動了北京城。
    玄燁一身戎裝，禦駕親征。
    年僅十五歲的胤祚，穿著特製的甲胄，騎在一匹溫順的戰馬上，緊緊跟隨在禦駕之旁。
    他那尚顯稚嫩卻異常沉靜的麵容，在肅殺的軍陣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大軍一路北上，出獨石口，深入漠北。
    路途艱險，風寒刺骨。
    胤祚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什麽叫“風餐露宿”，什麽叫“軍令如山”。
    他跟著大軍日行百裏，啃著幹硬的軍糧，喝著冰涼的河水，卻從未叫過一聲苦。
    玄燁有意磨礪他，時常將他帶在身邊，觀摩如何安營紮寨，如何布置哨探，如何根據輿圖判斷敵情。
    胤祚如饑似渴地學習著，他將皇阿瑪的每一句指點，將領們的每一次討論，都默默記在心裏。
    他親眼看到後勤部隊的艱辛，看到斥候探馬的危險，也更深刻地理解了“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含義。
    由於計劃周詳，三路大軍齊頭並進，配合默契，進展頗為順利。
    中路軍在玄燁的率領下，於五月初順利抵達克魯倫河流域，逼近了噶爾丹的大營。
    決戰的氣氛，瞬間緊繃！
    噶爾丹顯然沒料到清軍來得如此之快，陣腳大亂。
    當他得知不僅是康熙親率的中路軍已兵臨城下，東、西兩路大軍也正按照計劃向他合圍而來時，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梟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慌。
    寡不敵眾！退路將被切斷！
    沒有任何猶豫，在清軍發起總攻的前夜，噶爾丹做出了他一生中最“明智”也最“狼狽”的決定——棄營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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