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楊雪的“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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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黑暗,無邊的寂靜,濃重的血腥與腐葉氣息混合成令人窒息的牢籠。楊奇癱倒在禁地林間冰冷的泥土上,側臉緊貼著濕冷滑膩的腐殖層,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動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口中殘留的腥甜鐵鏽味揮之不去,四肢百骸如同被拆散重裝,灌滿了鉛水般沉重麻木。意識在無邊的冰冷和劇痛中沉沉浮浮,如同溺水之人,每一次試圖掙紮著浮起,都被更深的黑暗和疲憊狠狠拖拽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短短一瞬,也許漫長如永恒。一絲微弱的光線,艱難地穿透了頭頂濃密如蓋的枝葉縫隙,吝嗇地灑落下來,在林間彌漫的、尚未散盡的稀薄晨霧中,形成幾道斜斜的光柱。光柱裏,細小的塵埃無聲地飛舞。
    就在這片死寂與微光交織的混沌邊緣,一個清冷悅耳、如同玉珠落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突兀地穿透了楊奇昏沉的意識:
    “咦?這裏…怎麽有人?”
    這聲音如同冰棱墜地,瞬間刺穿了楊奇意識深處的迷霧!
    楊雪?!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在他混亂的腦海中轟然炸響!巨大的震驚和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無法言喻的荒謬希望,瞬間攫住了他即將沉淪的神智!是她?她怎麽會在這裏?家族禁地…難道…她是來找我的?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光亮,驟然在他冰冷絕望的心底點燃。
    他拚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掙紮著想要抬起頭,想要看清那道聲音的主人,想要從喉嚨裏擠出一點聲音。然而,身體的劇痛和極度的虛弱讓他所有的努力都化為徒勞的顫抖。他隻能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脖頸,模糊的視線透過被冷汗、泥土和血汙黏連的眼睫縫隙,勉強捕捉到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晨光熹微,薄霧輕籠。一道纖塵不染的白色身影,靜靜地立在一棵虯枝盤結的古樹下,如同誤入凡塵的月宮仙子。正是楊雪!
    她今日未著練功服,而是一身剪裁合體的素白羅裙,襯得身姿愈發窈窕。烏黑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落鬢邊,更添幾分清麗。她的臉上沒有往日的明媚笑意,柳葉般的黛眉微蹙,清澈的眸子裏映著林間稀薄的光,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毫不掩飾的…困惑與嫌棄。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楊奇癱倒在地上、沾滿泥汙和暗紅血漬的狼狽身影,掃過他蒼白如紙、被汙穢覆蓋的臉,最終落在他身下那灘尚未完全幹涸的、觸目驚心的暗紅血跡上。
    那目光裏,沒有關切,沒有擔憂,隻有一種如同看到路旁肮髒垃圾般的疏離和厭惡。
    “是你?楊奇?”楊雪的聲音再次響起,確認了楊奇的身份,但那語氣裏的溫度卻比這林間的晨霧還要稀薄冰冷,“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搞成這副…模樣?” “模樣”兩個字,她似乎斟酌了一下,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慢。
    楊奇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破風聲,卻吐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他想解釋,想求救,想抓住這黑暗中唯一出現的身影。然而,當他的目光對上楊雪那雙清澈卻毫無溫度的眼睛時,心底那點剛剛燃起的、荒謬的微小火苗,瞬間被那冰冷的視線凍結、掐滅。
    “擅闖家族禁地,可是重罪。”楊雪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看你這副樣子,是練功岔了氣,走火入魔了吧?”她的目光再次掃過那灘血跡,眉頭蹙得更緊了些,仿佛那汙穢之物玷汙了她的視線。
    一股巨大的寒意,比身下的泥土更冰冷刺骨,瞬間席卷了楊奇全身。原來…不是來找他的。原來…她眼中看到的,隻是一個違反族規、自取其辱的廢物。
    “楊奇,”楊雪微微向前挪動了一小步,精致的繡鞋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地上沾染血汙的泥濘區域,仿佛那裏有什麽致命的瘟疫。她微微俯身,拉近了與楊奇的距離,那張清麗絕倫的臉龐在晨光薄霧中如同無瑕美玉,吐出的字句卻字字如冰錐,精準地鑿向楊奇搖搖欲墜的心房。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以為,憑著一點不合時宜的癡心妄想,靠著這點…自殘般的莽撞,就能改變什麽?就能讓我對你另眼相看?”
    楊奇的身體猛地一顫,瞳孔因巨大的衝擊而瞬間收縮!
    “明珠蒙塵,終究是明珠。”楊雪的語氣依舊平淡,像是在闡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真理,“沙礫再如何不甘,也成不了金玉。有些界限,生來就刻在血脈裏,刻在天賦中,非人力可改,更非癡心可移。”她微微搖了搖頭,那動作優雅而殘忍,如同神明在宣判凡人的宿命,“你的執著,於我而言,隻是困擾,是麻煩,是…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四個字,如同四記重錘,狠狠砸在楊奇的心口!比昨夜那聲“麻煩”更清晰,更冰冷,更徹底地粉碎了他所有殘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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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你現在,”楊雪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狼狽不堪的身體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憐憫——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憐憫,“把自己弄成這副田地,值得嗎?除了證明你的愚蠢和衝動,還能證明什麽?”
    楊奇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嚐到了更濃烈的血腥味。巨大的屈辱和一種被徹底看穿、剝光示眾的羞恥感,如同岩漿般灼燒著他的五髒六腑!他想反駁,想嘶吼,想質問!可身體卻像被無形的枷鎖死死禁錮,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隻能像瀕死的魚一樣,在冰冷的地麵上徒勞地喘息。
    “念在同族一場,”楊雪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恩賜般的意味,“今日之事,我可以當作沒看見。這禁地,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至於你…”她頓了頓,目光在楊奇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評估一件殘次品的價值,“我勸你一句,好自為之。與其執著於那些遙不可及、隻會害人害己的妄念,不如認清現實,安分守己。或許,還能在家族裏,求一個安穩的餘生。”
    說完,她不再看地上那如同爛泥般的身影,直起身,動作優雅地整理了一下毫無褶皺的裙裾,仿佛要撣去什麽無形的塵埃。
    就在這時,遠處林間隱約傳來幾聲呼喚:“雪小姐?雪小姐您在哪?”
    楊雪微微側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應了一聲:“我在這兒,馬上過去。”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清越,仿佛剛才那番冰冷刻骨的話語從未發生過。
    她再次低頭,目光掃過楊奇,那眼神如同看著路旁一塊即將被清理的汙穢。然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動作微微一頓。一隻白皙纖秀、毫無瑕疵的手,探入了袖中。
    楊奇的心髒,在絕望的冰封中,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難道…她…
    隻見楊雪從袖中抽出一方素白潔淨、繡著精致蘭草圖案的絲帕。她看也沒看地上的楊奇,隻是用兩根如玉的指尖,極其嫌棄地、小心翼翼地捏著絲帕的一角,仿佛那帕子本身也沾染了什麽不潔,然後,如同丟棄一件垃圾般,隨意地朝著楊奇的方向輕輕一拋。
    那方素白的絲帕,在微涼的晨風中打著旋兒,輕飄飄地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蓋在了楊奇沾滿泥土和血汙的臉上。
    眼前的世界瞬間被一片柔軟的白色遮蔽。
    一股極淡的、熟悉的清冷幽香鑽入鼻腔,那是屬於楊雪的氣息。然而此刻,這曾經讓他魂牽夢縈的香氣,卻如同最惡毒的嘲諷,混合著泥土的腥氣和血液的鐵鏽味,變成了一種令人作嘔的、極致屈辱的烙印!
    “擦擦吧,髒。”楊雪那清冷的聲音,如同最後的審判,從白色絲帕的上方傳來,帶著一絲施舍後的不耐,“以後,莫要再做這等蠢事,平白…髒了我的眼。”
    腳步聲響起,輕盈而迅速,由近及遠,很快消失在寂靜的林間深處。
    世界,徹底安靜下來。
    隻有那方覆蓋在臉上的素白絲帕,帶著施舍的幽香,隔絕了微弱的晨光,也隔絕了楊奇眼中最後一絲名為“希望”的光亮。
    帕子下,楊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或傷痛,而是因為一種深入骨髓、足以焚毀靈魂的極致屈辱和絕望!那“髒”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想嘶吼,喉嚨裏卻隻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他想將臉上這代表著無盡羞辱的帕子撕碎,卻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已耗盡。滾燙的液體,再次決堤般衝出緊閉的眼眶,瞬間浸透了那方素帕,與臉上的血汙泥土混合在一起,留下肮髒的濕痕。
    “髒…髒了我的眼…” 楊雪那冰冷刻骨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死寂的腦海中反複回響、放大,最終化為無數淬毒的尖針,將他僅存的尊嚴和幻想徹底洞穿、碾碎成齏粉!
    原來,自己在她眼中,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團需要被清理的、肮髒礙眼的汙穢!連看一眼,都嫌髒了她的眼!
    巨大的悲慟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住他破碎的心髒,瘋狂噬咬!那恨意,不僅僅是對楊雪那高高在上、視他如塵埃的冰冷,更是對這不公的命運,對這不爭的自己!
    為什麽?憑什麽?!
    意識在這滅頂的屈辱和滔天的恨意衝擊下,如同被狂風巨浪徹底拍碎的孤舟,再也無法支撐。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帶著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絕望,洶湧而至,徹底吞噬了他最後一點殘存的清明。
    覆蓋著素帕的、沾滿汙穢的臉龐,無力地垂落在冰冷腥臭的泥土裏。林間,隻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和不知名鳥雀幾聲短促的鳴叫,愈發襯得這片角落死寂如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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