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老李推開馬六家的院門。院子裏靜悄悄的，工作台上隻有爐火在滋滋作響，並不見馬六媳婦的身影。
    “馬六！”老李喊了一嗓子。
    “這兒呢！”裏屋傳來馬六中氣十足的回應。
    老李掀開簾子，隻見馬六光著膀子趴在床上，上半身已經脫光光了，一臉興奮的看著他。
    “他娘的，我又不是娘們，把你那猥瑣的表情收一收，這要是放在我年輕的時候，你就是妥妥的流氓，要被當街遊行！哎！今天是最後一回了啊。“老李取出針包，“給你弄完，待會兒還得去周管事家。“
    馬六嘿嘿直笑：“老李，你這手絕活真是男人的福音！“
    隨後他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昨兒個我媳婦還說，照這個勁頭，明年準能添個大胖小子！“
    老李笑罵著又下一針，馬六突然神秘兮兮地扭頭：“老李，我跟你說，周子淵那腿要是治好了，以後對你和破天可是大有好處的。“
    “什麽好處不好處的，老李我啊，起初確實是為了向周管事討培養孩子的經驗。“老李手上不停，輕聲道，“但後來吧，了解了那對母子的經曆後...“他搖搖頭，“周管事真是不容易啊，能幫就幫吧。“
    馬六眼睛一轉：“要我說，無心插柳才能柳成蔭，不管老李你是怎麽想的，隻要你能把周子淵腿治好了，以後我大侄子的修仙之路保準能再進一步！畢竟當年那件事...“他突然噤聲，“不行不行，我媳婦不讓我說。“
    “嘿！“老李一針紮在馬六後腰的痛穴上。
    “哎喲喂！“馬六疼得直接從床上彈起來，“老李你幹啥！“
    “給你敗敗火！“老李大笑著收針，“讓你小子說話說半截！“
    從馬六家出來時，日頭還掛得老高。七月的天，酉時末了還亮堂堂的。老李拐了個彎，直奔後廚。
    廚房裏熱氣蒸騰，李破天正單手拎著口大鐵鍋，另一隻手握著笤帚唰唰地刷著。少年胳膊上的肌肉隨著動作起伏，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
    “爺爺！“李破天丟下鍋就跑過來，“你現在感覺咋樣，好點了嗎？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
    老李得意地眨眨眼，把中午怎麽裝吐血、怎麽激怒劉福運的事一一道來。
    李破天聽得兩眼放光，不住地點頭。
    “小子！記住爺爺說的，兵不厭詐！看這個——“老李掏出嶄新的管事令牌，“從今往後，咱爺倆月俸有二百靈石了！“
    “太好了！“李破天捧著令牌，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著上麵“火靈植“三個燙金大字。
    王師傅擦著手走過來：“老李啊，你這升官速度，都快趕上竄天猴了！“
    “謬讚謬讚，哈哈哈哈！“老李拍拍王師傅的肩膀，“過幾天等我得空，再來給王師傅露手絕活！“
    臨走時，老李囑咐李破天：“小子，回宿舍拿上藥箱，去靈獸園找王鐵柱，幫破風犬換藥，怎麽樣，爺爺交給你的這個小任務能不能完成？“
    “保證完成任務！“李破天挺直腰板，活像個接到軍令的小士兵。
    看著孫子矯健的背影，老李滿意地點點頭。這孩子，越來越有出息了。
    暮色漸濃，老李整了整衣襟，向周管事家走去。腰間的管事令牌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在夕陽下閃著溫暖的金光。
    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鍾，老李踏著青石板路來到周管事的小院前。
    夕陽的餘暉為這座隱藏在竹林深處的院落鍍上一層金邊。
    院牆由百年紫竹圍成，每一根竹子都筆直挺拔，竹節分明，在晚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主人的堅韌品性。
    推開雕著青竹紋樣的院門，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蜿蜒通向正屋。
    小徑兩側種著成排的寒鐵箭竹，竹葉鋒利如劍，在暮色中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院角整齊地擺放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石鎖，最大的足有磨盤大小，表麵已經被磨得發亮，顯然是經常使用的痕跡。
    “李師傅來了！“周管事站在廊簷下，幹瘦的身形像一柄出鞘的利劍。她今日換了一件洗得發白的靛青色布裙，頭發用一根竹簪挽得一絲不苟。
    見老李打量院中的布置，她一改往日的嚴肅，嘴角微微上揚：“這些竹子都是淵兒小時候我們娘倆親手種的。“
    屋內陳設簡單卻處處透著用心。
    一張紫竹製成的床榻擺在臨窗的位置，上麵鋪著素淨的棉麻床單。
    周子淵正倚在床頭看書，但是從母親跟他說李師傅今夜要過來給他看腿後，整整一下午，手中的書也沒翻動幾頁。
    此時，聽到腳步聲的他連忙放下書卷要起身行禮。
    “別動別動。“老李快步上前，這才看清這位傳說中的天才弟子。
    周子淵約莫二十出頭，生得眉目如畫，氣質溫潤。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溫潤如玉的眼睛，眸光清澈見底，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雖然臥病在床，但他月白色的長衫依舊整潔如新，連束發的青色絲帶都係得一絲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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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診治之前，老李端的是身姿周正，挺胸抬頭，聲音洪亮的向天道報告。
    “報告——老兵李衛國今日為周子淵診治傷腿，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老李突然一聲大喝，把周家母子都驚得一怔。周管事還好，她之前已經見識過老李這對天大喊的習慣，周子淵卻是第一次見，整個人愣愣的，反應不過來。
    隨後老李不由分說抓住周子淵的手腕，木靈氣如春風般緩緩渡入。
    周子淵身子微微一顫，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是什麽治療方法？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股他從未感受過的溫和靈力，就像初春的第一場細雨，輕柔地滋潤著每一條經脈。
    老李的靈力在他體內循環一周，最終全部聚集在雙腿受傷的位置。
    “嗯...“周子淵突然悶哼一聲，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被褥。
    他的雙腿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淵兒！“周管事一個箭步衝到床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床柱，指節都泛了白。
    她那雙平日裏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滿是慌亂：“李師傅，這...“
    老李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有感覺是好事！說明經脈還沒壞死！“
    周子淵咬著下唇，聲音發顫：“李師傅，我感覺我的腿窩，像...像有千萬隻螞蟻在裏麵爬...“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抓撓著大腿，指甲在布料上留下一道道褶皺。
    許久之後，他猛地仰起頭，喉結上下滾動：“靈氣...靈氣好像從一個小孔裏流下去了！“
    “好！“老李拍案而起，震得床頭小幾上的茶盞叮當作響，“就像淤堵的河道，隻要還有縫隙，慢慢總能衝開！一個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
    周子淵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來。
    他垂下眼簾，長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片陰影：“多謝李師傅...隻是...“他的手指輕輕撫過毫無知覺的膝蓋，“這些年，希望來了又走...“
    “說什麽喪氣話！“老李取出銀針包，手指在針尖上輕輕一彈，發出清脆的嗡鳴，“疼不疼？“話音未落，三根銀針已經準確刺入穴位。
    “嘶...“周子淵倒吸一口涼氣，“不疼，但是有點...酸。“
    “酸就對了！“老李哈哈大笑，又下了七針，“說明經脈還活著！“
    待老李將所有銀針紮入穴位後，周管事端來茶水時，手還在微微發抖。
    老李接過青瓷茶盞，隻見茶湯清亮如琥珀，嫋嫋熱氣中帶著淡淡的竹香。
    他抿了一口，頓時眼前一亮——這茶入口清冽，初時微苦，轉而回甘，喉韻悠長，竟比他在地球上喝過的好茶都要醇厚。
    “這是宗門特供的青竹霧芽。“周管事難得露出一絲笑意，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之前淵兒還在內門的時候，每月的配額都省給我這個老婆子喝。“
    她看向兒子的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這孩子從小就乖巧懂事。“
    老李一邊品茶，一邊向周管事虛心請教：“周管事，當年你是怎麽把子淵培養得這麽出色的？你也知道，我來宗門的初衷就是為了讓我家破天能有機會進入內門...“
    周管事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你家那個孫子...是雜靈根吧？想要引氣入體恐怕...“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嗨！老頭子都明白！雜靈根怕啥！“老李一擺手，茶盞裏的水濺出幾滴，“人生在世就沒有容易二字！當年我們打仗的時候...“他突然刹住話頭，轉而道：“總之，幹就完了！“
    周管事見老李如此堅定，便也不再勸，轉身從枕下取出本泛黃的冊子。
    老李翻開一看，頓時肅然起敬——冊子內頁已經有些發脆，但上麵密密麻麻的記錄依然清晰可辨：
    “三月初八，晨起吐納三十息，氣海微痛，改《水雲訣》第三章...“
    “三月十一，舉石鎖五十次後經脈脹痛，減至三十次...“
    “三月十五，神識訓練後頭暈目眩，加服養神湯...“
    每頁都詳細記載著修煉內容、身體反應、調整方案，甚至精確到每日的飲食搭配和睡眠時長。
    老李越看越慚愧，瞬間覺得自己對李破天有些太不上心了。
    他鄭重地合上冊子：“從今日起，我也要給破天備一本這樣的成長日誌！“
    “還有這個。“周管事從床下拖出個樟木箱子，取出一枚青銅小鈴鐺。
    鈴鐺不過拇指大小，表麵刻著繁複的符文。“清心鈴，“她解釋道，“讓孩子用意念去觸碰，直到鈴響。“
    說著她閉目凝神，鈴鐺突然無風自動，發出清脆的“叮“聲。
    “李師傅，丹藥方麵...“周子淵突然開口，聲音溫和卻堅定，“引氣前不宜多用。我當年築基時，就因年少服丹過多，差點築基失敗。是藥三分毒，丹藥中也是有丹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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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周子淵的提醒，老李想起了自己手裏的兩顆丹藥。
    “周管事，我手裏有一顆半成品的淬靈丹，和一顆補氣丹，我打算再買一顆固元丹，給破天伐筋洗髓，重塑靈根，您經驗比我豐富，依您看，這樣可行嗎？”
    周管事聞言，起身從櫃子深處取出個青玉小瓶：“這是我攢的三粒固元丹。“她將瓶子塞到老李手中，“先拿去用。“
    老李連忙推辭：“這怎麽行！這麽貴重...“
    “就當...“周管事打斷他，看了眼兒子的腿，眼中閃著水光，“就當預付的診金。“她枯瘦的手指緊緊攥住老李的衣袖，力道大得驚人。
    “你說的這個方法是可行的。但是我要提醒你，這重塑靈根之痛，就算是成人都難以承受，更何況是個孩子。而且一旦雜靈根被洗出新的五行靈根，那麽就是固定的了，但是雜靈根能洗出什麽新靈根，是可以幹預的。”
    周管事頓了頓，對老李說：“下午趙管事給你說的雷擊木靈液，便是很好的誘導靈寶，若是能加入此物，很大概率能洗出雷靈根，屆時，僅憑這種稀有的靈根，你的孫子就能被破格錄入內門！”
    離開周家小院時，已是星鬥滿天。
    老李摸著懷裏的丹藥，心裏五味雜陳，孩子還小，真不知他想給孩子重塑靈根的想法，是對還是錯，萬一……
    哎！真是進退兩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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