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主城廣場的人潮卻未散。風琛一腳踏出主控室，霓虹燈下他的側影拉得悠長，風衣卷起清冷。
    警用隔離欄外的標語如波浪翻湧，人與屏幕的界限互相滲透，街口快閃爆米花的香氣被人群的焦躁掩埋。
    風琛揪了揪袖口，低頭踟躕半步，便迎著夜風鑽進一輛灰色無標車。
    他的臉龐在玻璃倒影裏分明出輪廓，輪廓後那雙眸子沉靜裏藏著細碎的光。
    車輛調頭駛入城西數據中心。風琛撥開襯衣下方貼身的冷感創可貼，將手指穩穩按在門禁感應區域。
    金屬門“嘭”地開啟，他腳步極輕，長廊兩側的數據流滲著藍光，鋪展在牆上宛若緩緩流淌銀河。
    風琛徑直走到主服務器前，抽出檢測儀，順著控製台下方的接口逐個插檢。
    屏幕上串聯起一條條鮮紅的警示符號——虛擬貨幣交易模塊異常波動，短短三小時內虛幣流通量飆漲了七倍。
    他唇角抽了抽，捏著儀器的手指細致翻檢日誌，屏幕下方躥出一串陌生地址。
    “查。”風琛低聲自語，視線凝在座椅背後凸起的投影儀上。
    手指輕觸虛擬鍵盤，鏡像逐級放大，一組組交易ID快速定位，最終係統服務器閃出一個名字——陸長庚。
    陸長庚，虛擬世界裏的黑市商人，現實卻總能借殼上市、洗白身份。
    此刻他的數字資產在後台像被投進熔爐的金塊，源源不斷地轉化為另一種同款，卻標著加密符號的“星河幣”，通過地下渠道湧向數百個匿名錢包。
    有新幣轉入的那一刻，數據流在風琛指間激烈跳動，就像小型地震。
    “陸長庚……”風琛的眉骨繃緊，發出微不可查的哼聲。
    他俯身查詢那串地址背後的資金流向。“誰給他開的後門？”
    語氣輕蔑，卻透出倦意。
    控製台上方忽地浮現一則密信彈窗：
    【黑市重金懸賞|破解星河主鏈虛幣限流|賞金：260萬星河幣|聯係陸長庚】
    彈窗下方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陸長庚的頭像晃著花襯衫和金鏈，咧嘴一笑，牙縫裏塞著黃豆，連笑都滿是不懷好意。
    風琛眯起眼，鼻翼扇動兩下，將那頭像隨手關掉。
    屏幕左側彈出係統監控，排行榜上“星靈”寵物的交易數量正瘋狂刷新，單價飆到現實二手平台的天價。
    “星靈”原本不過一隻虛擬寵物，如今卻成了黑市巨頭手裏的洗錢籌碼。
    他修長指節敲出幾道操作，表情既淡且緊繃。
    屋內冷氣驅不散一股壓迫感。風琛側影在投影儀下拉成鋒利的直線，他盯著虛幣流向圖緩慢旋轉，目光如鎖。
    屏幕閃爍，通訊忽響。“風總？”一個纖細急促的女聲鑽進耳廓，“我是蘇若雪，警方技術協查組，接到總部最新指令，請您協助調查‘星靈’稀有寵物的黑市倒賣案。”
    蘇若雪身穿標誌性的淺灰色小西裝，頭發盤成丸子頭，臉頰因趕來太急泛著粉紅。
    她臉上的稚氣還沒完全褪去，卻生生用一絲倔強撐起氣場。
    她雙手捧著平板，食指在屏幕上連戳幾下，帶著些得意看向風琛。
    “風總，您看，第三方數據平台‘宇宙集市’這些賬號和星河幣轉賬時間有高度重合，合理推斷有人惡意操縱稀有寵物炒作。
    當前黑市價格已經拍到了七位數！我分析了串口流量，發現隻要虛幣提取量超過九千枚，陸長庚的端口就會自動自毀日誌，但我用逆向還原技術，強行拉回了部分碎片。”
    一股自信的小驕傲飄在她的語調裏，眼角揚起得厲害。
    風琛卻沒搭話。他的牙關輕輕收緊，臉上露出一閃尷尬。
    他指了指大屏剛還原的數據流走勢，神色冷峻：“你就這麽直接追溯黑市後台？
    逆向還原引流量，你把主交易節點的安全閥全掀翻了，萬一引爆黑市反製腳本，你擔得起嗎？”
    蘇若雪臉上的自豪被這一桶冷水衝散了一半，她下意識皺了皺鼻尖，語調略帶委屈。
    “可技術組說線索最關鍵……”
    風琛一把搶過她的平板，修長指節劃過屏幕。
    “看清了，做你所能，而不是你所想。安全永遠排在推理和熱情前麵。
    我要你協查，不是讓你硬闖虎穴。你以為黑市炒家是剛轉行的程序員？
    陸長庚那種人，比你想象的還狡猾。”
    蘇若雪咽了咽口水，雙手不自覺地握緊。風琛眼神不耐，手指微微一合，又把平板扣回她手上。
    他終於收斂了剛才的尖刻，語氣放緩：“把你逆向的代碼碎片先打包冷存，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你再多動一步，別怪我直接撤了你的協查權限。”
    蘇若雪呼吸變急，眼底打轉的，是屈辱與倔強糾纏的光。
    “我明白了，風總……是我太任性了。”
    兩人對視半晌，風琛看著她僵著下頜，終於緩下語氣：“安全都不要了，還談什麽正義。
    先坐那兒，等我查完這一批轉賬再做下一步。”
    此刻天花板上映出生動的寵物星靈全息影像——絨毛泛著磷光，眼睛湛藍，在半空緩緩遊動。
    風琛的視線短暫停留在星靈寵物的動態上，他指尖輕點桌麵，微妙地和星靈調皮的尾巴保持距離。
    寵物的數據脈絡與現實貨幣交易交錯，每一次星靈的換手，後台都騰起一團幽暗流光。
    空氣裏多了點人心浮動的躁悶。外麵廣場上的烤紅薯香氣鑽進半開的窗縫，風琛環顧一圈，敏銳捕捉到服務器角落多了一台陌生的移動硬盤。
    他把外套一把丟到椅背，不顧領口已經被咖啡漬染出斑點，徑直彎腰俯身去拔數據線。
    就在這時，蘇若雪也跟著貓腰探身，想要幫助他看插口。
    不預期的觸碰隨著兩人肩膀的擦撞連鎖發生。
    她手肘磕在風琛手腕上，一時間失衡，差點跌在他掌心。
    風琛背部一挺，為了穩住重心，半抬手臂去扶，她的長發就甩在了他手背上，有一縷發尾竟鉤在他袖扣。
    空氣像凝固了半秒。蘇若雪的臉騰地泛紅，她忙從風琛的臂彎裏側身溜出，還帶著慌亂拍了拍自己發梢，一時沒敢抬頭看他，隻能低聲呢喃：“對、對不起……我太急了……”
    風琛唇角勾起一道極細極短的笑意，但下一瞬便恢複常態。
    他借機將數據線拔下，直起身時目光和她幾乎擦肩而過。
    蘇若雪還在揪著衣角，腳趾抵緊地麵，指尖發白。
    風琛不自覺皺了下眉，暗自埋怨自己反應太慢。
    如果說剛才那一瞬身體的失重讓他意識到人性中的軟弱，那麽眼下恢複距離，他的警覺與生俱來，又替他悄悄築起防火牆。
    他把袖子整理得筆挺，活動腕關節掩飾剛才那點異樣。
    “以後遇到不懂的，不許這麽魯莽。再失手一次，黑市洗錢網絡就能順著漏洞把你的全部信息拖出來，到時候別說數據，連你自己都難保。”
    風琛的語氣又冷了下來，手下卻極快地輸入新的指令。
    蘇若雪望向風琛的指尖，那些在鍵盤上躍動的動作不像來自遊戲開發者，更像繃著一根弦的執劍者。
    她嘴角咬成一條直線，努力平複餘悸。
    有腳步聲敲擊地板——有人在數據中心外巡視。
    風琛腦海中湧過現實與虛擬金流的暗湧交錯，他盯著服務器屏幕逐幀分析後台切換，發現更多的異常地址橫亙在清單邊緣。
    “沒人能在夜裏徹底幹淨地洗錢。隻要有波紋，我就能追上漩渦。”
    他眯眼自語，動作卻分外小心。“‘星靈’的虛高價格和現實二手平台串聯，是陸長庚斷臂求生的花樣。
    警方估計還沒挖到他真正的資金池。”
    蘇若雪咬唇聽著。她想反駁，又唯恐再被訓斥，幹脆收起平板，站在一旁。
    她指甲悄然刮過掌心，指節收緊，很想問一句：真的隻有你才能做到嗎？
    可那句反思隻化作低聲：“風總，您的意思是這不是普通的倒賣，而是分級套現，專門洗掉玩家虛幣？”
    風琛沒應聲，輕輕點了下下巴——一種既懶且倨傲的神色。
    他把接駁數據拆解成一張密密麻麻的金流神經網，眼神全神貫注地鎖住一條微弱的斷點。
    突然，警報燈靜默閃爍，服務器散熱片冒起輕霧。
    風琛的指尖淩厲地按下“凍結資產”指令，頁麵彈出警告：“陸長庚賬戶大額異常合約，等待審查中。”
    就在這個瞬間，他視線交錯過一串即將鬆脫的洗錢節點。
    “留給他跑路的時間，也就這一分鍾。”風琛向蘇若雪抬了抬下巴，“通知你們警方外圍部署，把數據接收通道直接對接經濟偵查那邊。”
    蘇若雪一聽，手忙腳亂掏出對講機入口令。她聲音發顫，卻分外光亮：“收到，技術聯動警務！
    請求加密通道授權——風總這邊已鎖定黑市洗錢主節點，對方賬號即將凍結！”
    大廳上方，全息屏幕上的“星靈”寵物眼裏倒映著成千上萬的星點，那是每一枚虛擬幣被轉移時的數據火花，也是黑暗地底的暗礁。
    此時，風琛視線一轉，掃向主控台上蘇若雪留下的咖啡罐。
    他伸手一撥，那罐子翻滾兩圈，哢噠一聲磕在桌角，留下一道深棕色的液痕。
    細細的蒸汽在冷氣裏化開，星靈寵物的光暈隨風浮動，氤氳於兩人之間。
    屏幕上的虛擬資產凍結進度條終於一格格爬滿。
    窗外夜色逾濃，主城廣場的吵嚷聲被風關在透明玻璃的另一頭。
    風琛的顴骨線條突起，唇間掠過一抹難察的疲憊，卻又因案情推進而帶出一絲難得的銳利快意。
    他屈指敲了敲桌麵，低聲道：“隻要這數據鏈不斷，我遲早拽出陸長庚的老底。”
    蘇若雪攥緊文件袋，像下定決心，站得筆直。
    兩道身影，彼此毗鄰又拉開距離，驕傲與鋒利交匯在深夜沉色裏。
    風琛眉心微蹙，額角還有行業戰鬥留下的前夜餘痕，沉聲輕吟：
    “風卷孤星慟，市暗宵雨移。
    欲攬黑潮險，幽鯨掩波期。”
    頭上全息屏映出下一波金流的閃動，兩人背後牆上的時鍾，被星點投下狂亂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