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裏的空氣似乎還殘留著“世界之心”歌聲的餘韻，溫景然溫和的笑意落在慕清歌眼中，讓她緊繃的心弦悄然鬆弛。
    她知道，找到溫景然，或許是這次任務中最幸運的轉折。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在無言中流淌，關於音樂，關於“世界之心”，也關於即將開始的合作。
    與此同時，在距離A市千裏之外的淩霄島，地下二層作戰指揮中心內，氣氛卻凝重得如同實質。
    巨大的電子屏幕牆被分割成無數個小窗口，實時刷新著全球各大金融市場的指數、K線圖以及密密麻麻的數據流。
    紅色的下跌箭頭如同不斷蔓延的瘟疫，刺痛著每個人的眼睛。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苦澀味和電子設備運行時特有的微熱氣息。
    12月18日淩晨3點17分。距離“利維坦”那該死的24小時通牒，隻剩下不到三個小時。
    淩霄站在主控製台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桌麵。
    他穿著一身黑色作戰服，平日裏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黑發此刻有些淩亂地垂在額前，眼底是掩不住的紅血絲，但那雙銳利的眸子依舊亮得驚人，如同暗夜中搜尋獵物的鷹隼。
    他剛剛結束了與夜闌辰的短暫通訊，“塔納托斯”的幹擾已被初步壓製，但金融戰場上的廝殺，卻進入了最膠著的時刻。
    “‘磐石基金’那邊，港股對衝組合已經平倉，釋放流動性約87億。”
    一個分析師的聲音帶著疲憊，匯報道，“但‘利維坦’的資金就像潮水，我們剛堵住一個缺口，他們立刻就能在另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市場掀起風浪。”
    另一個負責追蹤資金流向的操盤手王濤，猛地一拳砸在鍵盤旁邊的金屬扶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群混蛋！他們的操盤手法根本毫無邏輯！
    一會兒是加密貨幣市場的瘋狂拉漲砸盤，一會兒又突然狙擊東南亞某個小國的貨幣，現在連歐洲的農產品期貨都開始異動！
    我們的模型完全跟不上他們的節奏，每次預判都慢半拍！”
    他抓了抓頭發，語氣焦躁，“就好像……就好像他們能精準地知道我們的防禦弱點在哪裏，總能在我們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捅刀子！”
    淩霄眉頭緊鎖，指尖在桌麵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他何嚐沒有這種感覺。“利維坦”的攻擊看似混亂無章，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實則每一次出擊都打在聯盟防線的薄弱節點上，效率高得可怕。
    這絕非偶然，背後一定有其內在的邏輯，隻是他們暫時無法破解。
    直覺告訴他，對方的操盤手極其狡猾，擅長利用信息差和市場情緒進行誘導，甚至可能……也在運用某種他尚未掌握的數據分析方式。
    “常規的追蹤和反製手段已經失效。”淩霄沉聲道，目光掃過屏幕上那些跳躍的數字，“我們需要一個新的角度，一個能穿透這種‘混亂’表象的視角。”
    就在這時，指揮中心厚重的合金門發出“嘶”的一聲氣壓釋放聲，緩緩滑開。
    一個穿著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銀灰色襯衫、黑色西褲，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在兩名安保人員的引導下走了進來。
    他大約三十歲左右，身材中等，體型偏瘦，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
    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銳利而冷靜，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掃過指揮中心內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淩霄身上。
    他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看起來材質極佳的金屬公文包，步伐不快，但每一步的距離似乎都經過精確計算，落在地麵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
    “淩總，石磊先生到了。”獵頭公司的代表快步上前，低聲對淩霄介紹道。
    淩霄微微頷首，上前一步，伸出手：“石磊先生，久仰。”
    石磊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冷光。他沒有立刻回握，而是先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了淩霄幾秒，然後才伸出手，與淩霄輕輕一觸即分，指尖冰涼，力度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淩總。獵頭給的資料很簡略，希望這裏的實際情況，能配得上你開出的價碼。”
    他的聲音平穩，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淩霄並不在意他略顯冷淡的態度，側身讓開：“石先生，請。
    情況緊急，我們邊走邊說。”
    石磊點點頭，提著公文包，跟在淩霄身後走向主控製台。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些閃爍的屏幕和數據流，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目前的情況是這樣，”淩霄指著屏幕上一個複雜的資金流向圖譜，“‘利維坦’的資金呈現多點爆發、快速轉移的特征，我們的追蹤模型……”
    “這些模型是基於傳統金融理論和曆史數據構建的，對嗎？”
    石磊突然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他走到一個空閑的操作台旁，將公文包放在桌麵上，動作輕柔，仿佛那不是公文包，而是一件精密儀器。
    然後，他從包裏取出一台造型奇特、線條冷硬的銀色筆記本電腦，連接上指揮中心的內部網絡接口。
    “是的，”淩霄身邊的首席分析師張薇接口道，帶著一絲不服氣，“我們整合了過去十年的全球金融危機案例和……”
    “不足夠。”石磊再次打斷，手指在自己的筆記本鍵盤上飛快敲擊，屏幕上瞬間彈出一個極其複雜的算法模型框架圖，各種參數和變量密密麻麻，看得旁邊幾個分析師都有些眼花繚亂。
    “樣本量不夠，維度單一，且過度依賴線性邏輯。
    你們的分析，太依賴‘經驗’和‘直覺’，這在麵對非典型、高隨機性對手時，效率低下，甚至可能被誤導。”
    他調出聯盟剛剛做出的一份關於歐洲農產品期貨市場的應對預案報告，屏幕上紅色的批注瞬間鋪滿了整個頁麵。
    “這裏，基於‘市場恐慌情緒將持續升溫’的判斷，建議加大做空倉位。
    這個判斷的依據是什麽？分析師的‘感覺’？
    還是某個所謂的‘內部消息’？概率是多少？
    置信區間在哪裏？沒有數據支撐的決策，與賭博無異。”
    張薇的臉瞬間漲紅了，那正是她主導做出的分析。
    她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但根據我們以往的經驗，在這種情況下，市場通常會……”
    “‘通常’不代表‘必然’。”石磊轉過頭，透過金絲眼鏡，冷冷地看著張薇，“在數據麵前，經驗和直覺的權重為零。
    我要求，從現在開始，所有決策建議，必須提供至少三個獨立數據源交叉驗證，並通過我的模型運算，置信度超過70%，才會被納入考慮範圍。”
    “70%？！”王濤失聲叫道，“石先生，金融市場瞬息萬變，等你的模型跑完，黃花菜都涼了！
    我們靠的就是快速反應和……”
    “無序的快速反應，隻會加速資源消耗，擴大誤差。”
    石磊完全不為所動，他的手指依舊在鍵盤上飛舞，“我已經接入了你們的數據庫。
    給我四十分鍾，我需要建立一個新的多因子幹擾模型，將‘利維坦’的所有攻擊行為視為獨立事件，進行概率分布擬合和關聯性分析。”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小巧的、定製的不鏽鋼保溫杯，擰開蓋子，裏麵是顏色均勻、溫度似乎也剛剛好的純淨水。
    他喝了一小口，然後將杯子放在桌麵上一個極其精確的位置——距離桌沿不多不少，正好五厘米。
    接著，他又拿出一包獨立包裝的、看起來像是某種營養棒的東西，撕開包裝，動作機械而精準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整個指揮中心的氣氛變得有些僵硬。所有人都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如同精密儀器般的男人打亂了節奏。
    他那種不近人情的嚴謹，對經驗和直覺的徹底否定，以及對環境近乎苛刻的秩序感，都讓習慣了靈活應變、在高壓下依靠團隊默契和淩霄決斷力作戰的眾人感到極度不適。
    這簡直就是一條闖入沙丁魚群的鯰魚，攪動了原本就緊張的空氣。
    淩霄看著石磊，手指輕輕敲擊著下巴。他能感受到團隊成員的不滿和抵觸，但他也從石磊那冰冷的數據和不容置疑的語氣中，捕捉到了一絲打破僵局的可能。
    他揮了揮手，製止了還想爭辯的王濤和張薇：“都安靜。
    給石先生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眾人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悻悻地閉上了嘴，將目光投向石磊那飛速運算的筆記本屏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鋼絲上行走。
    距離“利維坦”的最後通牒，隻剩下不到兩個半小時。
    石磊始終保持著相同的姿勢，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頻率穩定得如同節拍器。
    他偶爾會停下來，推一推眼鏡，或者喝一口水，吃一小口營養棒，動作精準得如同設定好的程序。
    他對周圍的緊張氣氛和眾人投來的複雜目光視若無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數據世界裏。
    突然，他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屏幕上，一個全新的、色彩斑斕的三維模型正在緩緩旋轉，無數代表“利維坦”攻擊行為的光點在模型中閃爍、移動，彼此之間用不同顏色和粗細的線條連接起來。
    “找到了。”石磊的聲音依舊平靜，但仔細聽，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興奮。
    淩霄和所有人立刻圍了上去。
    “看這裏，”石磊指著模型中一個特定的區域，那裏的線條呈現出一種奇特的規律性分布，“‘利維坦’的攻擊並非完全隨機。
    他們的操盤手，有非常明顯的行為偏好。”
    他調出幾個具體的攻擊案例數據：“第一次對港股發起攻擊，精確到秒，是在倫敦時間下午2點整，當時法蘭克福指數剛剛收盤。
    第二次狙擊東南亞貨幣，是在東京外匯市場開盤後第15分鍾。
    第三次……所有主要攻擊的發起時間，都落在全球主要金融市場的特定時間窗口~交界處。
    這不是巧合。”
    他又切換到另一個數據維度：“還有這個，他們每筆大額交易的金額尾數，排除手續費後，有37.6%的概率會出現‘7’或者‘3’。
    雖然不是絕對，但這個偏離隨機概率的特征，在樣本量足夠大時，就變得顯著。”
    “更重要的是這個，”石磊指向模型中心一個不斷收縮、擴張的紅色節點，“他們在選擇攻擊目標時，似乎對‘曆史波動率’和‘市場流動性’這兩個指標有近乎偏執的要求。
    必須同時滿足波動率低於某個閾值，且流動性高於另一個閾值。
    這就像是……一種強迫症。”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些原本看似雜亂無章的攻擊行為，在石磊構建的數據模型下，竟然呈現出如此清晰的、帶有個人印記的行為模式！
    這簡直就像是在一團亂麻中，找到了那根最關鍵的線頭！
    “強迫症式的行為規律……”淩霄眉頭舒展，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明白了石磊的意思。這個“利維坦”的操盤手，雖然狡猾多變，但骨子裏卻有著數據般的潔癖和規律。
    這恰恰是絕對理性的石磊，最擅長捕捉的東西。
    石磊推了推眼鏡，看向淩霄：“淩總，基於這些發現，我建議立刻調整監控模型參數，重點追蹤符合上述特征的潛在目標。
    同時，我需要授權，調用過去三個月內，所有與‘利維坦’可能相關的、具有類似行為特征的匿名交易數據，進行深度比對。
    我有83%的把握，可以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將對方核心操盤手的活動範圍，鎖定在三個以內的交易賬戶集群。”
    淩霄毫不猶豫，直接將最高權限的指令卡遞給石磊：“授權通過。
    石先生，剩下的，交給你了。”
    石磊接過指令卡，沒有多餘的廢話，轉身投入到新一輪的數據運算中。
    指揮中心內，之前的焦躁和不滿漸漸被一種新的、混合著期待與緊張的情緒所取代。
    這個如同數據化身的男人，雖然行事風格讓人難以忍受，但他帶來的這束光，卻似乎真的能穿透“利維坦”製造的重重迷霧。
    隻是，距離“利維坦”通牒到期的時間，已經不足一個半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