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炮火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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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蒙蒙亮,李老八將妻兒托付給鄰村親戚,換上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走進了特區警察局大門。他臉色慘白,嘴唇幹裂,眼神空洞得像兩潭死水。
    “同誌,我……我來投案自首。”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值班警察盯著這個渾身發抖的男人,接過他遞上的自首書。隻看了幾行,警察的臉色驟然變了,立刻拿起電話:“喂?總機,馬上轉接局長辦公室!緊急情況!”
    上午八點整,兩份報告已經擺在了林瀾和蘇政委的辦公桌上。一份是李老八的自首材料,詳細交代了如何被劉老二誘騙、被英軍脅迫、最終帶路襲擊八仙嶺隧道的全過程。另一份是趙剛淩晨時分發來的八仙嶺戰鬥詳報:四十二名守軍犧牲二十八人,軍地村民兵百姓傷亡過百,英軍丟下一百二十具屍體後撤退。
    會議室裏的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這是我們建軍以來最慘痛的教訓。”蘇政委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不是敗在戰場正麵,而是被自己人從背後捅了一刀。”
    林瀾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正在晨霧中蘇醒的特區,街道上已經有早起的人們開始一天的忙碌,孩子們背著書包走向學堂。這片安寧,差點因為一個人的貪念而毀於一旦。
    “兩件事。”她轉過身,聲音冷靜而堅定,“第一,立刻召開緊急治安會議,全麵排查防務漏洞。第二,把這件事完整地、不加修飾地公布出去。讓每一個人都知道,李老八是怎麽一步步走向背叛的,劉老二是怎麽被主子砍了頭的,八仙嶺的烈士們是怎麽犧牲的。”
    “李老八怎麽處理?”有人問。
    按照特區戰時條例,叛國投敵者當處死刑。但李老八主動投案,交出全部家產用於補償犧牲者家屬,還提供了他掌握的多個英軍情報點信息。
    “交給法院,按民事犯罪審判。”林瀾做出了決定,“殺了他容易,但我們要讓更多人看見:貪念如何吞噬一個人,背叛如何反噬自身。讓他成為一麵活生生的鏡子。”
    會議結束後,特區上下立刻動了起來。
    不到晌午,《特區日報》的號外已經印出來了。頭版頭條是八仙嶺戰鬥的報道,旁邊是李老八的自述和懺悔書。廣播站的喇叭在全城響起,播音員沉痛而清晰的聲音回蕩在大街小巷:“……血的教訓告訴我們,最堅固的防線也會被人心的漏洞擊穿……”
    下午兩點,特區正式啟動“三反”群眾運動:反間諜、反滲透、反叛變。各個街道、工廠、村莊都成立了聯防隊,警察、民兵、居民混合編組,二十四小時巡邏。
    效果立竿見影。到天黑時,已經有十七名潛伏的英軍和清廷間諜落網。有的是在傳遞情報時被警覺的鄰居舉報,有的是用望遠鏡偷窺軍事基地時被房東發現。人民群眾的眼睛織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越收越緊。
    11月16日中午十二點,就在特區內部轟轟烈烈展開“三反”運動時,蓮塘村外的山穀裏,一支狼狽不堪的隊伍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麥考利上校騎在他那匹阿拉伯純種馬上,看著眼前這個被群山環抱的小盆地,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已經在馬背上顛簸了整整一天半,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上帝啊,總算到了。”他喃喃道。
    他身後的隊伍已經不成樣子。原本三千英軍、一千清軍的陣容,經過一天一夜的急行軍,已經有三百多人掉隊、幾十人中暑。剩下的人個個灰頭土臉,軍裝被汗水浸透又曬幹,結出白色的鹽漬。清軍輔助部隊更慘,不少人腳上的布鞋已經磨破,露出血肉模糊的腳趾。
    “命令部隊,原地休整,造飯!”麥考利翻身下馬,雙腿一軟,差點摔倒。參謀官克勞福德中校趕緊扶住他。
    “上校,您看那邊。”克勞福德指向遠處山坡。
    透過望遠鏡,麥考利看到了特區軍隊的陣地。塹壕、掩體、鐵絲網,在山坡上構成了一道道防線。但他隻是冷笑了一聲。
    “一公裏開外。”他放下望遠鏡,“就憑他們的短槍管火槍?能打到三百碼就算奇跡了。讓小夥子們先吃飽飯,養足精神,下午兩點發起進攻。”
    命令下達後,山穀裏頓時一片混亂。英軍士兵們東倒西歪地癱坐在樹蔭下,輜重兵開始卸下鍋具糧食,炊事兵四處尋找水源。那幾個清軍軍官從懷裏掏出煙槍,躲到背風的角落開始吞雲吐霧,臉上露出飄飄欲仙的表情。
    麥考利把他的指揮部設在蓮塘村還算完好的建築,祠堂裏。
    “上校,這樣是不是太鬆懈了?”克勞福德有些不安,“我們連基本的防禦陣地都沒構築。”
    “中校,放輕鬆。”麥考利擺擺手,“你知道我在印度打過多少仗嗎?那些土兵拿著彎刀衝鋒,我們的燧發槍一輪齊射就能撂倒一片。現在我們有四千人,對方撐死一千,而且……”他指了指外麵疲憊不堪的士兵,“你覺得以他們現在的狀態,能立刻投入戰鬥嗎?”
    克勞福德欲言又止。他總覺得不對勁,但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半個小時後,落在後麵的炮兵營和輜重營終於趕到了。六門拿破侖青銅炮被馬匹拖進山穀,炮車輪子在泥地上碾出深深的車轍。輜重車上滿載著火藥彈丸、糧食和帳篷。
    山穀裏更加混亂了。剛熬好的鹹魚湯香味飄散開來,士兵們一擁而上,你爭我搶。清軍士兵捧著硬邦邦的幹糧餅,眼巴巴看著英軍手裏的黑麵包和熱湯,不停地咽口水。
    麥考利從祠堂裏走出來,看到這一幕不禁搖頭苦笑。但他沒有製止:打了半輩子仗,他知道有時候讓士兵放鬆一下,比任何戰前動員都管用。
    “讓他們鬧吧。”他對克勞福德說,“等吃飽喝足,士氣自然就上來了。”
    話音未落,天邊傳來了異樣的聲音。
    那是某種物體高速劃過空氣的尖嘯,由遠及近,越來越響。三個黑點從山穀後方的天空出現,拖著白色的尾跡,在湛藍的天空背景上格外刺眼。
    “流星?”克勞福德仰頭望天。
    麥考利的臉色瞬間變了。這不是流星,是……
    “炮擊!”他聲嘶力竭地大吼,“隱蔽!快隱蔽——”
    第一發122毫米榴彈準確命中了馬廄。
    麥考利那匹價值一百英鎊的純種阿拉伯馬在火光中化為碎片,馬廄的木結構像紙片一樣被撕碎,燃燒的草料四處飛濺。衝擊波橫掃整個祠堂,瓦片、木梁、磚塊如暴雨般砸落。
    “保護上校!”警衛們撲上來,把麥考利按倒在牆角。一名警衛剛站起身,就被飛來的彈片攔腰斬斷,上半身飛出三米遠,內髒灑了一地。
    克勞福德中校呆立在原地,耳朵裏嗡嗡作響。他看到的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飛舞的肢體、噴濺的鮮血、扭曲變形的金屬、燃燒的火焰……但聽不到任何聲音,世界一片死寂。
    另外兩發炮彈分別落在了炮兵營和輜重車隊中間。
    一門拿破侖炮被整個掀翻,炮輪在空中旋轉;拉炮的馬匹受驚掙脫韁繩,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蹄下不知踩碎了多少骨頭。一輛裝載火藥的輜重車被引爆,黑色的蘑菇雲衝天而起,車體殘骸化作無數致命碎片,像鐮刀一樣掃過密集的人群。
    這僅僅是開始。
    緊接著,從四麵八方傳來了更多的尖嘯聲。山坡上的迫擊炮群開火了,數十道青煙騰空而起,炮彈劃出優美的拋物線,然後狠狠砸向穀底。
    “趴下!快趴下!”有經驗的老兵嘶吼著。
    但趴下有什麽用?英軍熟悉的實心彈隻會直線飛行,他們也沒有進行過防範爆炸的訓練;而眼前這些炮彈落地後會爆炸,會濺射,會撕裂一切。趴在地上的人被衝擊波震得內髒碎裂,口鼻出血,在痛苦中死去。
    山穀變成了人間地獄。炮彈像雨點般落下,每一發都在人群中炸出血肉模糊的空洞。斷肢殘骸四處飛濺,哀嚎聲、慘叫聲、爆炸聲混成一曲死亡的交響樂。
    “撤退!快撤!”有軍官試圖組織突圍。
    幾十名騎兵率先衝向山穀出口,更多的人跟在他們身後,像潮水一樣湧向唯一的生路。
    就在這時,六個黑點出現在山口上空。那是六架攻擊無人機,機翼下掛載的***準確投下,在山口炸出一道熊熊火牆。衝在最前麵的騎兵連人帶馬撞進火海,瞬間變成燃燒的火炬。
    “回去!快回去!”後麵的人驚恐地後退。
    但後退的路上,更多炮彈正等著他們。
    ***站在觀察哨裏,舉著望遠鏡俯瞰整個戰場。硝煙彌漫的山穀中,英軍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每一次炮彈落下都會清出一片空地。
    “命令炮兵,停止射擊。”他放下望遠鏡,語氣平靜得像是在下達訓練指令,“步兵可以上了。”
    衝鋒號響起。
    嘹亮的軍號聲穿透炮火的轟鳴,在山穀間回蕩。隱蔽在塹壕裏的特區士兵端起上好刺刀的突擊步槍,如潮水般湧下山坡。他們高呼著:“為八仙嶺的弟兄報仇”,奮勇向前;三人一組,交替掩護,動作幹淨利落。
    山穀裏的抵抗微乎其微。大多數英軍士兵已經精神崩潰,看到衝鋒的士兵就扔掉武器,高舉雙手。清軍士兵更是直接五體投地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偶爾有幾處零星的抵抗,也被自動步槍的點射擊斃。整個衝鋒過程中,特區方麵隻有十幾人被流彈擦傷。
    麥考利的指揮部早就掛起了白旗。當第一隊特區士兵衝進祠堂時,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鐵手上校”雙手捧著自己的指揮刀,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給了指揮官。他的臉上沾滿灰塵和血汙,灰藍色的眼睛裏隻剩下恐懼和茫然。
    俘虜隊伍排成長龍,垂頭喪氣地向後方走去。克勞福德中校走在隊伍中間,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什麽,眼神渙散。
    旁邊的戰士聽清了他在說什麽:“……隔著一整座山……他們是怎麽做到的……上帝啊……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