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韓麗梅公事公辦的簡短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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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韓麗梅路過工位帶來的無形壓力,以及隨後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常工作,並未讓張豔紅感到絲毫放鬆,反而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讓她內心的弦越繃越緊。她像一隻在鷹巢附近築窩的麻雀,每一次翅膀的扇動都小心翼翼,生怕引起頭頂盤旋的獵食者的注意。她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蘇晴交代的各項瑣碎任務中,力求完美,不敢有絲毫懈怠,試圖用絕對的順從和低調來換取安全。
    然而,該來的終究躲不掉。
    周四上午,天空放晴,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將三十六層照得一片明亮,卻驅不散張豔紅心頭的陰霾。她剛將一批核對無誤的會議資料分送到各個高管助理手中,回到工位坐下,內線電話的指示燈便無聲地亮起,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她早已刻在心裏的內部短號——總裁辦公室直通外間的專線。
    不是陳秘書的線路,是直接來自裏間的號碼。
    張豔紅的心髒瞬間驟停,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出沉悶的巨響,她幾乎能聽見血液衝上頭頂的嗡鳴。來了。還是來了。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高級香氛的空氣,指尖顫抖地拿起聽筒,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幹澀發緊,幾乎擠不出來:
    “您……您好,總裁辦。”
    電話那頭,是一片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寂靜。仿佛能聽到電流微弱的嘶聲,以及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威壓,正透過線路彌漫過來。然後,一個清晰、冷靜、不帶任何情緒起伏的女聲響起,每個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盤上,清脆而冰冷:
    “張豔紅。”
    是韓麗梅本人。
    “是!韓總!”張豔紅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應道,身體瞬間挺得筆直,盡管對方根本看不見。冷汗瞬間浸濕了她後背的襯衫。
    “十分鍾後,來我辦公室一趟。”韓麗梅的聲音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任何寒暄,直接下達指令,語速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關於下周董事會預備會議的部分後勤支持事宜,有幾點需要當麵交代。”
    “是!韓總!我馬上到!”張豔紅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音。
    “哢噠。”電話被幹脆利落地掛斷,隻剩下忙音。
    張豔紅握著聽筒,僵在原地,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慌忙放下電話。十分鍾!隻有十分鍾!她感覺自己像被推上了即將發射的火箭,倒計時已經開始,而她還完全沒做好準備。
    董事會預備會議?後勤支持?這些詞匯對她而言既陌生又高端,像天書一樣。韓總親自交代?為什麽是她?這種級別的會議後勤,不是應該由陳秘書或者更資深的行政負責嗎?巨大的惶恐和不解像海嘯般將她淹沒。
    她衝進洗手間,用冷水反複拍打臉頰,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鏡子裏那張蒼白失措的臉,寫滿了驚慌。她整理了一下並無需整理的襯衫和頭發,深吸了好幾口氣,卻覺得氧氣根本不夠用。十分鍾像一眨眼就過去了。
    她再次站到了那扇厚重的深色木門前。這一次,她沒有太多猶豫的時間,恐懼推著她,抬起沉重的手臂,敲響了門。
    “請進。” 裏麵傳來韓麗梅平靜的聲音。
    張豔紅推開門,側身進去,再輕輕帶上。辦公室裏,韓麗梅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前攤開著一份文件,手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陽光從她身後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光暈,卻也讓她的麵容在逆光中顯得有些模糊,更添了幾分距離感和威嚴。
    “韓總。”張豔紅走到辦公桌前約三步遠的位置停下,微微鞠躬,頭垂得很低,眼睛盯著光潔如鏡的地板,不敢直視。
    “嗯。”韓麗梅應了一聲,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文件上,隻是用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桌麵空著的位置,“站近些。”
    張豔紅心髒一緊,慌忙上前一小步,依舊低著頭,雙手緊張地交握在身前。
    辦公室裏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韓麗梅翻閱紙張的細微沙沙聲,以及咖啡杯被偶爾端起放下時,杯碟相碰發出的清脆聲響。這沉默比斥責更讓人難熬,每一秒都像在淩遲張豔紅的神經。
    終於,韓麗梅合上文件,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落在張豔紅身上。那目光,像兩道精準的探照燈,冷靜、客觀,不帶任何個人情緒,隻是純粹地審視著眼前這個“執行工具”。
    “下周二的董事會預備會議,級別很高,細節要求嚴格。”韓麗梅開口,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不容錯漏,“陳秘書負責總體協調,但部分基礎支持工作需要分流。你的任務是,協助蘇晴,重點確保第三會議室的設備調試和會議物資準備萬無一失。”
    張豔紅屏住呼吸,拚命記憶每一個字。
    韓麗梅拿起桌上一張便簽紙,上麵是打印好的幾條要點,她遞向張豔紅:“這是具體要求。第一,會議室的多媒體設備,包括投影、音響、視頻會議係統,必須在周一中午前,由你親自跟進IT部門完成三次以上聯合調試,確保任何環節零故障。調試記錄簽字確認後,交蘇晴備案。”
    張豔紅趕緊上前,雙手近乎虔誠地接過那張輕飄飄的便簽紙,感覺重若千鈞。紙上羅列著幾條簡潔明了的指令,涉及設備、物資、流程,要求極其具體、嚴格。
    “第二,”韓麗梅繼續,目光依舊停留在張豔紅低垂的頭頂,“會議所需的文具、瓶裝水、茶點標準,按清單A執行,不得有任何出入。所有物品擺放位置、間距,必須用標尺測量,確保統一。會議開始前兩小時,由你最終核對簽字。”
    “第三,會議期間,你在第三會議室外的輔助間待命,負責應對臨時性的物資需求傳遞。未經傳喚,不得進入主會議室,不得與任何與會董事直接接觸。有任何突發情況,第一時間通過對講機向蘇晴匯報,不得擅自處理。”
    韓麗梅的語氣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波動,像在陳述一段冰冷的程序代碼。沒有解釋為什麽,沒有詢問是否明白,隻是清晰地列出任務、標準、流程和邊界。這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公事公辦,比任何情緒的流露都更讓人感到壓力。它明確地界定了雙方的關係——下達指令者與執行者,上位者與工具,中間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以上三點,清楚了嗎?”韓麗梅最後問道,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清……清楚了!韓總!”張豔紅用力點頭,聲音因為緊張而發顫,但努力讓自己的回答顯得堅定。她將那張便簽紙緊緊攥在手裏,像握著一道聖旨。
    “嗯。”韓麗梅微微頷首,目光重新落回桌麵的文件上,仿佛交代已經完成,眼前的人已不再需要關注,“出去吧。按要求執行,有困難找蘇晴。”
    “是!韓總!我一定辦好!”張豔紅如蒙大赦,再次鞠躬,然後幾乎是踮著腳尖,以最快的速度,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辦公室,輕輕帶上了門。
    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髒依舊狂跳不止。短短兩三分鍾的交代,卻像經曆了一場高強度的審訊。韓麗梅那平靜無波的眼神,簡潔到冷酷的指令,以及最後那句“出去吧”所透露出的、徹底將她排除在視線之外的淡漠,都像冰水一樣澆在她心上。
    她低頭看著手中那張便簽紙,上麵打印的黑色宋體字,像一道道冰冷的枷鎖。董事會預備會議……設備調試零故障……物資擺放用標尺測量……不得擅自接觸……每一個要求都精準、苛刻,不容絲毫差錯。這不僅僅是工作,更像是一場針對她能力、細心和服從性的嚴峻考驗。
    為什麽是她?為什麽韓總要親自交代這些?是真的因為陳秘書太忙,需要分擔?還是……另有用意?
    張豔紅不敢深想。她隻知道,這是一道必須完美執行的命令,不容有任何閃失。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帶來無法想象的後果。巨大的壓力像山一樣壓了下來,讓她感到一陣窒息。
    她攥緊了那張便簽紙,仿佛它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韓總公事公辦的簡短交代,沒有斥責,沒有鼓勵,隻有絕對的要求和冰冷的距離。這反而讓她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位置——一個隨時可以被替換的、需要絕對服從指令的底層零件。而這一次,這個零件被安裝到了一個不容有失的關鍵節點附近。
    她必須調動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完成這項任務。這不僅關乎工作,更關乎她能否在這個龐大而冰冷的機器裏,繼續存活下去。這場看似平常的工作交代,在張豔紅心中,已然變成了一場生死攸關的試煉。而她,別無選擇,隻能迎難而上。